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在云层中平稳飞行,大部分征调者已昏昏欲睡。叶归岚却因那股萦绕不散的不安,目光无意间扫过机舱连接驾驶舱的那扇微微开启的缝隙。
就在那一刹那,他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缝隙后面,不再是驾驶舱的精密仪器,而是一片蠕动的难以名状的景象——大块大块仿佛具有生命,泛着油光的暗红色肉块堆积在一起,其间镶嵌着类似金属线路和人类制服的碎片,几个他之前见过的穿着方舟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的下半身已经彻底融入了那片肉块之中,上半身虽然还保持着人形,但眼神彻底空洞,嘴角挂着痴愚的涎水,如同生长在肉瘤上的真菌,无意识地微微摆动。
那不是人类!那绝对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东西!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认知颠覆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确信自己没看错,那惊鸿一瞥的恐怖画面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
世界观在崩塌,但求生的本能强行压下了尖叫和恐慌。他死死攥住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能出声,绝对不能!在这万米高空的封闭铁棺材里,一旦被那些东西发现他察觉了真相,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他强迫自己放松身体,模仿着周围人假寐的姿态,但每一个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他能闻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铁锈与**的腥气更浓了,能感觉到身下座椅传来极其细微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感。这架飞机不正常!
接下来的航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流程如此刻板,为什么工作人员眼神呆滞——他们或许早已被同化,成了这诡异存在的一部分,只是维持着运送功能的空壳。
飞机开始下降,广播里响起毫无感情的准备着陆提示。当机身剧烈震动,最终在一条荒芜的、看似废弃已久的跑道上停稳时,叶归岚知道,机会来了。
舱门打开,外面是灰蒙蒙的天,一片望不到边的荒野,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植被和尘土气息。其他乘客懵懂地起身,领取行李,准备迎接所谓的新生活。
叶归岚一把抓住还在好奇张望的褚生,压低声音,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褚生,信我一次,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看,紧跟着我,立刻跑!”
褚生看到叶归岚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恐惧和决绝,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朋友的绝对信任让他瞬间点头。
两人混在人群中走下飞机,叶归岚刻意避开那些工作人员的视线范围。就在大部分人被引导着走向远处几栋残破建筑时,叶归岚看准一个机会,拉着褚生,猛地扎进了跑道旁及腰深的荒草丛中!
“跑!”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亡命的狂奔。荒草割裂了他们的皮肤,崎岖的地面几次让他们险些摔倒,但两人不敢有丝毫停留,拼尽全力向着与那几栋建筑相反的方向,向着荒野深处玩命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烧,双腿灌铅般沉重,两人才力竭地瘫倒在一个小土坡后面,剧烈地喘息。
“归…归岚…到底…怎么回事?”褚生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脸上满是惊惧。
叶归岚刚想解释,一股冰冷的、带着恶意的窥视感陡然从后方传来。
他的心脏在疯狂示警!
“被发现了!快走!”他嘶吼着拉起褚生。
几乎在他们再次起步的同时,两道扭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荒草中浮现。那不再是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而是两个形态更加非人的东西——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轮廓,但肢体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扭曲着,皮肤呈现出一种尸骸般的青灰色,面部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一片不断蠕动、如同漩涡般的黑暗,从中散发出令人心智冻结的寒意。
怪物追来了!
它们的速度极快,无声无息,如同掠食者般紧追不舍。
叶归岚和褚生慌不择路,在完全陌生的荒野中亡命奔逃。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石头磕伤了膝盖,但他们不敢停下,身后的死亡气息如影随形。
就在两人几乎力竭,绝望开始蔓延之际,一座破败的建筑轮廓出现在前方暮色中。那是一座小小的教堂,石墙斑驳,彩窗破碎,仿佛已被遗弃了无数岁月。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用尽最后力气冲了过去,踉跄着撞开了那扇虚掩的、布满虫蛀的木门。
教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光线昏暗。而在祭坛前方,一位身着洗得发白修女服的女性正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对他们的闯入并不意外。她的目光平静,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救…救命!有东西在追我们!”褚生语无伦次地喊道。
叶归岚也急促地喘息着,他身上多处擦伤和划伤正在渗血。修女的目光扫过他们狼狈的样子和身上的伤口,没有多问,只是缓步走上前。
她伸出双手,分别按在叶归岚和褚生伤势最重的地方,低声吟诵起来,那语言古老而晦涩,并非他们所知的任何一种。随着她的吟诵,柔和纯净的白色微光从她掌心浮现,融入两人的伤口。
一股温暖的生命力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剧烈的疼痛迅速消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最后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神迹?!
