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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赐婚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车队辘辘前行。不同于朔方城外的辽阔,越靠近帝都,空气似乎都变得规矩而压抑。

车队中央一辆装饰还算宽敞的马车里,林安觉得自己快要憋疯了。她身上穿着一套繁琐的锦缎衣裙,据说是京中时兴的样式,层层叠叠,束得她喘不过气。车厢里堆放着几个大箱子,里面全是父亲和哥哥勒令她必须带上的、符合“贵女”身份的服饰和头面。

马车颠簸,混合着车厢内熏香和崭新布料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停车!”她终于忍不住,猛地掀开车帘,脸色发白地喊道。

车队缓缓停下。

林安几乎是跳下了马车,深深吸了几口官道旁还算清新的空气,才勉强压下那阵恶心。

林弘和林澈闻讯从队伍前头策马回转而来。林弘看着女儿不适的模样,眉头紧锁,语气却不容置疑:“安儿,别胡闹。再有一个时辰就进京了,快回马车上去。”

“爹,哥,我真坐不住了!”林安苦着脸,扯了扯身上紧绷的衣裙,“还有这些,一定要穿要带吗?勒得我浑身不自在!”

林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也只能低声道:“阿昭,忍一忍,京城规矩多。”

林安眼睛一亮,抓住父亲的缰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爹!让我骑马吧!就这一段路,我保证!等快进城了,我立刻乖乖坐回马车,绝不给您丢脸!好不好?”

骑在马背上,吹着风,总好过在那闷死人的笼子里受罪。

林弘看着女儿苍白却依旧难掩明艳的脸庞,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恳求与不适,他心下微软,几乎就要点头。

但想到京城的耳目,想到即将面对的一切,他硬起心肠,沉声说了一句,瞬间击碎了林安所有的期望:

“别任性了。你娘……已经收到消息,在城门口迎我们了。”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林安的头上。

她那位出身京城世家、最重规矩礼仪的母亲……已经在等了。

林安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所有的挣扎和抗议都蔫了下去。她可以对着父亲哥哥撒娇耍赖,但对那位自幼分离、见面总嫌她不够端庄、一心想把她塑造成标准闺秀的母亲,她总有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疏离和畏惧。

她认命地松开了手,肩膀垮了下来,脸上活泼的神色褪得干干净净。

“……知道了。”她低低应了一声,不再看父亲和哥哥,默默地、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回了那辆华贵却令人窒息的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骑马的父兄,也隔绝了自由的空气。她靠在柔软却憋闷的垫子上,望着车厢顶部精致却狭窄的雕花,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里,充满了对未知京城的抗拒,和对即将被彻底束缚的命运的无奈。朔方城那个纵马飞驰、明烈如火的影子,似乎被牢牢关进了这方小小的移动囚笼里,渐行渐远。

车队终于抵达高耸威严的京城大门。相较于朔方城的土黄与粗犷,这里的城墙更高,砖石更规整,连守城兵士的甲胄都闪着一种冷硬而制式的光。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充斥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秩序感。

林安早已被丫鬟匆匆整理过仪容,确保那身繁复的衣裙没有因为她的坐卧不安而生出太多褶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胃里的不适和心头的烦躁,下了马车跟在父亲和哥哥身后。

城门口,早已有一行人等候。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深服制的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珠翠点缀得恰到好处,既不逾矩,又显身份。她面容保养得宜,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秀美,但眉眼间却带着经年累月沉淀下的严肃与刻板,嘴角微微向下,透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疏离与规整。

这便是林安的母亲,柳氏。

林弘和林澈率先上前,与柳氏简单见礼。柳氏的目光却越过丈夫和儿子,径直落在了他们身后的林安身上。那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尺子,上下打量着,带着审度和评估。

林安感受到那目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不是在朔方城时那种如白杨般舒展的挺拔,而是一种被无形框架约束着的、略显僵硬的端正。她缓步上前,依照记忆中母亲曾严厉教导过、却在朔方城早已抛诸脑后的礼仪,微微屈膝,垂下眼帘,声音清晰却失了几分往日的鲜活:

“女儿念安,见过母亲。”她的声音很亲,符合京城大家闺秀在正式场合的称呼。

一瞬间的寂静。

柳氏的目光在她身上又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她这身打扮是否合格,仪态是否勉强过关。终于,那严肃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缓和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弧度,像是勉强达到了某个最低标准。

