“请A班代表张重重发言。”
座位上,路飞光无声地握紧拳头。
余夜霜缓缓抬手,漫不经心地鼓了两下掌。余光瞥见路飞光沉沉的脸,心里忍不住好笑——人怎么能这么藏不住情绪?
他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洗得发白的鞋尖收着力,踢了踢路飞光的鞋跟,压着声音提醒路飞光:“把表情收一收。”下巴轻抬,指向高玲的方向,“班主任要是看到你的表情,大概以为你跟张重重有仇。”
路飞光下意识放松表情,一侧头——窗外阳光斜斜洒下,余夜霜整个被镀上一层暖调,睫毛下的阴影像一道数值不会变的刻度线。
明明是受委屈的那个,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路飞光心脏像被铁钳般的大手猛攥了一下,裂缝中流出来的液体都冒着酸涩。
他想起余夜霜面对高玲时微低的头颅,也想起余夜霜即使被高玲针对也永远笔直的脊背。想起他那隐去的情绪里承载的是无情的暴雨,看他坚强无比却又脆弱的像一支快要被压折的竹。
太阳就那样悬挂着、照耀着。光线慢慢后移,照射在余夜霜椅背上的影子棱角依旧分明,仿佛那些想让他弯折的压迫从未存在过。
*
教室里弥漫着微妙的紧张感。
高玲拿着两张单子走进教室的瞬间,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瞬间收声,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着她手里的那两张纸。
余夜霜正专注地写着地理小册,浑然未觉班主任看向他的视线。直到前排的男生用后背怼了怼他的课桌,他才茫然抬头。
又怎么了?
讲台上的高玲目光如炬,轻点黑板示意余夜霜:“把多媒体打开。”
“成绩出得也是巧,赶在你们放假前一天。”高玲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考得好的同学继续保持,那些退步的……”她的目光扫过几个低着头的学生,“希望你们在假期能好好反思一下问题出在哪儿。”
余夜霜还没仔细看成绩单,就被关禾茉吸引了注意。对方趁高玲走到门外,转身对他做了个浮夸的“厉害”口型,还竖起大拇指。余夜霜被逗得笑出声,视线直接跳到名单最上方。
先看到的是路飞光的名字——第二名。余夜霜抿着嘴,看向前两名总分栏里变得更小的分差,有些复杂的望向路飞光的位置。
路飞光如有所感,恰好回头,对上余夜霜的目光,张扬地冲他挑了挑眉。
余夜霜移开视线,落在关禾茉看起来就十分激动的背影上,由衷地为她高兴。年级第三,比上次进步了四名。要知道,在成绩本来就很好的情况下,这样的进步并不容易。
“看来我们的互帮互助很有效嘛。”下课铃一响,路飞光就巴巴的凑到余夜霜跟前,“咱俩分数都提高了。”
余夜霜没有反驳。月考难度提升,他的英语能稳在140分,确实算是进步了。
所以,稍微容忍一下路飞光的这点小得意也没什么……
“余夜霜。”高玲的声音从后门传来。
路飞光的反应比当事人还快,瞬间站直身体,警惕地看向高玲,张了张嘴想提醒点什么,但余夜霜已经朝后门走去了。
*
“座位调整你有什么想法吗?”高玲慢条斯理地拂去杯沿处的茶叶沫。
“没有。”余夜霜的视线落在办公桌的木边上。
“这么说,”高玲磕磕杯盖,“你对现在的单人座位还挺满意?”
余夜霜其实真挺满意的,但顿了顿,只简短地回答:“还行。”
高玲不置可否,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把这个数学能力竞赛的通知贴到公告栏。”她在“校选”这几个字上点了点,“学校鼓励所有学生积极参与。”
这不过是个市级摸底赛,没有奖金,最多获奖后学校给点象征性奖励。本质上,是为高二的全奥赛选拔铺路。
*
“就这些?没多为难你?”路飞光靠在墙边,眉头紧锁。
余夜霜将最后一点胶水抹平:“要感谢这次成绩出的及时。目前看,她暂时不会找我算账了。”
“我看她是想让你参赛。”
“她希望所有人都踊跃参与。”余夜霜特意加重了“所有人”三个字。
路飞光一错不错盯着余夜霜沾上胶的手指,拿出纸递过去,指尖近的几乎要碰到上对方:“擦擦。”
余夜霜手指下意识一缩,反应过来后接下纸巾:“我自己来。谢谢。”
“怎么?”路飞光压低声音,玩笑着说,“我们的互帮互助刚取得阶段性胜利,你就要避开我了?”
余夜霜眼光流转,扫过喧闹的教室,试图让路飞光明白,他的意思是:现在是在教室里。
“又没人会注意的。”路飞光不以为意地瘪瘪嘴。
余夜霜无语地扯扯嘴角。
但凡路飞光能转头看看,就会发现,前排的几个女生看似在讨论成绩,眼神却不时瞟向他们。还有傻笑着的关禾茉——举着作文书挡在脸前,但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往这边瞅。被余夜霜抓包后,又故作正经地埋下头。
简直……欲盖弥彰。
更何况——余夜霜看向满脸写着不开心的路飞光。这人难道不知道吗?他俩一起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是焦点了。
*
放假当天,是个十足的好天气。
下午的阳光穿过图书馆的玻璃门,路飞光神情靡靡地蹲在台阶上。余夜霜一从图书馆出来,路飞光眼神瞬间发亮,牢牢钉在对方身上。
“你一定要留校?”路飞光站起来,书包背带滑落也顾不上扶,“那我陪你。”
余夜霜低头按动一下手里的笔,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你本来就是要回家的,别临时改变计划,留不留校又没有什么意义。”
路飞光抓住他的手腕:“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图书馆假期还要有学生‘自愿’值班!”他无意识摩挲着余夜霜的腕骨,“老师都放假了,让学生‘自愿’算什么啊?”
