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居遥被呛得眼都红了,他幽怨地盯着栾襄,“以后我喝东西的时候你能不说话吗?”
栾襄拍着居遥的脊背:“抱歉。”
居遥搞不懂栾襄在发什么疯,他放下杯子:“你认真的吗?”
栾襄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先生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若再奢求其他,岂不贪心?再说,先生也不希望我一直和栾知凌争,不是吗?”
居遥愣了愣。
栾襄这一整天都很奇怪,不仅没过问居遥为何突然回永安宫,还突然说自己要放弃帝位。
居遥犹豫片刻,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轻易放弃,太奇怪了。”
“不是轻易放弃,默心寺刺杀过后我便有这样的想法了,那个时候,我只是怕先生因我再受到伤害,可如今不同了,”栾襄叹了口气,“先生,我自小生活在深宫宅院里,登基以后也鲜少出宫。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极通帝王之术的,我瞧不上栾知凌,更瞧不上我那些弟弟们。昨日,我在城外看到那些流民,看到他们为了一块馊掉的饼子头破血流时,我才明白,这三年来百姓并没有因为我的统治而变得更好。所以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说栾知凌不如我?”
“陛下?”
栾襄整个人蔫了下去,他撑着头趴在居遥床边:“先生教我的,我都没有学会。”
居遥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栾襄,最终,他伸出手摸了摸栾襄的脑袋:“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君主能够管制从上到下的所有子民。即便你是玉皇大帝,也不必对自己如此苛刻。何况你又不是。”
栾襄得寸进尺地在居遥的掌心里蹭了蹭,闷声道:“先生,你真好。”
居遥心道:我当然好!明明自己心情还一团糟,就要来安慰你!
可栾襄此时的境遇,让居遥不免想起那个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段向雪,心又揪了起来。
居遥板着脸:“要不要皇位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能想清楚,而不是一味地责备自己。”
“……我会自己考虑清楚。”
栾襄又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居遥通通没听进去,他只觉得自己的掌心痒痒的。
失意的栾襄好像小狗。
小狗?他好像还没有养过狗呢……
“居遥?居遥!”
居遥猛地回神:“怎么了?”
“你明天能不能不去永安宫?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我才复工一天!”
“好吧,那等先生休沐了再说。”
栾襄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并没有执着。
不过,这狗儿不是刚还说自己鲜少离宫吗?能带自己去哪儿?
居遥隐隐期待起来。
*
翌日,居遥在宫中见到了步履匆匆的段辛甘。
居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心肝,你来看纯太妃吗?”
段辛甘点头,又笑着摇头:“我来看你,顺便呢,我娘有些礼物想赠与纯太妃。王铭兄弟,多谢你这段日子照顾居遥。”
王铭一边说着“俺不敢当”,一边接过了段辛甘手里的水果礼盒。
眼见王铭进殿禀报,段辛甘才快速地和居遥说了一句:“段长青想见你。”
这是居遥意料之中的事,他“嗯”了一声:“我等下就去。”
段辛甘一把抓住居遥的手腕:“他那儿不急,等我。”
居遥在门口等了近两个时辰,段辛甘才从永安宫走了出来:“跟我走。”
大胤地牢。
地牢的底层,关押着罪孽深重的犯人。段长青今日处境与昔日的狐弈年无异,只是没了段辛甘的打点,段长青的状况还要更差劲些。
听见牢门开锁的声音,段长青头也没抬,粗壮的四肢摊在发黑的稻草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居遥捂着鼻子咳嗽两声,接过了段辛甘递来的面罩。
“抱歉,我都习惯了,忘了你头一回来。”
居遥摇了摇头,看向段长青:“你找我要说什么事?”
段长青这才缓缓抬起头,细长的丹凤眼在这张如同方块的脸上显得极不协调,只见段长青双唇扭曲,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这家伙,到底在搅什么浑水?”
居遥波澜不惊:“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不必倒打一耙说我搅浑水吧?”
“你与文观行、狐弈年走得那般亲近,便足以证明你是栾襄的人!既然我们同属一派,你就不该挡我的路!”
“栾襄有让你去杀段向雪吗?段长青,你自己嫉妒心作祟,却一味地把责任往栾襄身上推,”居遥冷笑一声,“搅浑水的人到底是谁啊?”
段长青大笑一声:“段辛甘、段大人,你听见了吗?居遥承认他是先帝一派了,你还不快快把他绳之以法!”
段长青越说越癫狂,甚至作势要朝居遥扑来!
段辛甘下意识挡在居遥面前,却见段长青只是虚晃一招,便跌坐了回去。段辛甘这才想起来什么,对居遥解释道:“他腿已经断了,别怕。”
居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段长青已经被挑去了手筋脚筋,成了一个无法行动的废人了。
“没关系的心肝。”居遥嘴上这么说着,却默默咽了咽口水。
段长青瞪圆了眼:“段辛甘,你不是喜欢我那个命好的姐姐吗?你不该对栾襄恨之入骨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宽恕居遥,为什么!”
段辛甘猛地掐住段长青的脖子,面色铁青:“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本官立马就让你下地狱!”
