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陽光透過電影廠玻璃屋頂的格狀結構灑下,光線在地面劃出一格一格的明亮紋理,如同偌大的棋盤,靜靜地鋪陳著這一日的序幕。
帕爾克·茵-揚已經進入拍攝狀態。他的編組今天輪到與另一批女演員合作,劇本依舊是那種網路電影中慣見的模式:現實中絕對不可能發生、但在某些圈層裡極為熱門的「壓倒式反轉」題材。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畢竟這已經是他這個月的第六部同類型作品。他並不討厭,甚至某種程度上感到輕鬆——因為這樣的戲,動作戲比台詞重,壓力不會太大。
真可謂:
轟鳴巨響穿山壁,隧道深,聲如震。
列車狂飆鐵軌鳴,地動山搖驚人。
頻頻進出,鋼輪滾滾,響徹雲天近。
砲聲震耳摧枯盡,彈破雲,威無盡。
彈挾神威億牛奔,殘煙蔽斷乾坤。
鋼鐵兵器,火光燦燦,碎石飛流隱。
在帕爾克工作的同時,韓文憲的編組也已經就位,進入排練期。他的搭檔之一還是那位演技極佳、但從不接受採訪的女演員,謎樣的神秘感讓整組團隊充滿了外人無法靠近的凝重氣氛。
米雅莫托·利庫托的編組則在另一間佈景中,重複著一段讓人膩到耳熟能詳的「無辜誤會導致群體誤解」的橋段。演員們雖然口中說著倦怠,身體卻仍舊配合著節奏精準地走位、轉身、對準鏡頭、落台詞,一如機械般規律。
薩卡伊·利茨所在的組合則偏向實驗風,今日劇情設計得相對寫實,卻因技術指導的缺席導致彩排一再拖延。現場氣氛不若其他劇組緊湊,反倒帶著一種近乎懶散的虛浮。
另一側的佈景區裡,諸葛梁的搭檔演員——瑪塔摩托·卡琳、希拉塔·齊希蘿、瓦塔納貝·阿雅哈三人,正站在大門布景下方的陰影中複誦台詞。她們剛剛加入劇組不久,雖然是新人,卻展現出出奇的專業度與熟練度,讓蔻吉若導演頗感欣慰。三人雖然性格不同,但在鏡頭前的氣場各有特色:卡琳冷靜,齊希蘿狡黠,阿雅哈沉穩,三種風格交織成一種不安卻又難以抗拒的氛圍。
此時的諸葛梁,尚未現身。
直到上午九點正,諸葛梁提著簡單的包包快步走進現場,走到蔻吉若導演身邊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又跟三位搭檔女演員一一點頭致意。
「來了?那就準備開始吧。」蔻吉若聲音一落,現場各部門立刻運作起來。
燈光團隊調整角度、收音人員安裝拾音麥克風、攝影機對焦、助理導演喊預備,現場迅速進入拍攝狀態。
劇情設定中,三位女演員本名出演。諸葛梁飾演的莫若庫祖·蔻梅,是一名來自霍卡伊朵、遠道來到阿伊齊省納糕雅市的打工族。他租住在一間由卡琳管理的老式公寓裡,環境簡陋,但價格尚可接受。
故事的開場,是蔻梅剛下班回到住所,剛進門,便發現卡琳、齊希蘿與阿雅哈三人坐在客廳,微笑看著他,如三隻獵豹盯著脫隊的麝香鹿。
「歡迎回來,蔻梅先生。」卡琳輕聲說。
「你今天應該很累吧?」齊希蘿手上捧著杯子,走近一步,「這是我泡的茶,喝一口會比較舒服喔。」
她動作溫柔,目光卻銳利得像刀子。她將杯子遞給他時,視線並沒有離開他的臉。杯中的茶色溫潤,看不出任何異樣——道具部使用的是普通的奶粉沖泡,但劇本設定是能讓人迅速昏睡的藥。
「謝、謝謝……」蔻梅接過茶杯,略顯遲疑地啜了一口。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會不會覺得孤單?」阿雅哈開口,她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是夜裡的電台主持人。
蔻梅尷尬地笑了笑:「其實還好啦,我來納糕雅也才兩個月……」
「為什麼會選擇納糕雅呢?」卡琳的聲音沒有溫度,「不是說奧薩卡或投丘比較多工作機會?」
「是啊,但那邊……房租太貴了。」蔻梅苦笑,「投丘的捷運通勤時間也很誇張,每天像擠沙丁魚一樣。我本來是想選奧薩卡,可是找了半天,還是這裡比較實際一點。」
齊希蘿笑了笑:「你很會過日子喔,會精打細算的男人很有魅力。」
「哈哈……也不是啦,就是……家裡也沒什麼錢,父母還在霍卡伊朵……」蔻梅低下頭,語氣有些感傷。
「一個人在異地打拼真的不容易。」阿雅哈說,語氣像是同情,也像是讚賞。
「對啊……而且霍卡伊朵離這裡超過一千公里,辛坎森比飛機還貴。過年我都不敢回去……」
「你有女朋友嗎?」齊希蘿忽然問。
蔻梅一愣,搖頭:「沒有,這種生活狀態哪有空交女朋友……」
「所以你是完全孤身一人喔?」卡琳的語氣像是確認。
「嗯……是啊……」蔻梅感覺氣氛有點怪,但臉上仍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也還好啦,妳們對我都很好……真的很感謝……」