“起来吧。”柳氏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看来在朔方这些年,总算未曾完全荒疏了礼数,至少……不是个公子模样回来。”

这语气,听不出是欣慰还是苛责,或许兼而有之。她显然听说过自己女儿在边关的某些“事迹”,此刻亲眼见到人虽然跳脱依旧写在眼里,但至少表面功夫做了个七八分,没有真的穿着胡服骑着马疯跑回来,已是稍稍安下了心。

林安直起身,依旧垂着眼,应道:“劳母亲挂心。”

林弘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夫人,先进城吧。昭儿一路也累了。”

柳氏这才微微颔首,转身在仆妇的簇拥下,走向一旁早已备好的、更为华贵精致的马车。

林安看着母亲的背影,又偷偷瞟了一眼身后那匹神骏的踏雪——它已被府兵牵着一同行进,却显得与这帝都格格不入。

她默默地跟上父母的脚步,重新走向那辆象征着束缚的马车。城门口的风,似乎都带着京城特有的、冰冷而讲究的规矩味道,与她熟悉的、带着沙尘和自由气息的漠北之风,截然不同。

她的京城生活,就在母亲这声听不出喜怒的评价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入住京城的将军府邸,对林念安而言,如同飞鸟被囚入金丝笼。这里的庭院深深,规矩比朔方城的沙粒还要多,还要硌人。

母亲柳氏将“教导”女儿视为头等大事,恨不得将过去十几年缺失的“闺秀教养”在短时间内全部填补回来。她自己虽不至于时刻耳提面命,却派来了身边最得力的、也是最刻板严肃的嬷嬷和丫鬟,寸步不离地“伺候”着。

“小姐,不可!行走时裙摆不可晃动过大,莲步轻移,对,轻移……”

“小姐,用膳时不可出声,羹匙碰碗沿需轻缓……”

“小姐,今日需练习刺绣一个时辰,夫人要检查的……”

“小姐,那位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您回礼时屈膝的幅度稍大了些,不够矜持……”

“小姐,听闻您昨日在后院试图练箭?这万万不可!若是传出去,于闺誉有损啊!”

小丫鬟的声音如同夏日里挥之不去的蚊蝇,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一会儿是这事,一会儿是那事,每一条都旨在将她塑造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符合京城标准的“林念安”。

林念安起初还勉强忍着,试图遵循母亲的意愿,做个“规矩”的女儿。可那套枷锁实在勒得她喘不过气。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又可笑。

终于,在她第无数次被提醒“笑不露齿”后,积攒的烦闷达到了顶点。

那日午后,小丫鬟又捧着一本《女诫》过来,刚开口说了句“小姐,夫人说今日需诵读此篇……”,就见林念安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径直朝门外走去。

“小姐?您要去哪儿?嬷嬷说了午后需静心养性……”小丫鬟急忙跟上。

林念安却不理她,脚步越来越快,穿过回廊,来到院中。她抬头看了看院角那棵高大的榕树,以及旁边紧邻着的屋顶。

“小姐!您不能……”小丫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惊慌地喊道。

话音未落,林念安已利落地抓住树枝,身形灵巧地向上一跃,再借力蹬踩墙面,几个起落间,竟已稳稳地站在了屋檐之上!动作之迅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被逼迫出来的“端庄”模样。

“小姐!哎呀!快下来!这太危险了!这不合规矩!成何体统啊!”小丫鬟在下面急得直跺脚,脸都白了,压着声音不敢喊得太大声,生怕引来更多人。

高处的风拂过面颊,带来了些许自由的味道。林昭俯视着下方急得团团转的小丫鬟,心中那股憋闷总算疏散了一些。她索性在屋脊上坐了下来,从袖袋里摸出藏好的肉干,自顾自地啃起来,又或是拿出怀里偷偷带来的话本子,就着天光翻阅,全然不管底下人的焦灼。

“小姐!求您了,快下来吧!要是让夫人知道……”

“小姐,上面风大,仔细着了风寒!”

“小姐,您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奴婢给您拿去,您先下来好不好?”

