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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折磨

三日光阴,于这吞噬了无数青春与希望的深宫而言,不过是漏壶中悄然滑落的几粒沙砾,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对于被困于陋室、与伤痛和孤寂为伴的秦彬而言,这七十二个时辰,却是在意志与□□反复拉锯、灵魂于绝望深渊边缘艰难徘徊中,一分一秒、缓慢如钝刀割肉般度过的。

那几包散发着浓郁土腥与草木苦涩气息的草药,与那罐黑黢黢、黏稠刺鼻的药膏,成了他这三日里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依仗。

他近乎严苛地遵循着那老太医含糊其辞的嘱咐,按时在那个小小的、熏得乌黑的泥炉上煎药。

每当那褐色的汁液在陶罐中“咕嘟”翻滚,散发出令人喉头发紧的苦涩蒸汽时,他便如同进行一场沉默的仪式,将那滚烫的、堪比黄连的药汁,闭目仰首,一饮而尽。

那极致的苦味,从舌尖一路灼烧至五脏六腑,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战栗与胃部的翻江倒海,他却仿佛从中汲取着某种对抗严寒与痛苦的力量。

更甚的是涂抹药膏的过程。

每一次,他用指尖剜出那冰凉刺鼻的黑色膏体,然后,用尽手掌残存的全部力气,狠狠地、近乎自虐般地揉搓着自己那双膝盖——那已然变得青紫可怖、肿胀如发酵面团、皮肤紧绷得近乎透明的关节。

那力道带来的,是如同刮骨剔髓般的、尖锐到极致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他单薄的内衫,额角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呼吸都为之窒息。

但他没有丝毫迟疑,反而更加用力,仿佛要将那盘踞在骨髓深处的阴寒邪气,将那三日跪罚烙下的屈辱印记,连同那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愤懑与不甘,一并揉碎、碾烂、化入血脉,成为支撑这残破躯壳继续前行的、带着痛楚的燃料。

第三日的黄昏,如期而至。夕阳的余晖如同力竭的巨兽淌下的最后几滴残血,挣扎着穿透陋室那扇唯一蒙尘的窗户,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斑驳陆离、不断移动变幻的、凄艳而黯淡的光斑。

秦彬正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

双腿依旧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膝盖处传来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酸胀、绵密不绝的隐痛,以及一种关节囊液过度积累带来的、令人不安的僵硬感。

每一次尝试将身体重量转移到伤腿上,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去控制那不受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去对抗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想要立刻放弃的软弱念头。

但至少,他已然能够勉强脱离墙壁的支撑,独自站立片刻,能够以一种极其缓慢、步态略显怪异而僵硬的姿态,在这方狭小的牢笼内,进行短距离的、如同初学步婴儿般的艰难挪动。

就在这暮色四合、光影暧昧之际,那扇熟悉的、象征着禁锢与卑微的木门,再次被毫无预兆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粗暴,“吱呀”一声推开。

没有预兆性的敲门,没有身份通传,只有一种属于上位者对底层生灵的、毫不掩饰的闯入与审视。

来的,依旧是那两名面孔如同铁铸、身形健壮挺拔、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内侍,他们如同索命的黑白无常,准时地、分毫不差地出现在这日渐浓重的暮色里。

“时辰已到,秦彬,随我等前往养心殿外候旨。”为首的那名内侍开口,声音冷硬得如同数九寒天屋檐下悬垂的冰棱,不带丝毫人类应有的温度。

他那如同探照灯般的目光,在秦彬身上迅速扫过,尤其是在他那依旧无法完全伸直、行走间明显透着滞涩的双腿上,刻意停留了更长时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的审视与评估意味。

秦彬沉默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仿佛早已将这一刻的命运坦然接受。

他缓缓松开那只紧紧抓着墙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努力地、试图将那因长久伤痛而微显佝偻的背脊,挺得如同风雨中虽饱受摧折却依旧不肯折断的青竹。

他尝试迈出第一步,然而,脚掌落地的瞬间,那膝盖处传来的、如同被烧红铁钎猛然刺入的尖锐刺痛,还是让他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一抹极力压抑的痛苦之色迅速掠过他苍白的脸颊,额角与鬓边,瞬间沁出了细密而冰凉的汗珠。

那内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拢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却丝毫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只是用那冰冷的、带着催促意味的语气再次强调:“动作快些!养心殿不是你能怠慢的地方,莫要让李总管久候,更莫要……误了陛下的时辰!”