「我們沒有要你做什麼啦,」阿雅哈補了一句,「住在這裡,只要安分守己,我們不會給你壓力的。」
「謝、謝謝……」蔻梅低頭,喝下一口茶。瞬間,一股異樣的暖流竄過腦中。視線開始模糊,四肢漸漸失去力氣。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麼……回事……?」他最後一個字音還沒落下,身體便像被抽走電力的機器人一樣軟倒在沙發上,陷入昏睡。
蔻吉若的聲音在攝影棚外響起:「第一場戲結束。很好。」
工作人員立刻上前,調整燈光,攝影師卸下機器休整,錄音師回放剛才的錄音片段。幾位演員則抓緊時間喝水、補妝、檢查服裝細節。
同時,負責道具的年輕人快步走來,手上抱著幾捆用於動作戲的特殊軟繩。雖然外觀與真實繩索無異,實際材質卻經過處理,確保在演員劇烈動作時不會產生割傷或淤痕。
諸葛梁的身體緊緊地被繩索纏住,但他的語氣仍輕鬆,甚至還有些得意地輕哼了一聲。
「幸好我之前有演過那部以歌劇為主題以及後來那部以話劇為主題的電影,那時候角色需要提到辛坎森——不然這種對話可以自由發揮的劇情裡,要不是我自己腦筋清楚,還真可能誤會。」
三位女演員對他這番話略感不解,齊希蘿瞥了他一眼,「辛坎森還能誤會什麼?」
諸葛梁忍不住笑出聲來,「妳們可能不知道,在有些語境裡,『坎』的發音會讓人聯想到英式國語『崁』,寫出來是C、A、N,但在早年的英式國語裡,『崁』可是有『船』的意思。」
卡琳皺眉,「你的意思是……辛坎森會被誤解成渡輪?」
「正是如此。」諸葛梁微微點頭,帶著一種像是在舞台上揭示伏筆的語氣,「尤其是如果劇本裡沒講清楚背景是什麼國家,沒有事前建立『辛坎森是高鐵』的共識,觀眾有可能會以為那是一種渡輪名。」
阿雅哈眨了眨眼,有些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所以說台詞的時候要更小心才對……」
「沒錯,尤其是這種開放性強、需要即興反應的作品。」諸葛梁的語調平穩,像是在舞台後台與資深演員對話,而不是正被三人綁在沙發上的「獵物」角色。
繩索系緊了。最後一圈打上結後,齊希蘿拉了拉節點,確保牢靠無誤。
「好了嗎?」諸葛梁問,聲音從束縛中透出一種隨遇而安的灑脫。
蔻吉若從監看器後走過來,細細看了一眼繩索的位置與分佈角度,點了點頭,「沒問題了。」
「行了!」諸葛梁一聲應答,便閉上眼睛,仰倒在沙發上,配合地進入角色狀態。
導演喊出那句熟悉的口令:「第二場戲——開始!」
鏡頭推近,收音器啟動,現場瞬間寂靜。所有人彷彿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鏡頭轉動時細微的馬達聲,以及演員之間無聲的肢體語言。
動作戲正式展開,那真是:
密林三面如圍城,裝甲車陷迷霧中。
反覆馳驅尋出路,鐵輪空轉響林風。
群山欲裂乾坤動,萬壑千巖共震鳴。
地走龍蛇塵霧起,百里傳來崩嶽聲。
砲彈連發驚天地,威如億虎競奔騰。
燃油急耗心猶烈,欲破重圍顯神鋒。
這場戲足足拍了近兩個小時,中途幾次因為燈光角度與演員落位誤差而短暫暫停,但整體節奏穩定,氣氛緊張而沉穩。
這幾場戲拍完後,拍攝作業進入收尾。攝影機拆卸、燈光關閉、錄音收尾,一切回歸電影廠常態的運作節奏中。
這時,帕爾克剛好結束自己那一組的拍攝,手裡還拿著一瓶礦泉水,走了過來。
「梁,他們真的有把你捆住嗎?」帕爾克問道。
諸葛梁坐起身,動了動肩膀,平靜而自然地回答:「第二場、第三場是捆住的,後面那幾場就沒綁了。好了,我今天收工,準備回家。」
帕爾克苦笑一聲,說:「米雅莫托他們一天得拍三到五部電影,我週末也常常這樣排……你一天拍一部,真的好清閒喔。」
諸葛梁將手機從椅背旁取下,打開看了一眼時間,說:「你們是有家庭、有責任。我沒什麼負擔,自然不需要那麼拚命。」
帕爾克點了點頭,語氣裡帶著些許羨慕:「你說得也對。你自由多了,我跟阿米娜塔計劃生小孩,現在壓力超大,不準備錢怎麼行?」
「很正常。」諸葛梁語氣淡淡的,卻不顯冷漠,「你們要的是未來,我要的是當下。」
「唉……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帕爾克嘆道。
諸葛梁撇了撇嘴,語帶譏諷地說:「主要還是你老婆突然看了那本邪書,才一心想生小孩。她那麼強勢,你又不敢講什麼。」
帕爾克聞言大嘆一口氣,像個洩了氣的氣球:「邪書害人啊!」
「嗯,真的是害人不淺。」諸葛梁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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