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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绝不能就此倒下

片刻之后,他提着一壶显然是刚从井里打上来、未曾烧开、冰冷刺骨的井水回来,依旧是重重地、带着发泄意味地放在桌上,冰冷的井水从壶口溅出几滴,落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形成几个深色的圆点。

“喏,水!喝吧!”说完,不再有丝毫停留,如同躲避瘟疫般,径直摔门而去,将那声巨大的“哐当”响动,留给这间死寂的陋室。

秦彬沉默地躺在那里,对于对方那几乎溢于言表的恶劣态度,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在这座吃人的深宫之中,他早已习惯了各种形式的轻贱与折辱。能活着,能有一口冰冷的水滋润那如同着火般的喉咙,已经是身处绝境中难得的“幸运”。

他忍着那无处不在的剧痛,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再次挪到床边,伸出手,够到那壶冷水,也顾不得那水温冰得刺骨,直接对着壶嘴,便贪婪地、连续地灌了几大口。

那冰凉的液体顺着灼痛如同火烧的食道滑入胃中,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麻木的舒缓,却也同时激得他那空荡荡、早已不堪重负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重新躺下,闭目喘息了片刻,待那阵不适稍稍缓解,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孤零零放在桌上的食盒。

过了许久,直到感觉四肢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力气,他才再次积蓄起精神,以更缓慢、更艰难的动作,挪到桌边,颤抖着伸出手,打开了食盒那并不严密的盖子。

一股混合着馊味与冰冷油脂的气息扑面而来。

食盒里面,是一碗早已彻底冷透、米粒与清汤泾渭分明、表面凝结着一层令人作呕的白色油花的稀粥;两个干硬得如同石头、边缘开裂、颜色灰暗如同泥土的粗面饽饽;还有一小碟黑黢黢、黏糊糊、完全看不出原本原料是何物的腌渍咸菜。

这便是他如今,一个罪奴,所能得到的饭食。与昨夜乾元殿宫宴上那些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极尽奢华的珍馐美馔相比,眼前这些,简直是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云泥之别,是天堂与地狱的距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食物,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波澜。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一个冰冷梆硬的饽饽,机械地、一小口一小口地、用尽力气地啃噬着。

那干硬粗糙的口感,如同木屑般刮擦着口腔内壁与食道,带来强烈的不适感,难以下咽,但他依旧强迫自己,如同完成一项必须的任务般,缓慢而坚定地吞咽下去。

他需要这些食物来提供最基础的能量,需要这具残破的身躯维持住最基本的生机。

他需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等待,才能寻找,那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渺茫的机会。

用完这顿味同嚼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新型折磨的“饭”,他感到身上黏腻不堪,混合着冷汗与尘埃。

他试图清理一下自己。再次挣扎着,用那壶冰冷的井水,就着一条还算干净、却也粗糙无比的布巾,极其粗略地擦拭了一下脸颊、脖颈和双手。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阵寒颤,却也让他那昏沉的精神,被迫稍微振作了一些。

也正是在他卷起袖子,擦拭那瘦削见骨的手臂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自己身上那件灰色内侍服的袖口内侧,靠近缝合线的、一个极其不起眼、通常绝不会被注意到的角落。他的动作,骤然停顿。

在那里,似乎用同色的、但略微浅了一点点、若非在特定光线下仔细分辨绝难察觉的丝线,绣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结构古怪的符号。

那符号形状古朴,笔画曲折,似篆非篆,似符非符,透着一股神秘而隐晦的气息,完全不属于宫中任何已知的规制或标记。

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如同被擂响的战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撞击着他单薄的胸腔。

这件衣服,是昨日前往乾元殿之前,李德全手下的人,强行给他换上的所谓“勉强干净”的奴仆衣物。

这符号……是这件衣服本身固有的、不为人知的标记?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有人后来悄无声息地绣上去的?是一种用于识别身份的暗记?