段长青被掐得呼吸困难,却突然笑出了声:“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段大人心里清楚!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免得我来日拉着段向雪同归于尽!”
“来日,你以为你还有来日吗?!”
居遥从未见过段辛甘气到极致的模样,他扯了扯段辛甘的袖子:“别和他吵了,心肝,当心脏了自己的手。”
段辛甘这才松开了段长青。
居遥向前一步,在段长青面前蹲了下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段向雪吗?”
段长青喘息着看向居遥,本欲出言嘲讽,可在看清居遥的神色时,段长青的表情却僵住了。
居遥的眼中没有一丝疑惑,反而无比平静。他分明是知道原因的,又何必来问段长青呢?
“如果真的只是嫉妒,那我无话可说。”
居遥的声音再次响起,段长青笑了,笑得很难看。
眼泪混着油渍从脸庞滑落,青白的鼻涕挂在上唇,随着段长青的动作一摇一晃:
“单纯的嫉妒?我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她段向雪就应该跪着伺候老子一辈子!凭什么她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凭什么她能做一国之母?”
段辛甘双目赤红:“可是向雪明明从未亏待你!她有了钱,便想着要将你接过来一起过好日子,是你自己说不想来皇城!”
“她想让我来做寄人篱下的畜生,我怎会遂她的心愿?!”
狼心狗肺、死性不改……居遥不知该用哪个词来形容段长青。
居遥是因为自己曾对栾襄有过误会,才对段长青多了半分怜悯。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误会段长青。
“我谋算多年,就是为了让段向雪死!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啊居遥!”
段长青的声音被远远甩在身后,居遥和段辛甘先后走出了地牢。
日头正好,居遥仰起头,贪婪地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地牢实在是太冷了,他再也不想来了。
“你一直盯着太阳看做什么?当心刺眼。”
段辛甘从身后捂住了居遥的双眼,居遥转身冲段辛甘笑了笑:“秋日的太阳不刺眼的。”
二人往宫外走去,段辛甘道:“居遥,你相信段长青说的话吗?”
“哪句?”
居遥话刚说出口,便反应过来段辛甘指的应该是“你不是喜欢我那个命好的姐姐吗?”那句。
咳,居遥一直都知道啊,只是段辛甘以为他不知道。
眼见段辛甘的神情越来越沮丧,居遥眼睛一转,反问道:“那你呢心肝,你信不信段长青说的话?”
段辛甘立即道:“我当然只信你!”
“那不就得了,那个圆桶说的话不算数的,我们又何必因为他坏了心情?”为了让段辛甘放松几分,居遥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心肝,你刚和纯太妃聊什么呢,怎么会聊这么久?”
段辛甘道:“唠些家常罢了。纯太妃在宫中无聊,没人与她攀谈,她无聊得紧。抱歉,我不是故意让你等这么久的,只是若能让纯太妃放松警惕,朝她要人也方便些。”
“怎么又道歉啊?我又没怪你,”居遥莫名其妙地看了段辛甘一眼,“不过你说的要人,应该不仅仅是指让我跟你去见段长青吧?”
段辛甘抿了抿唇:“听说皇上有意让你做他的贴身护卫,所以我才想……先下手为强。你想来刑部吗,帮我打下手?”
居遥怔了怔:“啊?”
“我不想让你去皇上那里。俸禄虽高,风险却大,而且也不会像在永安宫这般可以忙里偷闲,”段辛甘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居遥,“最重要的是,我们就不能像这样日日相见了。”
居遥有些不解:“虽然我和你想的一样,可就算去了勤政殿我们也可以见面啊?心肝啊,你天天和皇上作对是不是不太……”
“居遥!”段辛甘打断了他。
“我在!”
段辛甘喉头一滚,似是有些为难:“其实今天根本不是娘让我来永安宫,而是我自己想来找纯太妃。我想求她劝劝我娘,让我娘不要再催我成婚了。”
居遥一惊:“段夫人那般豁达,怎会催你成婚?”
“兴许背后有皇上的推波助澜,谁知道呢?”段辛甘叹声道。
“心肝,那你就更不该和皇上对着干啊!”
段辛甘难以置信地盯着居遥,过了半晌,他忽然垂下眼,落寞道:“怎么连你也说些我不爱听的……”
居遥心里空了一瞬:“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如果你不愿娶亲,就得做对自身有利的事情啊。”
“你知道我为何不愿娶亲吗?”
我知道呀,你喜欢段向雪嘛。
居遥装傻道:“因为……嗯,心肝已有心上人?”
“你猜对了,所以我更不能放任你离我远去。”
居遥没明白段辛甘的逻辑,他指了指自己:“跟我有啥关系?”
下一刻,居遥只觉自己手腕一紧,随后便不由自主地向段辛甘靠去,二人近在咫尺,居遥抬眸,甚至能清晰看见那人浓密的睫毛。
段辛甘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刻,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居遥的双眸,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透:
“居遥,你以为我的心上人是谁?”
栾襄是坏心眼的大型犬,居遥是爱炸毛的吉娃娃[亲亲][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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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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