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栖山比辛眠反应还快,当即便探手去捉。
“不要冲动。”
辛眠喊住他,视线落在腕上这只手的手背。
温热的,只是较寻常人凉些。方才冷不防被抓住,只顾着警惕,没能仔细感受。
是活人的手。
辛眠手指略微动了动,试图从这只手中挣脱出来,那边的人却加力,细长手指收紧,不允许她挣开。
“你是何人?”辛眠问道。
没有回应。
“他好像抓上瘾了。”
辛眠无奈地耷拉眉毛。
“我帮你。”卫栖山上前,动手前先看了辛眠一眼,“师妹,冒犯了。”
就在他碰到那人手背的瞬间,缝隙里再度伸出一只手,大手径直冲向他的面部,如同捏泥团一般扣住了他的两侧脸颊。
“师兄!”辛眠心下一紧。
旋即,腕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拉着她踉跄几步跌进了缝隙。
她下意识调动全部的灵力护在身周。
对,卫栖山。
没有被控制的另一只手在身侧胡乱扒拉两下。
卫栖山在哪里?
他没有灵力,难道就这样被削成肉泥?
不行,不行,她还没玩够呢。
辛眠的心悬在嗓子眼,呼吸不由自主放慢。
忽然,整个手被柔柔拢起。
卫栖山的声音在她耳边:“师妹,我在这里。”
辛眠愣了愣,“啪”地甩手。
甩得太用力,骨骼咔吧一声响,传来隐隐的钝痛。
“别碰我!”
她将手收回,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被绞成肉.泥了。”
“还好……”卫栖山声音发闷,“可以忍受。”
覆在他面上的这个人的手,似乎在用灵力保护着他。
很快,他们眼前一亮,大片的日光刺进眼中,受刺激而涌起的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
辛眠用手挡在眼前,眯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从指缝间模糊看去,这里不是她进入禁地时的那片怪异林子,反而绿茵莽莽,一派生机盎然。
这是……
哪里?
辛眠没有印象。
“呃……”
她听见卫栖山的呻.吟。
眼睛适应得差不多了,她放下手,瞥见狼狈不堪扑在地上的卫栖山。
原本身上的仙袍虽沾了血污,又脏又乱,但大体还算齐整。现如今却是被鲜血染透,无数的划痕将仙袍割得支离破碎,若不是看清楚卫栖山还是人形,她都要以为这当真已是一滩肉.泥。
辛眠心下稍松。
“你很担心他?”
陌生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戏谑,语气略显凉薄,但又有着少年人的锋芒。
什么人?
辛眠立即转过身,右手迅速握上了流萤剑柄。
“哈喽,你们好。”
来人一身玉白仙袍,分明是同朝天阙其他弟子一般的制式,衣领却是鲜艳的赭红,仙袍下摆以及袖角绣上了金丝云纹,明目张胆地彰显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这般装扮,只有——
“雪芥……”卫栖山虚弱飘忽的声线从辛眠身后飘来,“是你啊。”
周雪芥。
掌门周衍之子,周雪微的亲弟弟,朝天阙如今的少掌门。
居然是他。
怎会是他?
辛眠面露警惕,不敢大意。
“别这么紧张嘛,刚刚可是我救了你们。”
周雪芥摊开手,含笑目光落在辛眠脸上,没有多做停留,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卫栖山。
卫栖山已经撑着身子站起,发丝凌乱散落,浑身浴血,唯有脸部干净无污。
周雪芥拍掌笑:“哎呀呀,卫师兄,看我对你多好,特意保护着你这张脸,连一道细小的划痕都没有留下呢!”
辛眠也扭头看,果然如他所言。
“方才……是你的手?”她问。
“嗯嗯。”周雪芥点头如啄米,“不然还有谁的手能这么好看呢?怎么样,被我拉住手腕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
辛眠不搭腔,只打量着他。
男生女相,皮肤白皙胜雪,面部线条柔和,眼尾略微上挑,状若桃花,眼神里有着久居人上而养出的骄矜与傲气,瞳仁颜色不算浅,却泛着淡淡的金色,笑起来的时候虎牙要露不露。
她从前只是听说过这位少掌门的存在,并未见过其真容,如今一见,眉眼同他姐姐倒当真有两三分相像。
最讨厌的长相。
辛眠敛眸:“多谢少掌门出手相救。”
卫栖山缓慢挪行到她身侧,侧过脸扫了她一眼,确认她并没有受伤,才又看向周雪芥:“不知雪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来接你们啊!”
“接?我们?”卫栖山犹疑,“是你姐姐她……”
“你想什么呢卫师兄,有必要把自己看得这么重吗?”周雪芥眼中浮起嘲弄之色,“我姐既然把你丢进去,就断然不会管你的,能活呢,算你本事大,算她没看走眼,若是死了,她也就伤心那么一阵子罢了。”
卫栖山并未因他的无礼而气恼:“原来如此,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虞绵师妹也在禁地之中?”