还是……蕴含着某种他尚未破解的、来自未知方向的、善意或恶意的讯息?

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子迅速捋平,遮盖住那个神秘的符号,脸上恢复了之前的麻木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他的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在这看似铁板一块、被李德全与皇帝耳目严密监控、步步杀机的深宫之中,似乎……并不仅仅只有明面上的压迫与掌控。

还有别的力量,如同潜伏在深海之下的暗流,如同隐藏在阴影之中的蜘蛛,正在悄无声息地活动着,编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目的不明的网。

这微不足道、近乎幻觉的发现,像一粒被投入看似死寂潭水中的微小石子,虽然激起的涟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无比真实地预示着他所处的环境,远比他之前所认知的更为错综复杂、危机四伏。

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更加警惕,如同一只在布满陷阱的雷区中摸索前行的盲人,任何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触动那致命的机括,导致瞬间的、万劫不复的毁灭。

瑞王府,听雪轩。

与宫廷那无处不在的肃穆、压抑与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感截然不同,瑞王府的这处书房,更显主人品味的不俗与生活的闲适。

窗外精心植着数竿翠竹,虽已入秋,依旧挺拔青翠,秋风拂过,竹叶相互摩擦,发出飒飒的、如同碎玉碰撞般的清响,愈发衬托出室内的幽静与安宁。

轩内燃着价值千金、有价无市的海外龙涎香,那气息醇厚绵长,悠远深邃,与四周紫檀木书架、花梨木博古架上陈列的那些古意盎然、价值连城的玉器、瓷器和青铜器散发出的、历经岁月沉淀的沉静气息,完美地交融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超然物外、却又暗藏机锋的氛围。

瑞王周沐辰并未穿着象征亲王身份的常服,只随意着一身月白色的家常杭绸锦袍,腰间束着一条同色丝绦,愈发衬得他面容清雅,气质温润如玉,仿佛一位不问世事的闲散富贵王爷。

他正与一位身着半旧青衫、面容普通得扔进人海便再难寻觅、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沉静通透、仿佛能洞悉世事的中年文士,于一方珍贵的楸木棋盘两侧对弈。

棋盘之上,黑白双子纠缠绞杀,局势微妙,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杀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王爷昨夜于宫宴之上,看似随意落下的那步‘闲棋’,倒是走得妙趣横生,颇堪玩味。”

青衫文士指尖夹着一枚光滑的黑子,沉吟片刻,轻轻落在棋盘一角,声音平和舒缓,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只是在评论棋局。

周沐辰执着一枚温润如玉的白子,在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把玩着,并未立刻落下,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那笑容让他本就俊雅脱俗的容貌更添几分令人心折的风采,只是,若有人能直视他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深处,便会发现,那里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波澜不惊的平静。

“哦?先生何以见得?本王不过是,见那老翰林酒后失言,顺势听了场戏罢了。”

“陛下天资聪颖,心思深沉如海,对那秦彬,看似极尽折辱打压之能事,然则细细品味,其举动之中,未尝没有反复的试探与……一丝极其隐晦、不易为人所察的另眼相看。”

青衫文士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语气不疾不徐,如同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王爷借那老翰林酒后怀旧之口,重提秦彬昔日惊才绝艳的才名,尤其是那首早已失传、充满孤愤之气的《广陵散》,看似无意,实则如同在陛下心中那潭本就暗流涌动的深水里,又精准地投下了一颗恰到好处的石子。”

“陛下果然顺势而为,以千古名琴相试,逼其于极致屈辱中表态,这其间分寸的精妙拿捏,以及那秦彬出乎所有人意料、于卑微中见风骨的应对……呵呵,想必这一切,都未曾逃过王爷这双洞若观火的法眼。”

周沐辰闻言,并未否认,只是将那枚在指尖摩挲了许久的白子,轻轻地、看似随意地落在了棋盘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甚至有些偏离主战场的位置。

然而,就是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落,整个棋局的态势竟骤然为之一变!

