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同学们隔几年就会来一次。今年五一他们来时,七辆轿车把小区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拎着果篮往楼上走,鳄鱼皮公文包上的金属扣在阳光下晃眼,与斑驳的楼梯扶手形成刺眼的对比。
我在三楼楼梯口遇见他们。陈默正坐在小板凳上择豌豆,看见来人突然僵住,手里的豆荚滚了一地。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想去扶他,却被他猛地推开 ——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有如此激烈的动作。
“周明轩,你怎么来了?” 陈默的声音在发抖,“你们不是说再也不来看疯子吗?”
“小默,我们是来……”
“林墨是不是让你们来的?” 他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腕,眼睛里布满血丝,“她在纽约是不是读了我的信?我分析的萨特存在主义,她是不是觉得很精彩?”
周明轩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从公文包里掏出本精装相册。翻开的页面上,二十岁的陈默站在哲学系门口,胸前别着 “研究生会主席” 的徽章,身边围着一群笑靥如花的年轻人。
“还记得吗?” 周明轩的声音很轻,“你在大学毕业论文答辩上,把德里达的解构主义讲得连老教授都拍手。”
陈默的目光在照片上凝固了。他伸手去摸照片里自己的脸,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突然他把相册往地上一摔,尖叫着冲进卧室:“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林墨根本没去纽约,她就在樱花树里等着我!”
陈爷爷默默捡起相册,枯黄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年轻人。周明轩往老人手里塞了个厚厚的信封,低声说:“这是同学们凑的,您给小默买点好的。他当年…… 是我们系最有天赋的。”
“他只是太想那个姑娘了。” 老人把信封推回去,脊梁挺得笔直,“我还能动,养得起他。”
那天下午,他们在小区凉亭里坐了很久。周明轩说林墨确实去了纽约,在哥伦比亚大学读比较文学,前年还在《纽约客》发表过关于庄子的论文。
“她结婚那天,手里还攥着小默送的《存在与时间》。” 另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我们都劝她回来看看,可她说…… 怕刺激到小默。”
陈默蹲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假装在看蚂蚁搬家,耳朵却红得像要滴血。直到那些豪车驶远,他才慢吞吞走回来,捡起地上的相册页,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
“他们说林墨…… 还在读书?” 他突然问。
陈爷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叠泛黄的信。最上面那封的邮票盖着纽约的邮戳,字迹已经模糊:“陈默,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正在研究海德格尔与禅宗的对话。有些告别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陈默的手指抚过信纸,突然笑了:“我就知道,她没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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