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昨晚说好的那样,早上将老师送去交流会后,岑瑜杰火急火燎地赶回家,跑上三楼与大家汇合,随后四人一同前往二楼的杂物间。
余北星拿出钥匙打开门,随后他就站到一侧,将路让给没有进过这个房间的田明和程牧华。
甫一踏入这个房间,田明和程牧华两人就都被不同的东西所吸引,但不约而同的是,他们的表情都变得些许凝重。
“这里就是这样,牧华,你帮忙看看这些写的。”岑瑜杰拉他到那些图片面前,给他展示哪些是看不懂的句段,“你能看得懂这些是什么语言吗?”
程牧华凑到那前面去看那些字,一边看一边做着嘴型默读,而后露出了稍有把握的表情,转身对身后三个人说:“这些语言我在大学研究时期有接触过,后来要当老师助教的时候,他给我看的部分文献就是用这种语言写的……能看懂个八成吧。”
“那太好了,你快看看写的是什么。”
程牧华点点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笔记本和笔,一边解读一边做笔记。
旁边的余北星自最后一个进入房间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看着忙活的岑瑜杰和程牧华,他自觉在那边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遂扭头去找半天在做什么,发现田明也凑到那些骇人图片上仔细看着,就也凑过去问:“阿明,你看出什么了吗?”
“唔,就我的角度看,如果不考虑这些人是否因为法阵巫术一类的非自然原因去世的话,他们的形态都很奇怪。”那些照片余北星没办法盯着看太久,但田明也许是游医生涯接触得比较多,他倒是可以一直盯着看,一边看一边给他一点一点解说:“出血量都异常大,其中存在一些四肢和躯干的不协调,以及有部分身体明显和主人不协调……啊,你能接受我说这个吗?”
“你不说都说了,怎么了?”
“因为我是做游医出身的嘛,以前一路上对尸体接触得挺多,对这些症状表现也有些敏感。”田明认真看着余北星,关切地询问他的意见:“我可能会说很多你会觉得恶心的话,也许你不会想听我说这个。”
“……没关系,你说吧。”余北星看回这些骇人图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也总要知道才行。”
听到余北星的话语,一直陪在程牧华身边的岑瑜杰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昨天那个问题,余北星到最后都没有给自己答案,岑瑜杰心中隐有不安,这种不安不仅来自老师背着他们要做的事,还来自现在并没有坚定表明自己立场的余北星。
田明看他好像做好了准备,他自己也深吸了一口气,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张图片开始述说,说着说着余北星的表情就开始不对劲。
“你看这张照片,是一位女性,身材娇小,躯干部分苗条,但她的四肢,特别是近躯干的部分相比躯干来说粗壮得多,手和脚的大小也可以看出和这位女性的身高不符合,一般来说像这个身高的女性不会拥有这么大的手掌和脚掌。”田明手指着图片中女性的身体来回比划让余北星看各部分的比例,然后又指向了另一张图,“这张图片里的男性也是,身上的四肢相较于他的躯干来说显得过于纤细和短小,我认为这些都是非常不合理地方。”
“并且这张图,这个……”田明停了下来,斟酌着要怎么说,他看了一下余北星的表情还算是正常,于是继续说着:“这位女性的的手脚各个关节和四肢的主骨部分都有着和正常人截然不同的弯曲方向,并且手脚的朝向也和正常人不一样,甚至各个部分的朝向都不一致。我觉得……即便是人为也很难做到这个地步。”
“人为?你是说……”
田明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终选择拿起了余北星的右手,他一只手将它举到与余北星肩膀平行,另一只手的手指从余北星的肩关节往手掌移动,虽然动作很轻柔也很缓慢,但余北星不可控制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比如说大臂的骨头是笔直衔接肘关节,这位女性的大臂状态就是从中间朝上打断了,所以这部分是朝上凸起的。”说着他示意余北星看这张照片,“小臂也是往里凹陷,应该也是一样的方式。另外手掌的方向朝向了手臂背部,虽然我想不到是怎么造成的,但这应该不是一般事故能造成的伤害,甚至也很难考虑人为。”
说到这里,他扶着余北星手腕的手轻轻一转,将余北星的右手掌往反方向扭转,但如同余北星感受到的一样,这样转会带动整只手臂扭转,要做到手掌和手臂的反方向扭动……也许人为可能也做不到。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做成这样?