原本黑白纠缠、势均力敌的局面,隐隐透出白棋占据主动、暗藏后续无穷杀机的趋势。“本王只是觉得,”

他端起手边那只釉色清雅、如同雨过天青的官窑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香气清洌的茶汤,语气依旧闲适,“如此良材美质,心性坚韧若此,就此明珠蒙尘,埋没于污泥秽土之中,实在是我大周之憾事,令人扼腕。”

“更何况,其父秦岳当年之事,虽说证据‘确凿’,然其中疑点重重,牵涉甚广,以陛下之明察秋毫,心中,未必没有存有疑虑。只是如今时机或许未到,或是……陛下心中,另有更深层的顾忌与权衡。”

他放下茶盏,那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在寂静的轩内格外清晰,目光掠过窗外摇曳生姿的翠竹影,带着一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与笃定,继续道:“陆承恩那条老狗,仗着陛下昔日的宠信与提拔,这些年来,其势力膨胀得实在太快了,爪牙遍布朝野,已是尾大不掉之势。”

“秦家倒台,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与推动者之一,此乃朝野皆知之事。若秦彬这块棱角分明、内蕴烈火的石头,能恰到好处地投入这潭看似平静、实则早已腐臭的死水之中,搅动其下的沉渣,让某些一直隐藏在最深处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浮上水面……”

“于本王,于这日渐僵化的朝局,于这万里江山之稳固,未必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好事。”

“王爷深谋远虑,布局深远,属下佩服。”青衫文士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但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

“只是,观此子昨夜表现,其心性之坚韧,风骨之傲然,绝非甘于受人摆布、易于掌控之辈。王爷欲要借其力,搅动风云,还需万分谨慎,讲究策略,莫要时机未至,反被其棱角所伤,殃及自身。”

“先生所虑,甚是。”周沐辰淡然一笑,那笑容中透出几分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无妨。再烈的野马,难以驯服,也需要懂得如何驾驭的骑手,以及……恰到好处的时机与缰绳。”

“眼下,我们什么都不必多做,只需让他隐约感觉到,在这冰冷无情、遍布荆棘的宫墙之内,并非所有人都视他如仇寇,必欲除之而后快;也并非……全无一点微弱的、可供期盼的星火与转机。”

“只要他心中那点名为‘希望’与‘不甘’的星火未曾彻底熄灭,那么,终有一日,它会燃成燎原之势,而这把火最终会烧向何方……则要看执火者,如何引导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让我们的人,继续像往常一样,留意宫中的一切风吹草动,尤其是李德全和陆承恩那边的动向,事无巨细,皆需报我知晓。至于秦彬那边……”

“暂且不必有任何接触,以免打草惊蛇,静观其变即可。”

“本王倒要好好看看,我们这位心思愈发深沉难测的年轻陛下,接下来,会如何‘安置’这枚在他棋枰之上,已然开始显露出不同特质的……越来越有趣的棋子。”

“是,属下明白。”青衫文士恭敬应道,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指尖拈起一枚黑子,陷入了新的思索。

棋盘之上,黑白纵横,局势未明,胜负远未分明。

但那位端坐于棋枰一侧、姿态闲雅的执白子者,已然于谈笑风生之间,布下了新的、更为深远的局面。

这偌大的宫廷,这纷繁的朝堂,本就是一张更大、更复杂的棋盘,每个人身处其中,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他人局中的棋子,而每个人,内心深处,又何尝不在渴望着,能够成为那最终执子、掌控自身乃至他人命运的那只手?