但对余夜霜来说,比起回家,在图书馆值班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安静,整洁,还有补贴。
一路上离校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兴奋声此起彼伏。两人沉默着走到宿舍楼下,路飞光拦在余夜霜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给你十倍工资,你能不能……”
“不能。”余夜霜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严肃的目光在触到对方暗下去的眼神时顿了顿。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帮路飞光把滑落的书包带拉回肩膀处,宽慰道,“就七天而已。”
没眼色的手机突然响起。
余夜霜顺势退后一步:“是接你的人到了吧。”他的换上微笑,试图在最后关头缓和一下刚刚有点沉闷的气氛,“别让你家人等太久。”
路飞光盯着那个完美的笑容,刚要开口,但余夜霜已经转身,利落得像把刀,直截了当地切断了所有路飞光试图挽留的可能。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路飞光粗暴地按下接听键:“喂。”整个人眉宇间压着烦躁,目光依旧紧紧咬着余夜霜的背影,如同猛兽盯住即将脱笼的猎物。
远处,余夜霜的白衬衫消失在一楼楼梯转角,浑然不知自己变成了一只刚从虎口逃生的天真白兔。
*
假期的图书馆空荡安静。馆外偶有一两个留校的学生经过,笑闹声短暂地打破沉寂。
余夜霜坐在借阅台后,笔尖在值班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路飞光之前强硬塞给他的英语作文本静静躺在一旁。翻开内页,潇洒的简笔画跟在老师的A 评语之后,搞怪又嚣张。这就是路飞光,永远会理直气壮地做一些不在规矩范围内的事情。
余夜霜低头看手机,路飞光发来了一条消息:【家里聚餐,我好无聊。你值班怎么样?】
余夜霜回复地很简短:【一切顺利。】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震动声又响起来。
路飞光:【宿舍就你一个人,晚上记得锁好门窗。】
图书馆里的空调冷风顺着后颈钻进衣领,余夜霜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最后只回了个【嗯】。
*
A市
私人包厢里,水晶吊灯的光晕一层层落在餐盘边缘,银质餐具折射出细碎的光。
路飞光第八百次解锁手机,屏幕依然停留在余夜霜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上。他发泄似得用力叉起盘子里的龙虾,旁边一道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小光,手机里是藏了宝贝吗?”
白育秋放下红酒杯,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她今天穿了件杏粉色的中式旗袍,发丝松散地挽着,眼角笑纹温柔地舒展着。
路飞光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没,就回个消息。”
“是学校里新交的朋友?”白育秋关切的目光落在路飞光一整晚都没什么兴致的脸上。
路时方语气淡淡,但还是能听出调侃的意味:“妈,你就祈祷小光别把人家好学生带坏了。想想他初中时带着那些朋友翻墙,被保安追了三条街。”
“时方。”白育秋不轻不重地打断,“小光和朋友们顶多是顽皮了点,本质都是好孩子。”她转向小儿子,“明天你哥约了陈教授,你也一起去,可以吗?”
路飞光懒懒靠在餐椅上,头也不抬回答:“我不去。”
餐桌上骤然安静。路时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场无声蔓延,带着三分纵容七分不赞同地看向路飞光:“那你想要做什么?在家睡大觉?”
“我自己有事儿。”路飞光解锁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流利的敲敲点点,在名为【4缺一】的三人群里发了条消息:【十点老地方,不来的绝交。】
秋闵秒回:【???假期第一天,你这是急着催驴呢?】
姚哲跟着讨伐:【一看就是在Y市无聊的狠了。】
路飞光咬着后槽牙打字:【不出来下次见就是寒假,我明儿就回Y市了。】
这下姚哲更不满了,发来长达二十秒的语音,点开就是一通气急败坏地怒吼:“你能不能滚!Y市是埋了金子你要回去守着吗?放假回来不多待几天,催着我们大晚上出来*¥#*?/……”
路飞光无视消息,关掉聊天框,下一秒就对上白育秋好奇的眼神。
“什么安排?”路时方放下餐巾,骨节分明的手在桌沿轻叩两下。
“私事。”路飞光放下手机,并不打算解释。
白育秋轻轻按住路时方的手臂,阻止他继续追问:“时方,你弟弟已经高一了。”她轻轻抚平路时方西装袖口处的几道细微褶皱,笑着调侃,“你十六岁时,也不比小光更听话。”转头揉了揉路飞光的头发,“如果是重要的事,就去吧。”
路飞光脑子里闪过余夜霜站在宿舍楼下微笑的样子,比晚霞还美好却比微风还短暂。
“嗯。特别重要。”
*
聚餐结束,白育秋罕见地要求路时方亲自送她回家。
路飞光看着他老妈和他老哥对视交换的眼神,隐约猜到两人可能会说些什么。但他无所谓,径直钻进等候的轿车,吩咐司机 :“去猫瓶。”
车窗外的霓虹灯后退着汇成彩色的河,照得夜晚都像是白昼。
路飞光点开余夜霜的短信框,依旧没有新消息。
他把跟余夜霜简短的聊天内容截图发到三人小群里,烦恼地问:【我该怎么找话题?】
秋闵:【?你谁?从你夺舍的人身上滚下去。】
姚哲:【哟,你还会热脸贴冷屁股这套呢。】
路飞光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弹出的消息,冷笑一声。
这才不是热脸贴冷屁股,无知的人懂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