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虽小,沈年却将它打理得井然有序、干净整洁,吃饭用的折叠小方桌上还放置了两盆可爱的小多肉。而现在,令人不适的劣质啤酒味像迅速蔓延的毒气侵袭着这个小房子的每一处角落。
“不是的。”沈年关上门,问道:“舅舅,你又喝酒了吗,我去给你到一杯水吧。”
男人坐在小方桌旁,粗鲁地翘起脚,一只手放在方桌上,桌上的小多肉震了震,他摆了摆手,不屑道:“不必了,你舅妈前段时间瞒着我借了你5万块你还记得吧。”
“舅舅,我……”
男人打断沈年的话,厉声道:”我幸幸苦苦在外面赚钱,她倒好,转眼就瞒着我把辛苦钱全给了你。真是个败家娘们,白眼狼!”
“舅舅,我会还钱的,只是现在能不能宽限一下,我妈妈她现在还在住院,我还没有这么多钱。”
“没这么多钱?”男人嗤笑道:“我刚刚可是亲眼看见你从那辆名牌车上下来,那车少说也得百来万吧?”他眯起眼睛,浑浊的目光在沈年身上游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一直在高级会所上班。”
男人故意拖长了音调,语气里满是轻蔑,“那地方都是有钱人,你这张脸随你妈,长得漂亮,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舅舅,我没有!”沈年红着眼,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又倔强地说了一遍:“我没做那样的事。”
“我管你有没有,赶紧还钱。”男人喝了酒,站起来踉踉跄跄,面红耳赤,威胁道:“不还钱,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男人恶狠狠地盯着沈年,那张黝黑粗糙的脸扭曲变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抬起布满老茧的右手,作势就要挥掌打过去。
沈年缩了缩,声音有些发颤:“舅舅,我现在没这么多钱,我妈妈这个月的医药费我还没凑够,能不能宽限几天。”
男人见沈年还不肯还钱,“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沈年脸上,沈年嘴角挂了点血,男人揪着沈年的头发又把他往地上撞。
“呃啊!……”剧烈的疼痛如海啸般将他淹没,清明的视野开始忽明忽暗,他疼得牙齿止不住地哆嗦,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真的没什么力气。
“让你不还钱!让你不还钱!贱货!”男人面目狰狞地咆哮着,他边骂边挥舞着粗壮的拳头。
狭小的出租房,回荡着肢体击打在□□上的闷响和沈年痛苦地呜咽声。
接踵而至的拳打脚踢让沈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眼角因疼痛流出生理性的眼泪,他只能把自己缩成一团,用手堪堪地护住自己,减少一点痛苦。
男人凶神恶煞,脸涨成猪肝色,粗鲁地揪起沈年的头发,又用力往后一扯。
沈年痛苦地皱起眉头,嘴角那块又青又紫,是那一巴掌打的,雪白的脸上还沾了血迹,他挣脱不开过于粗暴的力道,只能被迫仰起脸来。
男人俯下身,刺鼻难闻地烟酒味冲向沈年,他十分不耐烦催促道:“一万块,我现在急着用钱,你先还一万给我。”
沈年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艰难地喊出“舅舅”两个字,他颤巍巍地用手试图逃离男人对他的禁锢,却无济于事,疼痛让他说话都变得格外艰难,“下个月可以吗,下个月,我一定先还一部分。”
男人手上又用了力,他冷笑一声,“呵,那就是现在不还咯,好啊,那我得好好去医院探望探望你妈妈,顺便也找她评评理,问问他是怎么教出欠钱不还的儿子的。”
男人作势要走,沈年扯出他的裤腿。
“别,别去找她。”沈年面色虚白,眼神里止不住地惶恐,他瞒了妈妈很多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他,沈年吸了吸鼻子,“你别找她,我还。”
闻言,男人的态度才缓和下来,他俯下身拍了拍沈年的脸,愉悦道:“这就对了。”
“我先还你一万,但是……”沈年艰难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声音颤抖:“你要是敢去找我妈妈,接下来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男人收到钱后一改刚才蛮横的态度,脸上堆着笑,像刷不干净的腻子,全是褶皱,“这不是有钱呢嘛。”他继续用甜腻的声音说道:“有时候,人得懂得发挥自己的优势,你看你这张小脸,多可惜啊。”男人抬了抬沈年的下巴:“这么漂亮的脸,随便哭一下我都要心疼了,你要学会好好运用,钱,自然就到手了。”