秦彬在那间如同冰窖般寒冷、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陋室中,又苦苦煎熬了一日。

腿上的伤势非但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因这彻骨的寒冷、潮湿的环境以及完全缺乏有效治疗的境况,那骇人的青紫肿胀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向着大腿和小腿更远处蔓延开来,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暗可怖。

每一次哪怕是最轻微、最不经意的移动——无论是试图翻身,还是仅仅是呼吸带动了身体的细微震动——都会立刻引发一阵如同潮水般涌来、**蚀骨的剧痛,那痛楚深入骨髓,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燃烧着的冰棱在他的关节腔隙中疯狂搅动。

前来送饭的,依旧是那个面带着麻木与不耐神色的小太监。

他每日准时出现,将那个沉甸甸的食盒如同丢弃垃圾般“哐当”一声放在桌上,丢下一句冰冷僵硬的“吃饭了”,便片刻不愿多留地转身离去。

送来的食物,也依旧是那几样冰冷、馊硬、难以下咽的东西,仿佛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他如今的身份与处境。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天色依旧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笼罩,透不出丝毫暖意。

那扇熟悉的、象征着禁锢与隔绝的木门,再次被从外面推开。

然而,这一次,踏入陋室的,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带着厌恶表情的送饭小太监,而是两名面孔如同刀削斧凿般严肃、身形健壮挺拔、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内侍。他们的出现,瞬间让这狭小空间内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更令人意外的是,在这两名内侍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低阶太医官服、手提着一个陈旧药箱、面色惶恐不安、连走路都微微发颤的老者。

“罪奴秦彬,”为首的那名内侍开口,声音冷硬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不带丝毫人类情感,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道冰冷的程序,“奉内务府总管李公公之命,带太医前来,与你瞧瞧腿上的伤。”

那老太医在两名内侍那如同实质般的、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挪步上前。

他甚至不敢与秦彬有任何眼神接触,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一件极其危险易爆的物品般,开始为他检查那双惨不忍睹的腿。

他伸出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极其轻缓地按捏着那肿胀如发酵面团般的膝盖周围,仔细感受着皮下的情况,又凑近了,眯起昏花的老眼,仔细观察着皮肤那青紫中透着暗黑的可怕色泽,以及那紧绷得几乎透明的状态。

他的眉头,随着检查的深入,越皱越紧,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

“这……此乃寒气深侵入骨,导致气血瘀滞甚重,脉络近乎闭塞……若……若不及早以温热之法疏通,辅以活血良药,恐……恐日后会留下痼疾,轻则阴雨天疼痛钻心,重则……重则影响行走,不良于行啊……”

老太医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如同祈求般望向那两名面无表情的内侍,回禀着自己的诊断结果。

那为首的内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那带着惊恐的絮叨,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

“李公公有令,开些最寻常、最便宜的活血化瘀之药即可!宫中药物珍贵,岂是你这老朽可以随意浪费的?那些名贵药材,也是你这等人能轻易动用的?速速开方!”

“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糊涂……”老太医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声应道,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大祸临头。

他连忙哆哆嗦嗦地打开那个陈旧的药箱,从里面取出几包早已用粗糙草纸包好、散发着浓烈而独特苦涩气味的草药,又拿出一罐与云舒那日送来的一般无二、黑乎乎、黏稠刺鼻的药膏。

“这……这几包草药,每日……每日煎服一剂,分两次,饭后服用。这……这罐药膏,每日需涂抹三次于患处,涂抹时……需,需用力揉搓,直至皮肤发热,方……方可见到些许微效。”

那内侍上前一步,一把抓起那几包草药和那罐药膏,随意地扫了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哼,算你还有些用处,走运!”随即,他那冰冷如刀锋般的目光,再次转向床上沉默不语的秦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严厉的警告意味。

“听着!陛下天恩浩荡,念你伤势,特开恩典,允你在此休养三日!三日之后,无论你这腿是能走还是不能走,是好了还是废了,都必须准时前往养心殿外,听候差遣!若再敢有丝毫延误、或是借故推诿……仔细你项上人头!”