秦彬深深地、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这陋室中污浊而寒冷的空气,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代表着脆弱与屈服的低吟,死死地锁在了喉咙深处。

他调整着已然有些紊乱的呼吸,以更慢、但每一步都力求更稳的姿态,一步一顿,如同负着千钧重担,跟随着两名仿佛没有感情的内侍,走出了这间囚禁了他□□与灵魂整整三日的、散发着霉变与绝望气息的方寸之地。

门外,是紫禁城秋末黄昏独有的、宏大而萧瑟的景象。

天空是那种混合了死寂的灰蓝与衰败的赭石的沉闷色调,最后一抹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霞光,正在西方那被宫墙切割开的天际线上,徒劳地、恋恋不舍地挣扎着,最终被愈发浓重的墨色吞噬。

凛冽的、带着初冬寒意的北风,毫无阻碍地呼啸着吹过漫长而空旷的宫道,卷起地上那些早已失去生命色彩的枯黄落叶与细微尘埃,让它们在空中打着无助的旋儿,发出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凄凉的声响。

两侧那高大巍峨、仿佛直插入云的朱红宫墙,投下巨大而不断延伸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阴影,将一切都笼罩在其森然无情、令人窒息的绝对威严之下。

从这片位于宫廷最偏僻角落的陋室,前往那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养心殿,需要穿过数重戒备森严的宫门,走过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以金砖或青石板铺就的笔直宫道。

这段对于健康之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的路程,对于双腿依旧饱受剧痛折磨、每一次移动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的秦彬来说,不啻于一场新的、漫长而残酷的刑罚。

每一步踏在冰冷坚硬、光滑如镜的地面上,那清晰无比的反震力道,都毫无缓冲地、精准地传递到膝盖那脆弱而敏感的伤处,激起一阵阵绵密而持久的、如同钝器敲击般的疼痛浪潮。

他只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竭力控制着步伐的节奏、落地的轻重,以及身体重心微妙的转移,尽量不让那蚀骨的痛苦,在那两名内侍和沿途可能出现的任何目光面前,显露出太多的狼狈与不堪。

那两名内侍行走在前方,他们的步伐并不迅疾,却带着一种宫中底层执事特有的、经过严格训练的、均匀而机械的速度,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摆,稳定,冷漠,并未因身后之人那显而易见的艰难与痛苦,而有丝毫的放缓或等待。

他们只是沉默地走着,如同两道移动的影子,与这宫廷的冷酷底色完美地融为一体。

沿途遇到的低阶太监、负责洒扫的宫女,远远看到他们这一行,尤其是辨认出被夹在中间、步履蹒跚的秦彬时,无不如同受惊的雀鸟,立刻迅速地避让到宫道的最边缘,深深地垂下头颅,敛声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偶尔,会有几道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的光芒,如同暗夜中倏忽闪过的萤火,飞快地在他那清瘦而隐忍的身影上掠过,旋即又如同被烫到一般,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生怕沾染上什么不祥的厄运,引来杀身之祸。

他像是一块被投入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的禁忌之石,所过之处,激起一圈圈无声的、却又在每个人心底清晰回荡的、复杂的涟漪。

他默默地走着,目光始终平视着前方那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宫道,仿佛对周遭这无声的排斥、隐晦的注视、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威压,都已然麻木,浑不在意。

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薄唇,勾勒出一道倔强而脆弱的线条,以及那隐藏在宽大破旧袖袍之下、因极度用力紧握成拳而指节根根突起、泛出死白颜色的双手,才在不经意间,泄露了这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之下,正承受着怎样非人的压力与痛楚。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小刀,轻易地穿透了他那单薄得几乎无法蔽体的灰色内侍服,贪婪地攫取着皮肤表面最后一丝可怜的温度,与膝盖处那灼热尖锐、如同地狱之火灼烧般的疼痛,形成了冰与火交织的、诡异而残酷的折磨。

这段通往帝国权力绝对核心的、看似荣耀实则屈辱的路途,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与锋利的刀刃之上,无情地考验着他残破□□的极限,更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淬炼着他那早已千疮百孔、却依旧不肯彻底熄灭的灵魂之火。

当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天边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宫墙檐下那一盏盏制作精巧的宫灯被逐次点燃,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昏黄而朦胧的光晕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养心殿外围那片无比开阔、以汉白玉精心铺就的、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广场。

远远地,便能望见那座在暮色与灯火交织中显得愈发巍峨肃穆、如同沉睡巨龙般匍匐的殿宇,它那翘起的飞檐、朱红的殿柱、以及殿内隐约透出的、更为明亮的烛光,共同构成了一种令人心生敬畏、不敢仰视的森严气象,仿佛一位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神祇,正冷漠地俯瞰着所有胆敢靠近其领域的、渺小而卑微的生灵。