沈年别过脸,不去理会男人意有所指的话语,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来分散眼里不断上涌的泪意。
“我先走了,好外甥。”男人又笑了一声才离开。
整个房间剩下沈年一个人,拼命忍住的眼泪还是滑过眼角,他抱着自己小声呜咽起来。
那一万块钱半个多月前萧澈妈妈打他一巴掌的赔偿,而现在,又没有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每呼吸一次都像胸口被坚锐的冰碴反反复复刺穿,太疼了,真的太疼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他想止住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只能怪自己没出息。
他讨厌舅舅,也讨厌舅舅说的话。
在会所里,意有所指的话他没少听,陈思鸣也说过他长得漂亮,陈思鸣很直白,说喜欢他,想睡他,只要他开价。
可他只是想赚点提成而已,他不想和陈思鸣真的发生什么。
沈年哭累了,脑袋昏昏沉沉,连伤口都没力气处理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又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全身像散架似得,一抽一抽地疼。
挨打的时候他有意护住自己的脸。毕竟他还要在会所上班,露在外面的地方不能有太明显的伤痕,不然会吓到客人。
他照了照镜子,嘴角那块又青又紫,沈年用手碰了碰,差点疼得眼泪再飚出来。
他在柜子里面翻来覆去找了好一会才找到那个小瓶子,这是半个多月前荣姐给他的一瓶遮瑕,说涂在脸上拍开能遮掉红印子。
沈年对着镜子斯哈着抽气,好不容易才涂好了,会所有专门的长袖衬衫制服,也可以遮住手臂上的伤,会所的灯没这么亮,到时候应该看不太出来。
少了一万块钱,这个月的医药费交不起会很麻烦,沈年没时间多想,只能更加卖力的工作,又好说歹说才跟荣姐申请了加凌晨的班。
沈年工作完出会所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他走进便利店拿了个面包和矿泉水,眼睛对着烟架扫了一圈,让店员拿了一款最便宜的烟。
结账时,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萧澈皱着眉头说不怎么喜欢烟味的样子。
说谎的人,确实很糟糕。
一股无名的失落感慢慢膨胀开来,就像被人咬了一口的夹心面包,里面的果酱慢慢往外渗,黏黏糊糊地糊在心头。
沈年犹豫了会,最后开口:“算了,烟不要了,就要矿泉水和面包吧。”
付完款走出便利店点开通知栏的时候才看到萧澈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给他回了微信。
X.C:【阿姨打电话跟我说了。】
X.C:【记得以后好好吃饭。】
萧澈请他吃的那顿饭很好吃,萧澈家的阿姨做的饭也很好吃,沈年啃着面包,眼底又漫上湿意,他吸了吸鼻子,嘟囔着埋怨了句今晚的风太大了,沙子都要吹进眼睛了。
岁岁年:【萧先生,今天谢谢你】
岁岁年:【我会好好吃饭的】
岁岁年:【小猫拜拜感谢.jpg】
沈年又吸了吸鼻子,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X.C:【怎么这么晚没睡】
X.C:【难道这个点也有兼职?】
沈年心跳一滞,一股被抓包的心虚感。
岁岁年:【不是,就是半夜醒过来了看到了,萧先生怎么也这么晚没睡呀】
X.C:【有事忙,准备要睡了。】
岁岁年:【那萧先生早点睡,晚安。】
X.C:【晚安】
沈年一愣,萧澈居然会同样回道他晚安,就像那句早安一样,令他觉得意外。
沈年关掉手机,寂寥无人的街道,沈年的声音细若游丝,他小声地呢喃了一句:“萧先生早安,晚安。”
又一周很快过去,沈年连续上了一个晚上加凌晨的班,黑眼圈深得最后连遮瑕也盖不住了,最后荣姐死活不让他上凌晨的班了,他这才作罢。
他算了算手头上的钱,再预估了下月底能发多少工资,最后确认能付得起这个月的医药费,才放下心来
一天晚上,小明在会所把他拦住了,问他陈思鸣是不是又来会所只点了他服务。
沈年知道小明心里在想什么,不过陈思鸣这段时间都没来过,跟萧澈一样。
夜晚,沈年回到自己的出租房,桌面上的专业课本已经有些落灰了,沈年用纸巾擦了擦把他们全部收回了柜子。