田明放下了余北星的手,他能感觉到余北星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僵硬,但这还只是讲到了一小部分的骇人图片,他看着表情也很僵硬的余北星,轻轻说道:“没事吗?还能听下去吗?”
余北星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而后又说:“就算不一个一个说这些图片的奇怪之处,田明,你看着这些图,你会想到什么?”
“……”田明沉默了一下。
显然,如果要解释这些图片上的人的形态,已然不能用他所知道的医科学来解释,即便是跟着老游医一起从助手开始算,他十几年的游医经历里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尸体。
……不,也许他见过,在亚至湖地区的时候他确实见过,但只是那么一眼,还没来得及上去看尸体情况,就被当地的年轻人拉走了。那人似乎是个好心人,他急切又愤怒地警告田明马上离开这里,不要牵涉其中——不要看这种不洁的、异常的事物。
当时他还没能将这些和那里发生的宗教团体联系起来,但现在,虽然时隔已久,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现场,并且明了了一切。
“如果完全抛开医科学,用一种完全睁眼说瞎话的想法来说……我会觉得这些尸体是很多不同的身体拼接起来的。”田明盯着这些个图,其中有一些可以清晰地看见尸体的表情,他像是与那人对视,又像是被吸进去了一样,一直没有转移开视线,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并且可能是在受害者活着的时候进行的这些事情,但这个只是我看表情的推断而已,毕竟看不到真实的尸体,没法做诊断。”
“真实的尸体……你……”
余北星倒是被田明说的话惊到了,虽然明白他过去一定见过不少尸体,但是直接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毕竟田明一直以来在余北星面前都像是撒娇弟弟一样的人,突然说这些同以前判若两人的话,让余北星忽然觉得田明陌生了起来。
又或是,现状让他觉得所有人都陌生了起来。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将视线投向那些图片。
这房间里所描绘的世界已经不是他们生活的世界了,甚至与他们认知的世界截然不同。
此时,程牧华和岑瑜杰的解读也进行的很快,马上就要看完了。他们还拿起老师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从中拿出了照片,将它和门上挂的女子画像持平。
虽然画像进行了美化,但仍能看得出来这就是照片中和老师站在一起的女性。
整理过后,程牧华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思索着要怎么开始。
这些内容若是放在文献里,他可以当做是一种民俗研究,可以很平静地对待,但如果是现实,那实在过于令人难以置信。
环视了三位等他讲述的朋友,他最终还是慢慢开口。
“我解读到的,大部分都是这些阵法的说明,其中包括了使用场景,效果,准备事项,以及代价和禁忌。”程牧华说道,“从这些字段推测这些阵法的主要效果基本上都是一个类型的,那就是灵魂与□□的唤回和重生,又或者说是置换。”
一时间谁都没有提出问题,不如说,程牧华解读到的东西和昨晚大家的推测已经是**不离十,只是需要他来了解更加详细的内容。
“然后,这是老师书桌上的一页小报的内容,报上是这么说的。”程牧华又把笔记本翻到了另一页,“这应该就是当年老师在亚至湖支教时发生的那起失踪案。”
“根据这个报导所说,当时亚至湖地区发生了多起由流窜组织引起的人口失踪案,失踪人口年龄大多在15-30岁之间,因为是流窜作案,当时没能抓到犯案人员。”
“听起来和昨晚你说的老师八卦一样。”岑瑜杰搭腔。
程牧华点点头,又指出了一个重点:“报导上重点写了当时失踪的一个年轻女性,她在夜晚独自一人外出,后被证实失踪,呼吁亚至湖地区的人们夜晚尽量不要出门,以防发生不测。报纸上还写了这个女性的身份信息,名为白永钰,事发时年龄为21岁,是亚至湖当地村庄的本地人,父母务农,家中还有一个弟弟。”然后,他指着这张报纸上的图片展示给大家看,又指了指墙上挂的画像。
画像,照片,报导的失踪女性图片,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老师要做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
程牧华环视不说话的各位,他清了清嗓子,说:“……结合这篇报导以及这房间里老师所研究的阵法,我想讲一下我的推测。”
“那就是老师打算使用一些阵法将这位大概率已故的女性召唤回现世,老师研究了许多种阵法,但按照这里挂着的资料大类来看,这种阵法需要活人去置换,不然是没办法成功召唤的。以及为了确保召唤的万无一失,置换者,也就是我们普通人说的祭品,要越多越好。”
说罢,他停顿了下来,环视各位。
没有人与他对视。
也许大家现在心里想到的都是一个事情,他想。
岑瑜杰望向余北星,他只能望向余北星,此时他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询问道:“北星,你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用作学生宿舍的真实目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留下来!”余北星情绪激动,被质疑到现在让他一点就炸,“我要是知道他要做这种事情,难道一开始就留下来给他当活祭品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岑瑜杰步步紧逼,“不制止老师的话,所有人都会变成老师的活祭品,你打算怎么做?”