辛眠不着痕迹地瞥了卫栖山一眼。
周雪芥眯眼,唇角漾起危险的弧度。
“虞绵师妹,昨夜我的灵宠例行视察后山,见到你鬼鬼祟祟摸到禁地入口,在那儿捣鼓了一时半刻之后,便消失在阵中。”
他盯着辛眠,继续道:“可是我父亲那边却并未收到任何有人闯入禁地的消息。不知道,这位师妹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在大乘期仙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进去的。”
卫栖山亦是疑惑。
“这很简单。”辛眠不卑不亢,“我只是用了一张匿身符,配上藏踪咒,便没有惊动阵法。”
“就这?”周雪芥眉毛一挑,“你是想说,我朝天阙的阵法出了差池?”
“或许吧,我不好说。”
“你!”周雪芥被她的态度噎了一下,“好,这阵法的确年头已久,兴许当真没那么中用了。既然这样,我还想知道,虞绵师妹为何要费这么大劲偷溜进禁地?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是听人说卫师兄被关进了禁地,思及从前受过卫师兄恩情,不能不报,便大着胆子闯进去。”
“这样啊,虞绵师妹还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呢。”
“说来也是无知无畏,连卫师兄这般出众的人都落得一个断手的下场,我一介金丹期,当真是自投死路,幸好得少掌门相救。”
她刻意提起卫栖山的断手,果然转移了周雪芥的注意。
周雪芥面部表情十分夸张,捂嘴惊叹:“呀,卫师兄,你的胳膊——”
卫栖山眸色沉沉,没有说话。
“啧啧啧,可怜,实在可怜。这可怎么办,我姐断然不会喜欢一个残废,就算卫师兄长得再好看,声音再好听,舞剑的姿势再飘逸,残废就是残废,不配入我周家的门的。”
周雪芥持续作践他,语气恶劣,丝毫不留情面。
哗——
惊虹出鞘,横架上他的脖颈。
卫栖山面色不霁,掩藏在乱发之后的眼眸中蒙上层层阴翳。
“雪芥,你话太多了。”
从禁地里出来后灵力自然而然恢复如初,卫栖山的修为在周雪芥之上,此时惊虹一出,连辛眠都感受到了他的愠怒。
她袖手旁观。
剑架在脖子上,周雪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笑眯眯道:“我可不像卫师兄,心思重,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若是冒犯到师兄,还请多担待。”
“自然。”卫栖山不收剑,面上浮起浅笑,“只是我这惊虹剑灵被封三日,眼下见到雪芥,不免觉得亲切,便也想开个玩笑。”
“无妨,我不在意。”
周雪芥这样说着,抬手将惊虹推离。
“不过说真的,断手可不是小事,不知道卫师兄打算如何?需不需要我去请来灵枢宗的长老,帮师兄看看可有接好的法子?”
他又笑:“虽然希望渺茫,但好歹试试。”
卫栖山唤回惊虹,抬手将贴在脸颊的乱发一并向后抹开,露出好看的眉眼。
他看向辛眠。
辛眠避开他的眼神,幽幽道:“少掌门心善,又待卫师兄这般好,卫师兄何不承了这情?”
“是呀。”
周雪芥喜欢听别人说他好话。
卫栖山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明明在禁地里说好了,出来之后帮他接好断臂,辛眠此番临时反悔,他心里必定不爽,但依他的性子,不爽也不会表现在明面上。
辛眠不肯错过他的任何反应。
很遗憾。
这张面具连条缝都没裂。
似乎从禁地里出来之后,他便又成了那个完美无缺的卫栖山。
即使内里已经崩溃,他也要装下去。
难怪那么长时间,她竟都没发现卫栖山已然变了心思,还傻乎乎地说他是爹娘买给她的童养夫,很贵的,他不可以喜欢别人,心里眼里都只能有她一个。
他听了总是笑。
原来那是嘲笑。
辛眠看着他,不知不觉又把自己手心掐得生疼。
“咦,虞绵师妹,你脸色这么差?”周雪芥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
“噢我知道了,师妹一定是被吓着了!”
周雪芥打断她的话,骤然凑近,在她耳边如蚊声讷讷:“虞绵,禁地里面是不是很漂亮?发生的事定然也十分有趣。”
呼吸轻轻擦过耳廓,捎来少许痒意。
辛眠抬手想挠,不想这周雪芥竟又是那般登徒子架势,问都不问便径直抓住了她的手腕。
甩不开,辛眠立刻撤身,可是裙摆只来得及荡漾两圈,便又被他一把扯向身前,险些站不稳扑进他怀里。
“你,当真是为了报恩么?”
这次周雪芥垂下头,伏得更近。
擦过辛眠耳畔的不再是轻浅的气流,而是他微微发凉的嘴唇。
辛眠后背生起一股恶寒。
巴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
却在即将扇到周雪芥脸上时,被卫栖山斜刺里伸过来的左手牢牢锁住。
又是手腕。
又是手腕!
过不去了是吧?
辛眠愤而转头,迎面撞入卫栖山幽暗滞重似无底深潭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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