再过几天就是医院的缴费日期,好在这次医药费勉勉强强凑够了。
他下个月还得准备一下看看好一点的房子,再过一段时间妈妈出院,眼睛会不方便,所以家里不能放太多杂物,得空旷一点。
家居的边边角也得买防撞角包起来,避免妈妈不小心碰到。
沈年在便条贴上列好一些注意事项,贴在墙上。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
“你好,你是沈年吧?你妈妈她现在发生了一点意外,需要你临时来医院一趟。”
沈年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妈妈包扎好头上的伤口了。
沈年鼻子一酸,“医生,我妈妈她,怎么了?”
听到声音,女人面色一愣,“小年你怎么来了,妈妈只是上厕所不小心磕到碰到。”女人听出沈年声音里的异样,安慰道:“妈妈真的没事,一点都不疼。”
“沈年,你妈妈她暂时没事,你不用担心。”一旁的主治医生开口说道。
女人接着医生的话:“你看,医生也说没事的,你这么晚过来,耽误明天上课怎么办。”
沈年紧皱着眉头没说话,手指下意识攥紧轮椅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妈妈,我先推你回病房休息吧。”沈年声音很轻,他俯身靠近轮椅上的母亲,声音柔得像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融入平静的湖面。
沈年把母亲安顿好之后才来到主治医生的诊室敲了敲门,“医生,你发信息给我让我过来一趟,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妈妈她……”
“你妈妈身体没什么事,不过心理方面还是需要你们做家属的多关心一下。你母亲这段时间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什么?”沈年不知所措,眼神迷茫问道。
“您母亲手术完醒过来那段时间其实我就有发现,她似乎并不太能接受自己的眼睛看不见,醒来的时候几乎都是沉默不语。不过正常人车祸眼睛受损失明确实会深受打击,我当时也在想,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医生叹了口气对着沈年继续说道:“可是这段时间,根据我的检查报告以及护士向我反馈的情况,您母亲似乎对适应性训练很排斥。愿意开口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短短的时间里,沈年像被人抽去筋骨,“我……我不知道。我平时来看望她,她都会跟我说很多话,让我放心。”
“确实是这样,又或者说,她是刻意在你面前这样。”医生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你没来可能不知道,她的胃口表现得并不理想。事实上,人的情绪状态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通过胃部的反应来体现出来。具体来说,当一个人处于情绪极端低落的状态时,也许会出现暴饮暴食,试图通过食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不安,又或者是完全失去食欲,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兴趣,甚至感到恶心和厌食”
“我,我不知道。”沈年低垂着眼帘,只是重复着自己不知道,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显得毫无血色。
医生看着沈年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这也许是正常的,只是也希望你平时多来看看病人,可能会给她多一点信心和安全感。”
半刻,沈年抬起头,“医生,你说过我妈妈的眼睛是能治好的吧,只要做人工视网膜移植手术。”
“是这样,不过手术费很昂贵,我清楚你的情况,我还是建议你们暂时不做这个手术。”
沈年低着头,没有说话。
“而且这项技术并不那么完善,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医生还在说话,沈年却一点都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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