“我是要阻止他,但是我……”
“先冷静一点吧,冷静下来才能想到解决办法。”程牧华想要劝架,但这两个人剑拔弩张,根本不听他说的话。田明也在旁边想要说上两句,但是岑瑜杰抢在他面前再次发问。
“我昨天问过你了,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岑瑜杰并不打算就此闭嘴,他紧咬不放,“我知道你和老师已经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但是现在对你来说,是老师重要,还是这里所有人的性命重要?”
“……瑜杰,你不要忘了当时你人不人鬼不鬼地来到这里,是谁收留你的。”余北星被他这一激也不肯退步,他也迎了上去,“如果不是老师主动收留你,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在王城大牢,又或者早就死在护卫军手下。”
听到这番话,岑瑜杰反而笑了,他走上前去抓住余北星衣领子将他提溜起来,余北星身高本就比不上岑瑜杰,被他这样一提,要踮着脚才能站稳。
“你的意思是你要站在老师那边,将我们所有人的生死置若罔闻,是吗?”
“我一个字都没有这么说。”
“那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们难道不是要一起找出解决办法吗?”余北星对于他这样的二极管思维很不满意,“你现在这样又能解决什么,你要直接去找老师说这件事还是要怎么样,你又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啊?”
“行了行了,瑜杰,放下他。”程牧华上去劝架,将两人分开,“现在不是就看怎么阻止这件事发生嘛,你们自己不要先上头来气啊。”
田明也上去和程牧华一人一个拉开,将余北星拉到自己身后打圆场,“对啊,也许后面老师会找我们商量这件事……”
“商量什么,都这个样子了,他还会跟我们商量吗?要商量他早就商量了,我看他研究这些东西都走火入魔了,正常人会想到叫死人回来吗?还要用那么多人去换?”岑瑜杰还是很激动,他指着这些图片,“说不定连我们几个都是在他的活祭计划里面。”
说着,他甩开程牧华的手,径直摔门离开。
余北星深呼吸着,紧咬嘴唇,一言不发。
田明给他顺着后背,轻轻拍拍他肩膀,小声说:“没事没事,他就是太激动了,气头上说的气话,没事没事,我们先回去,我给你倒杯水去。”
说着,他转头看向程牧华,示意“我们先走”。程牧华点点头,没有做声。
待田明半推半拉把余北星带走之后,程牧华转身再回看这些东西。
他倒不是不能理解老师。
人在痛苦迷茫的时候特别容易被人说服,走入歧途,在这点上他没有资格谈论老师,当初他也是在迷茫时被老师说服当他的助教,虽然在这件事的危险程度上,他们两个并不能相提并论。
也许老师还在为这件事痛苦自责时,被有心人说服,只要有路走就毫不犹豫走了进去。至于那条路是不是死路一条,那个时候他并没有那么多的余裕去考虑。只是这件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他们四个人都已经无从追究了。
程牧华忽又想到岑瑜杰方才质问余北星,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看似像是在责问余北星这个管家要怎么抉择,但在场的所有人一定都将这句话听进去,在这个现状下,在不知何时拿出来质问自己,然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但程牧华不一样,他本就不是这个宅子里的人,他也不像是岑瑜杰和田明那样无处可去而后在这里成家,他不必非要选择站在哪边,甚至可以直接弃权,全身而退。
没有人能因为这个责难他。
眼下,在他面前似乎又展开了两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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