叶归岚和褚生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从这震撼中回过神——
“砰!”
教堂那扇破旧的木门轰然碎裂!木屑纷飞中,那两道扭曲、散发着冰冷恶意的诡异身影,堵在了门口,它们面部的黑暗漩涡旋转着,锁定了教堂内的三个活物。
修女缓缓转身,将叶归岚和褚生护在身后。面对可怖的诡异,她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深沉的怜悯与坚定。
她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符号,那符号由纯粹的光辉构成,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以生命之神阿瑞尔之名,”她的声音清澈而有力,仿佛带着某种律令的力量,“此乃圣所,污秽退散!”
随着她的话语,教堂内部残破的墙壁上,那些缠绕的枯萎藤蔓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瞬间疯狂生长,变得翠绿而坚韧,如同活过来的触手,猛地缠向那两个闯入的诡异。
同时,空气中凝聚出几片闪烁着寒光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半透明风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旋转着斩向它们面部的黑暗漩涡!
没有绚烂的光影,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道纯净的、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翠绿色光晕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轻柔地扩散开来。光晕扫过之处,地面上顽强的杂草瞬间抽枝发芽,开出细小的白花。
而当这光芒触及那两只诡异时它们那扭曲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了无声的哀嚎,青灰色的皮肤上冒出纯净的白烟,整个形体从边缘开始迅速分解、消散,连那面部不断蠕动的黑暗漩涡也在这纯粹的生命力量面前被彻底净化,抹除。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两只让叶归岚和褚生亡命奔逃的恐怖存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乌有,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教堂门口破碎的木门,证明着刚才的袭击并非幻觉。
叶归岚和褚生目瞪口呆,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前一秒还是生死危机,下一秒就被如此轻描淡写地解决?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修女缓缓放下手,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悲悯的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目光落在祭坛后方那座简陋的石质雕像上。那雕像刻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被麦穗、藤蔓与潺潺水流般的纹路所环绕,散发着温和而坚定的气息。
“感谢生命之神阿瑞尔的庇护。”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对叶归岚他们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瑞尔……?”叶归岚下意识地重复这个名字,感觉无比陌生。他看向身旁的褚生,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不约而同地微微摇头。
“兴许是跟安序君一样的神祇,那我们安序君是不是也有这种神力!”褚生解释道,“怪不得在c市的时候总有人说跟安序君许了愿望就实现了,我还以为是巧合呢,原来真有神啊。”
“安序君?”修女微微偏头,似乎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号,随即轻轻摇头,眼神带着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忧虑,“我未曾听闻这位神祇的名讳。但既然你们知晓其名,或许……祂是少数得以幸存的正神之一吧。”
“幸存?正神?”叶归岚捕捉到关键词汇,强压下心中的震撼,“这是什么意思?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修女走到一排破旧的长椅旁坐下,示意他们也坐下。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教堂斑驳的石壁,望向了某个不可知的远方。
“具体的情况,我也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某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向吾主阿瑞尔祈祷时,感受到了祂传来的最后一道清晰的神谕。”她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沧桑,“神谕告知我,一种来自世界之外的名为诡异的存在已然降临。东西方的诸多神祇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与它们爆发了惨烈的大战。”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那场大战的结果……似乎很糟糕。许多强大的主神,因为其信徒的信仰之力被莫名隔绝,或者直接战死,就此沉寂、不知去向。自那之后,我与吾主阿瑞尔的联系也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断绝。”
“但您刚才……”叶归岚看向祭坛上的神像。
“是的,吾主应当尚在。”修女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能感受到,祂的力量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非常遥远非常微弱。这座教堂是祂最后的圣所之一,所以我还在此地坚守。”
她的目光扫过空荡破败的教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曾经,这里也有很多信众。但自从诡异降临之后,不知为何,人们似乎渐渐遗忘了旧神的存在,不再来此祈祷。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抹去神明存在的痕迹。到最后,只剩下我还记得,还守在这里。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并不知晓,也未曾离开。”
叶归岚和褚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修女的话语虽然平静,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颠覆了一切。
“至于你们提到的安序君,”修女看向他们,眼神深邃,“如果祂的信仰仍在流传,那么祂很可能是一位在那场神战中幸存下来的神祇。只是,祂如今在做什么,为何祂的信徒会对诡异一无所知……这就非我所能知晓的了。”
教堂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窗外荒野的风声呜咽,仿佛在诉说着这个世界的悲凉与秘密。叶归岚和褚生瘫坐在长椅上,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位气质沉静的修女向他们走来。
“愿生命之神安抚你们的灵魂。”她声音温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牧遥,是这座教堂的看守者。”
叶归岚深吸一口气:“江修女,多谢救命。我叫叶归岚,他是褚生。我们从C市来,是被官方征调骗出来的。”
“征调?”
