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洞穴里是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的,从她被束缚着的高度向下看,只能看见有厚度的黑,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凤七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开始数水滴声。
一滴……两滴……三滴。
寂静空荡的山洞里最清晰的往往是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水滴声不是总有的,数到第七十九滴的时候水滴声也停了,她还是闭着眼睛,却小幅度地抬了抬手,够到了岁肆留下来的辟谷丹。
其实她就算拿到手里,也很难吃到。她的手被铁链固定在左右两边,只能通过手腕上下翻转来动作,送不到嘴边。
女孩无机质的眼睛垂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袋子,安静地听着袋子里的丹药不停地晃,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根本算不上一个像样的玩具,响声的轻重只随着甩动的力度变化,不知摇动了多久,手腕都酸疼了,她才眨动了一下眼睛,眼睫也僵涩,因为她过很久才眨一下。
“啪嗒——”
这里很安静,所以石块轻轻滚落的声音在她耳里如雷贯耳。她迅速抬起头,在头发遮挡下露出一双眼白过多的眼睛,才看见来人。是刚刚给留下了辟谷丹的修士。
岁肆看见那袋子被她抓在手里,又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她作为修士,在无光的地方看的也如白日一般清楚,“你有名字吗?”
女孩这次却很快地回应了她,她点了点头,说,“凤七。”
凤这个姓氏倒是少见。
岁肆似乎没有拿出储物戒指的打算,盘腿坐下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多大了?”
她的记忆被分割了好几个点,女孩缓缓抬起眼睛,想摇头表示不知道,最后还是随便说了一个年龄,“七岁。”
听见这个数字,岁肆讶异地打量了她几眼。
但七岁似乎也说得过去,她只是瘦得吓人,仔细看才发现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而言身高并不矮上多少。营养不良下还能长这么高也属实不容易,岁肆思索着“唔”了一声,从储物戒里拿了一颗补元丹给她。
想了想又将这颗丹药分了分,只拿了其中四分之一给她。这种药性太强,凡人的身体可能虚不受补。
她递过去时,女孩垂着眼睛嗅了好几下,岁肆看见她悄悄咽了一下口水,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咬去了那小半颗丹药。
虽然已经减了量,拿的也是最低等级的丹药,可她一咽下去,还是涨得浑身通红,喘不过气地大口喘息着。甚至连岁肆都能她的心跳声,血液流动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岁肆忙起身,手抵住女孩的额头,滚烫得惊人,她用自己的灵力替她疏导了一下药力。
药力被吸去了一些,又被岁肆带着在她体内走了一圈,女孩这才好受了些。
“……谢谢。”她的声音很低,语速却已经正常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慢了。
岁肆摸着下巴,回了一句,“没事。”
她刚刚替她疏导药力的时候突然发觉,女孩的主要经脉都是断的,吸收药力的能力也很低——很显然,有人并不想让她修炼。
师尊显然知道,也肯定和这件事有牵扯,但她似乎……又想让女孩学剑。
这种高阶修士的盘算应该与她全然无关,可这件事情又偏偏和她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说实在的,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对任何事情都一知半解,却不得不被卷进风波。
岁肆这么想着,将储物戒递给她,“收好。”
凤七先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她一会,才接过了储物戒。
岁肆似乎还想说什么,腰间的徒子玉牌却亮了亮,是一条传音,她用神识听完,神色变了变,匆匆地走了。
石室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药力还停留在她的血液里,她呼吸滚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强过一声。
被锁在识海里的灵力还剩下一些,她垂下眼睛,用一缕灵力打在七霜珠上。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意识沉沉浮浮,如同海浪一阵阵拍打。
她睁开眼,看见了白茫茫的雾气。
“只过了一个时辰。”
在寒冷刺骨的雾气间,凤七缓慢地眨了眨眼,听见这道声音又缓又凉的响起,如冬末的冰寒料峭,带着些微被打搅的不耐。
似乎没有想到才过去这么一会,女孩唔了一声,有些心虚似的。陌霜未睁开眼,只缓缓问,“怎么了?”