两名内侍在广场那光洁如镜的边缘停下脚步,如同两尊骤然定格的石像。

其中一人回过头,目光在秦彬那因长途跋涉而更显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用那种毫无起伏的、公事公办的冰冷语调,再次重申那不容置疑的规矩:“在此静候,未经传唤,不得擅越雷池半步,不得随意走动环顾,更不得发出任何声响。”

说完,便如同卸下了某种负担,不再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向不远处另外几名同样垂手侍立、面无表情的低阶太监身旁,与他们一同,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塑,目光却如同最警惕的猎犬,无声地巡视着这片被无形权力场所笼罩的、空旷而寂静的区域。

秦彬依言停下脚步,将身体的重心微微调整,试图寻找一个能让受伤双腿稍微舒适一点的姿势,然后便静静地立于广场边缘一处光线相对黯淡、不易引人注目的角落。

夜风似乎比来时更为疾劲,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着卷过空旷的广场,吹得他那宽大而破旧的衣袍猎猎作响,紧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躯上,勾勒出伶仃的轮廓。

他那单薄的身影,在那巨大的、灯火通明的养心殿投下的、如同山峦般沉重的阴影笼罩下,显得愈发渺小,微不足道,仿佛下一瞬间,便会被这无边的黑暗与至高无上的威严彻底吞噬,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微微垂下眼睑,将所有可能外露的情绪——痛苦、疲惫、屈辱,乃至那深埋心底的一丝不甘与愤懑——尽数收敛,牢牢锁死在心灵的最深处。

此刻的他,如同一尊没有生命、没有情感的真正的石雕,努力地、试图将自己完全融入这养心殿外沉沉的暮色与那似乎永无止境的、令人心焦的等待之中。

唯有那悄然间不断细微调整着的、试图为剧痛中的双腿寻得片刻喘息之机的站立姿态,以及那掩藏在低垂眼睫之下、偶尔闪过一丝冰冷计算光芒的眸子,才隐隐暗示着,这尊看似逆来顺受的“石雕”内部,正进行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艰苦卓绝的支撑,与从未停歇的、冷静的观察与思索。

养心殿内,东暖阁。

与外间广场那浸入骨髓的寒冷与令人心悸的黑暗截然不同,暖阁之内,是一片被无数烛火与宫灯共同营造出的、温暖如春、亮如白昼的景象。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而昂贵的香气——那是海外贡品龙涎香醇厚绵长、经久不散的异香,与无数陈年孤本善籍散发出的、带着时光沉淀的墨香和纸香,以及上等徽墨在端砚上研磨时逸出的那一缕清冽气息,相互交融,形成一种唯有帝王书斋才具备的、庄重、典雅、却又隐隐透着无形威压的独特氛围。

周澹然并未像往常一样端坐于那张宽大的、堆满了奏章的紫檀木御案之后。

他身着一袭玄青色常服,领口与袖缘处以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而内敛的云龙暗纹,少了几分朝会时的煌煌威仪,却愈发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清俊而轮廓分明。

此刻,他正负手立于西壁之下,凝神注视着悬挂于墙上的一幅巨大的、绘有万里江山的舆图。

舆图之上,山川河流、城镇关隘、边疆要塞,皆以极其精细的笔触勾勒点染,不同区域还以朱砂、石青、藤黄等矿物颜料标注着各类符号与密密麻麻的小楷注记,无声地陈述着这片辽阔疆域上的军政要务与潜在危机。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缓缓扫过舆图上那些熟悉的名称与线条,最终,落在了西北方向,那片用赭石色重点标注出的、代表着干旱与沙碛的广袤区域。

那里,正是昔日秦彬之父,前枢密使秦岳,被指控“通敌叛国”的核心地域,也是如今朝堂之上一根谁也不敢轻易触碰的、最为敏感的尖刺。

李德全如同一个没有自身意志的、训练有素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侍立在暖阁入口内侧的阴影里,与他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既能随时听候吩咐又不会打扰帝王沉思的距离。

他微微躬着身子,双手习惯性地交叠在身前,低眉顺目,连呼吸都放得极其轻缓,仿佛生怕一丝多余的气息,都会惊扰了这片由权力与沉思构筑起来的静谧空间。

时间,在暖阁内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更漏中沙粒滑落的、几乎微不可闻的窸窣声,提醒着时光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周澹然那如同凝固般的身影,终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并未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赭石色的区域,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询问身后那忠诚的影子,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他……来了?”

李德全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动,立刻将本就躬着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些,以一种极其恭顺、带着谄媚的语调轻声回禀:“回陛下,罪奴秦彬,已由奴才派去的人,准时带到殿外候着了。此刻……正遵旨于广场上静候圣谕。”

周澹然闻言,那线条优美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转瞬即逝的、难以捉摸的弧度。他没有立刻下达召见的旨意,也没有对秦彬那“准时”到来做出任何评价。

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他的腿……如何了?”