“我们那边有个方舟公司,他们的人说,要送我们去沿海支援。但送我们来的那架运输机...”叶归岚的声音发紧,“上面根本不是人,是...一堆蠕动的肉块。”
江牧遥若有所思:“方舟公司我并未听说过。不过听你们的描述,这很像是某种献祭仪式。”
“献祭?”褚生猛地抬头。
“你们身上应该被打下了特殊的标记。”江牧遥语气凝重,并没有直接回答褚生的问题,“这标记对诡异而言,就像打开了枷锁的钥匙。”
“什么意思?”
“这也跟你们刚刚提到的献祭有关,诡异降临后,绝大多数诡异受到某种规则束缚,不能随意伤人。它们更喜欢模仿人类生活——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然后慢慢侵蚀家人的灵魂和□□。被侵蚀的人又会像孢子一样扩散,继续污染更多人。”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但也存在少数强大的诡异,它们急需血食。这些大诡异同样受到规则限制,不能明目张胆地捕食人类。于是它们会通过这种方式,在避开人类视线的地方进行献祭。被选中的祭品会被打上标记,这样规则对它们就失效了,你们就成了能够随意捕杀的目标。”
叶归岚脸色发白:“这标记能清除吗?”
“很难。”江牧遥摇头,“官方组织曾带过几个和你们一样的人来,但无论我怎样尝试都清除不掉。而且带着这个标记,你们根本回不去C市——沿途的诡异会被你们强烈吸引,就像鲨鱼闻到血腥。”
褚生急切地问:“您说的官方,是征调我们的那个吗?”
“不。”江牧遥摇头,“征调你们的体系,恐怕早已被诡异渗透。我说的是镇渊司,官方专门对抗诡异的组织。”
“那C市现在...”褚生的声音在发抖。
江牧遥轻叹:“没人知道。诡异降临初期,由于缺乏鉴别手段,高层只能采取城市封闭策略,但这也意味着一但出现感染,就会完全沦陷。直到前段时间才有了鉴别手段和作战成员,才勉强保住了一些核心城市。但那些偏远地区...”
她顿了顿:“恐怕早已沦为孤岛,里面的情况外人无从得知。”
“那我们该怎么办?”叶归岚问。
“唯一的生路,就是去找镇渊司。”江牧遥取出两枚枯藤编织的护符,“我不知道你们的安序君能否庇佑你们,但这护符蕴含的生命气息,可以暂时屏蔽你们身上的标记。记住,效果只有三天。”
她展开一张皮质地图:“向东南方向,穿过沉寂林地,大约三天路程,就是他们的一个哨所。几年前他们曾来邀请我加入,虽然我因守护圣所的职责婉拒了,但我知道他们好像一直在寻找像你们这样,能从诡异手中逃脱的人。”
叶归岚接过护符,感受到一丝暖意:“那…为什么我们从不知道这些?”
“在普通人做好准备之前,真相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毒药。”江牧遥将干粮和水囊递给他们,又自顾自说道,“镇渊司在阴影中守护着表面的和平,但这种守护...有时需要付出残酷的代价。”
她郑重嘱咐:“记住,必须在护符失效前抵达哨所。这片荒野上遍布诡异,诡异形态各异,你们所见到的一切奇怪的东西,都可能是诡异,你们身上的标记……,总之失去保护,你们将寸步难行。”
叶归岚紧握护符,将地图路线深深刻入脑海。这一刻他明白,他们踏上的不仅是一条求生之路,更是一条直面世界真相的征途。
教堂外,暮色渐沉。两人背好行囊,向着东南方迈出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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