什么事情。其实凤七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太安静了,她有点想听见一点声音。
她靠着冰冷的石台缓缓坐下,眼睛一开一合地闭上了——下一秒,她就睡着了。
她很久没有睡过,被束缚在高处的时候有任何一点声音都会叫她快速睁开眼睛,在这里却不同,她第一次坐着睡着,灵魂也是安然落地的。
陌霜看了她一眼,似乎轻浅地叹息了一声,撤去了她周围的雾气,让她周围温度高了一些。
“睡个好觉。”女人冰冷的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声音也凉薄,却放轻了,像是摇篮摇晃时吹来的一小股凤,叫人感到绵长的安稳。
……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还是白茫茫一片的雾。看见这片雾比看见黑沉沉的暗影叫她心安一些。
女孩慢吞吞地坐起来。她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陌霜的身影,视线转了一圈才看见大雾中打坐的女人,一袭白衣几乎融进雾里,遥远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无影无踪。
女孩下意识问,“我……睡了很久吗?”
“不久。一个时辰。”
雾气的冰冷感似乎还贴在皮肤上,她打了个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身上寻找了一下储物戒,但又没有摸到,于是求助似得又看向了女人。
女人此时才睁开过于冰冷的眼睛,起身时动作无声无息,她轻凉地又问,“怎么了?”
凤七只在腰带处找到一颗七霜珠,慢吞吞说,“刚刚我捏在手里的。可是没有带进来。”
陌霜听懂了她乱七八糟的言语,简短问,“你想带什么东西进来?”
女孩答,“一个戒指。”
“戒指?”
听见女人薄凉的声音,女孩又点了点头,虽然方才只睡了一个时辰,但她现在却很精神,“一个修士给我的。”
有意思。陌霜冰冷的视线垂落下来,牵起她的手,血液滴落在七霜珠上。
“——用灵力包裹住你想带进来的物品,就可以带进来。”
女孩听见她说。
睁开眼睛,世界就又变了一副样子,精神体在短时间内穿梭两个地方叫她脑海一阵刺痛,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一样。
视野也漂浮不定,黑暗起起伏伏,强烈的眩晕感叫她情不自禁地弯起腰背,“呕——”
甚至吐不出什么,这样反复多次才吐出了一颗珠子。
淡蓝色的珠子上裹挟着胃液,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她看见这亮起的一小点光亮滚进黑暗里,滚满尘土。
眩晕感渐渐好转了,视野也逐渐不在上下起伏,她垂下眼睛,现在意识沉入识海的能力熟练了一些,只用一想,视野就跌进了一片光怪陆离的光点间。她看见了识海里仅剩的一小团灵力,明明只使用过极其细小的一簇,它依然只剩下了这些。
她有些生疏地将剩下的灵力分成两簇。一簇并没有被扯成细线,而是整团包住了储物戒,另一簇则是打在了珠子上——她本想先用灵力将珠子捡起来,可她甚至无法在一米以外的地方操纵灵力变化形状。
灵力像是身体之外的触手,感知是缓慢的,时常要隔许久才会传来,操纵的感觉也是如此——意识下达了指令,灵力却要钝好几秒才会去试图完成指令。
地上的淡蓝色珠子被灵力打得又咕噜滚动了几圈,又沾了更多的灰尘。
女孩已经有了在两地往返的经验,先天旋地转前一步闭上了眼睛。
隔了几秒,她重新睁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手上的储物戒——掌心中还有一颗淡蓝色的珠子。
她感觉奇怪,这颗珠子她分明没有用灵力拿起来,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女孩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陌霜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冰冷的指腹擦过她的手掌,拿走了储物戒,顺便回答了她的问题,“珠子是你意识的载体,你的意识来了这里,七霜珠自然也会在这。”
这句话女孩只能听懂一半,她“哦”了一声,抬眼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女人凉薄的视线垂下,似笑非笑,“看来……有人很想你逃出去。”
分明是笑,可似乎更冷了,漠然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水,威严、浩荡,遥远。
储物戒里的两柄剑被她取出,随意丢在地上,铁剑落地却没有发出声响。
女孩原本还在看她,视线看见剑后却不自觉地被吸走,她不知道自己的视线有多滚热,像是野地里燎原的星火。
陌霜看她如此,操纵着一缕雾气卷起铁剑,淡然问,“想学剑?”
她似乎并不想解释刚才的话。女孩也没有注意到,抿着唇,眼睛一直看着铁剑,斩钉截铁说,“想学。”
“……”
陌霜凉凉说,“我会教你。”
她说,她会教她。女孩本来在注视着剑,却本能地看了她一眼,那样的安然感像是灵魂都有了温床,她垂下眼睛,喊她,”……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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