李德全的心头微微一凛,揣度着圣意,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回道:“据回报,行走间仍显滞涩艰难,似有痛楚。不过……既已能自行走到养心殿外,想来……陛下洪福,那点皮肉之苦,应是无甚大碍了。”

他刻意回避了“伤势沉重”之类的字眼,将重点落在了“能走到”这个结果上。

“皮肉之苦……”周澹然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那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惊。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那张年轻而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唯有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凤眸之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似是嘲弄,似是审视,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洞悉的探究之意。“能走到这里,便好。”

他不再看那幅巨大的舆图,踱步回到御案之后,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伸出那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手,随意地拿起摊开在案上的一份奏折。

那是昨日由都察院某位御史呈上的、一份措辞激烈、弹劾锦衣卫指挥使陆承恩“恃宠而骄、任用私人、罗织罪名”的密折。他的指尖,在那墨迹淋漓的字句上缓缓划过,目光却似乎并未真正落在其上。

“让他……”周澹然顿了顿,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最终,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平淡的口吻吩咐道,“再候一刻。”

“奴才遵旨。”李德全立刻躬身应道,心中却是念头飞转。

陛下此举,是刻意要磨一磨那秦彬的性子?还是……别有深意?他不敢多问,只是更加屏息凝神,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周澹然终于在那张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御座上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后靠,倚着明黄软缎的靠垫,闭上了眼睛。他似乎是在养神,又似乎是在脑海中推演着什么。

暖阁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压抑的寂静之中,唯有那跳动的烛光,将他那平静无波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深不可测。

此刻,殿外广场的寒风中,那个孤独等待的身影,与殿内这位闭目沉思的年轻帝王,虽仅一墙之隔,却仿佛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那一道殿门,隔开的,不仅仅是温度与光线,更是天壤之别的身份、命运,以及一场早已开始、却无人能窥见全貌的,关于意志、权力与救赎的无声博弈。

养心殿外的汉白玉广场,在深秋的夜色中,仿佛一块巨大无比的、冰冷光滑的寒玉。

宫灯的光晕有限,无法驱散这无边的黑暗与寒意,反而将那矗立在广场中央的、巍峨殿宇的阴影,拉扯得更加庞大、更加狰狞,如同随时会扑下来将人吞噬的巨兽。

秦彬依旧静静地立于那个指定的角落,如同一棵扎根于岩石缝隙中的枯瘦老松,任凭夜风如何肆虐吹打,身形只是随着风势微微晃动,却始终没有移动位置。

双腿膝盖处的疼痛,在经过方才那段漫长艰难的行走后,非但没有因为暂时的静止而缓解,反而如同被唤醒的恶魔,变本加厉地肆虐起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尖锐刺痛的酸胀,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关节液都已冻结成冰的寒冷感觉。

他只能不断地、极其细微地调整着双脚的受力点,时而将重心移到左脚,时而又艰难地换到右脚,试图通过这种徒劳的努力,让那饱受折磨的膝盖获得片刻虚假的喘息。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惯常的意义,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息,都像是在冰冷的胶水中挣扎。

殿内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声响——或许是器物移动的微响,或许是宫女太监极轻的脚步声——都变得异常清晰,却又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墙壁,遥远而不真实。他的感官,在这种极致的□□折磨与精神的高度紧绷下,被放大到了极限。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能感觉到汗水沿着脊椎沟壑蜿蜒滑下的冰冷轨迹,甚至能分辨出夜风中带来的、远处其他宫殿模糊的梆子声,计算着更漏滴落的次数。

“再候一刻。”

李德全传达的那句轻飘飘的旨意,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入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一刻钟,对于健康之人而言,或许只是品一盏茶、闲谈几句的工夫。但对于他,对于这双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酷刑般的双腿而言,这一刻钟,无异于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凌迟。

这不仅仅是□□上的惩罚,更是精神上的刻意碾压与驯化。皇帝要看的,或许就是他在这无望的等待与极致的痛苦中,那根名为“意志”的弦,何时会彻底崩断。

寒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裤管钻入,缠绕着他的双腿,试图将最后一丝暖意也从他体内剥离。他下意识地收紧了下颌,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发出极其细微的“咯咯”声,又被他强行抑制住。

那件单薄的内侍服,在如此凛冽的夜风中,简直如同虚设,寒冷轻而易举地穿透布料,直刺肌肤,与他膝盖处那灼热的疼痛形成一种冰火交织的、令人几欲疯狂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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