说完这番如同最后通牒般的话语,也不等秦彬有任何回应——或许在他们眼中,一个罪奴本就无需回应——便如同来时一般,带着那依旧惶恐不安的老太医,一阵风似的迅速离开了这间令人不快的陋室。沉重的木门再次被合拢、落锁,将内外重新隔绝。

陋室内,重归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剩下那几包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草药,和那罐黑乎乎、其貌不扬的药膏,静静地、突兀地放置在房间中央那张破旧的木桌上,如同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又像是一道冰冷无情、不容违逆的催命符。

秦彬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几包草药,久久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仿佛要透过那粗糙的草纸,看清其背后所隐藏的、真正的意图。

李德全突然“善心大发”,派人送来太医和这些药物,其背后,绝无半分真正的善意可言。这更像是一种来自养心殿深处、那位年轻帝王不容置疑的意志体现——他需要这具身体,至少在一定期限内,还能保持基本的“可用”,还能“听候差遣”。

这枚已然摆上棋盘的棋子,还不能就此彻底报废。所谓的“恩典”与“休养”,其背后是更深层的、**裸的算计与绝对的控制。

他极其艰难地、忍受着那无处不在的剧痛,一点一点地挪到桌边,伸出那因虚弱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一包草药,凑到鼻尖,深深地嗅了一下。

那浓烈而熟悉的、带着泥土与草木腥气的苦涩味道,与他记忆中云舒那日偷偷送来的药膏气味,几乎如出一辙。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

然后,他缓缓地、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与艰难,开始为自己生火,煎药。

小小的、满是烟炱的泥炉里,枯枝败叶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细微爆响,橘红色的火光开始跳跃,映照着他那苍白如雪、却异常平静的侧脸,在那深邃的眼眸中,投下两簇微小却执拗跳动的光点。

药罐里,褐色的汤汁开始“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生命力的苦涩气息,随着蒸腾的热汽,在这间冰冷、绝望的陋室里迅速弥漫开来,如同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知道,这三日所谓的“休养”,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那短暂到可怜的一丝喘息之机。

养心殿,那是比掖庭的污秽、比丹墀的冰冷更加危险万分的地方,是帝国权力的绝对核心,是帝王目光最直接笼罩之地。

在那里,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每一次呼吸都可能触犯未知的禁忌,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带来瞬间的、万劫不复的毁灭。

然而,他别无选择。

他端起那碗滚烫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极致苦味的浓黑药汁,闭上眼睛,如同进行某种古老而神圣的献祭仪式般,仰起头,一饮而尽。

那极致的苦涩,如同烧红的铁水,从舌尖一路灼烧至喉咙,蔓延至胃腹,带来一阵强烈的、生理性的痉挛与战栗,却也仿佛有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热流,随之在那冰冷的躯壳内艰难地扩散开来,顽强地对抗着那盘踞在四肢百骸、无处不在的深沉寒意。

放下那只粗陶药碗,他拿起那罐黑色的药膏,用指尖剜出厚厚一块,然后,开始用尽手掌的力气,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揉搓自己那青紫肿胀、如同怪物般的膝盖。

那巨大的力道所带来的、如同刮骨疗毒般的剧痛,让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瞬间布满了密集的、冰冷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困难。

但他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更加用力,仿佛要将那盘踞在骨髓深处的阴寒与瘀滞,连同那无尽的屈辱、刻骨的仇恨与必须活下去的执念,一并揉碎、化开、融入血脉,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力量。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如铁,仿佛永无放晴之日。但在他的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不肯屈服的、如同北极星般恒定闪耀的光芒,却穿透了所有的痛苦与阴霾,变得愈发清晰,愈发坚定。

前路漫漫,遍布荆棘与未知的陷阱。

但他必须走下去,也只能走下去。为了这来之不易、屈辱的活着,为了那沉埋于血海深处、或许永无昭雪之日的冤屈,也为了……

也为了那双在至高之处、如同观察猎物般、饶有兴味地注视着他、期待着他彻底崩溃或是展现出更多“趣味”的、属于年轻帝王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绝不能就此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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