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陈默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在报刊栏前遇见他,能条理清晰地分析《人民日报》社论里的辩证法;转头第二天就看见他蹲在垃圾桶旁,说要给流浪猫讲海德格尔的 “诗意栖居”。
“就像收音机串台。” 社区医生来随访时说,“药物能控制住,但根治不了。好在他没有攻击性,居家休养是最好的选择。”
那天下午陈默格外清醒。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帮父亲择新上市的香椿,指尖捏着嫩绿的芽叶,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
“我知道自己不对劲。”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有时觉得整个世界在我脑子里打转,康德和林墨的脸叠在一起。”
“但你比谁都善良。” 我说,“上次四楼张奶奶摔了,是你第一个冲上去扶并且是你叫的120。”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被风吹皱的水面:“那是‘此在’的本真显现。海德格尔说,良知的呼唤是”此在“对自身存在的领会。”
正说着,他突然按住太阳穴,眉头拧成个疙瘩。“糟了,” 他喃喃自语,“我把给林墨的信放在哪里了?她说要在樱花开放前收到的。”
陈爷爷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牛皮信封:“在这里呢,昨晚你封好的。我已经托人寄航空件了。”
陈默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像揣着只怕受惊的小鸟。他站起身往卧室走,脚步有些踉跄,嘴里却哼着当年的校园民歌,调子忽高忽低,像穿过岁月的风。
老人望着儿子的背影,轻声说:“他清醒时总说,糊涂也是种福气。” 香椿芽在竹篮里散发着清香,“至少在那个世界里,林墨永远在等他。”
五月初的某个傍晚,我忽然在院中看到一个老太太与陈爷爷说话。老太太提着袋苹果,鬓角已经花白,看见陈爷爷就红了眼圈。
“林墨寄来的书收到了吗?” 她往三楼看了眼,“她说里面夹着给小默的信。”
“收到了,” 老人点点头,“小默昨天还在说,那本《海德格尔与东方思想》写得好。”
两位老人站在夕阳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们的往事,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好长。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老太太是林默的妈妈。
人们常说,病人很痛苦,其实更加痛苦的是身边的亲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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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间歇性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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