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时,陈默在凌晨四点就起了床。我被楼道口的脚步声惊醒,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看见他正用树枝在积雪上写字,哈出的白气与月光交融在一起。
“海德格尔说人是被抛入世界的。” 他突然转头朝我的窗口喊,“可雪能覆盖所有的‘被抛’,你说奇妙不奇妙?”
我不知道他是看到我了,还是无意识的向楼上望时的自言自语。就像有一条线牵着我一样,我也披衣下楼。
到下楼时,他已经在空地上写满了哲学命题。“存在先于本质” 的笔画被北风刮得歪歪扭扭,“此在” 两个字周围落满了麻雀的脚印。陈爷爷拎着棉袄站在单元门口,嘴里念叨着 “慢点写,别冻着”,眼里却盛着温柔的笑意。
“小默清醒的时候,比谁都通透。” 老人给我递来杯姜茶,“去年小区评选文明家庭,他非要把票投给拾荒的老张一家,说‘劳动是最本真的存在’。”
那天我们仨在雪地里站了很久。陈默用树枝给我们讲芝诺悖论,说飞矢其实根本没动;讲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说人永远走不出自己的语言牢笼。
讲到兴头上,他突然原地转起圈来,蓝布衫在雪地里旋出好看的弧度。
“你看,” 他指着自己踩出的圆圈,“这就是我们的世界,看起来圆满,其实处处是边界。”
突然他停住脚步,眼神变得茫然。“爸,” 他拉住老人的袖子,“我的钢笔呢?林墨说要检查我的读书笔记。”
陈爷爷从口袋里掏出支英雄牌钢笔,笔帽上的镀金已经磨掉了大半。“在这里呢,” 老人的声音很轻,“昨晚你写了半本,说要寄给纽约的林墨。”
陈默接过钢笔,小心翼翼地插进上衣口袋,像捧着件稀世珍宝。
他蹲下来,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在雪地上写 “林墨” 两个字,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直到晨光漫过楼顶的水箱。
那年冬天来得格外早。平安夜那天,陈默突然把自己关在卧室,任谁叫门都不开。陈爷爷急得直搓手,从储藏室翻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面全是陈默的研究生笔记。
“你看这页,” 老人指着泛黄的纸页,“他把林墨的名字写在康德的范畴表旁边,说这是‘先验感性直观’。”
凌晨三点,阁楼突然传来唱歌声。是首很老的校园民歌,旋律断断续续,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我和陈爷爷趴在门缝上看,只见陈默坐在月光里,手里捧着本《西方哲学史》,指尖在 “柏拉图” 三个字上轻轻敲打,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又在跟林墨说话呢。” 老人叹了口气,眼里却没有悲伤,“这样也好,总比闷在心里强。”
他突然原地转起圈来,蓝布衫在雪地里旋出好看的弧度。
“你看,” 他指着自己踩出的圆圈,“这就是我们的世界,看起来圆满,其实处处是边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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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雪地里的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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