小丫鬟在下面苦苦哀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几乎要哭出来。

林念安却充耳不闻,仿佛脚下的不是屋顶,而是朔方城外的辽阔草原。她享受着这片刻的、偷来的自在,哪怕只是方寸之地,也足以让她喘息。

由她在下面喊。反正,只要她不下来,母亲最多也就是事后训斥一番,关几天禁闭。但这点惩罚,与此刻呼吸到的自由空气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望着京城鳞次栉比的屋顶和远处皇城的飞檐,眼神微微黯淡,却又带着一丝不屈的倔强。这四方天空,困不住她渴望飞翔的心,哪怕只能在这小小的屋顶上,暂时栖息。

底下小丫鬟的哀求声还未停,便有仆妇匆匆来报,说是宫里来了旨意,中秋宫宴,特邀林大将军携家眷赴宴。柳氏闻言,也只得暂时按下对女儿“爬屋顶”行径的怒火,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罚跪祠堂之类的惩戒,自然只能延后。

中秋之夜,皇城内灯火璀璨,笙歌悠扬。

林念安穿着一身母亲精心挑选的、比她平日所穿更为华丽繁复的宫装,跟在父母身后,步入恢弘的宫殿。她被安排在离御座不算太远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殿中表演的舞台,也能隐约感受到来自最高处那若有若无的威压。

丝竹声起,乐舞表演开始。身着彩衣的舞姬们翩跹起舞,水袖翻飞,姿态曼妙。京中的舞蹈与朔方城热烈奔放的胡旋舞截然不同,讲究的是含蓄柔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有章法。

林念安起初还记着母亲的叮嘱,正襟危坐,努力做出端庄模样。但很快,她便被那精妙的舞姿和动人的乐曲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看得入神,眼中闪烁着纯粹欣赏的光芒,暂时忘却了身处何地,也忘却了那些令人窒息的规矩。她看得投入,甚至不自觉地随着节拍微微点头,嘴角扬起真诚的赞叹笑意。

一舞终了,余韵悠长。殿内众人多是含蓄地颔首表示赞赏,或低声与邻座交谈。

然而,“啪、啪、啪——”

几声清晰而略带响亮的掌声,突兀地在一片文雅的寂静中响起。

正是看得忘形的林念安。她完全沉浸在方才舞蹈的美妙之中,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在朔方城看精彩表演时的反应——用力鼓掌喝彩,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红晕。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有惊讶,有好奇,有掩唇的窃笑,也有不赞同的蹙眉。

柳氏的脸色瞬间白了,在桌下急急扯了扯女儿的衣袖。林弘也是心中一紧。

林念安这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掌声戛然而止,兴奋的神色僵在脸上,染上一丝慌乱和无措。她下意识地看向最高处的御座。

皇帝原本正端着酒杯,与身旁的内侍低语,也被这不同寻常的掌声吸引了注意。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那个穿着华丽宫装、却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此刻正一脸懵懂慌张的少女身上。

看着那副鲜活生动、毫不作伪的情态,皇帝威严的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在这规矩森严、人人谨小慎微的宫宴上,这点“意外”倒显得别具一格。

他放下酒杯,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开口:

“台下鼓掌者,可是林爱卿之女?”

林念安大惊。

林弘连忙起身,躬身回道:“回陛下,正是小女。小女自幼长于边塞,疏于礼数,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

皇帝摆了摆手,目光依旧落在林念安身上,语气似乎更缓和了些:“无妨。率真烂漫,亦是难得。你,上前来,让朕瞧瞧。”

他唤她上前,并非只因这失礼的掌声,更是因为那瞬间在她脸上看到的、与这满殿矫饰截然不同的真实,以及……她那即使在慌张失措时,依旧夺人心魄的明艳容貌,在宫灯璀璨的光辉下,愈发显得鲜活逼人,仿佛将边塞最炽烈的阳光带入了这深沉殿宇。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清晰地扣动了一下。

皇帝的目光并未从林昭身上移开,那带着审视和些许兴味的打量,让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林昭依言上前几步,垂首跪在御前,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细针般落在背上。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林昭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宫灯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她的面容,明丽的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慌,却更衬得她肤光胜雪,有一种不同于京中贵女的、野性未驯的鲜活美感。她尽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皇帝仔细端详了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转而看向一旁神色紧绷的林弘,语气似是随口家常,却让林弘瞬间头皮发麻:

“林爱卿,你这女儿,倒是钟灵毓秀,颇有几分爱卿当年的英气。不知……可曾许配人家?”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弘耳边,也炸响在下方所有竖起耳朵聆听的朝臣及其家眷心中。柳氏更是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色白了又红。

林弘心脏狂跳,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天威之下,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更不敢随口搪塞,只得硬着头皮,躬身如实回答:“回陛下,小女……小女自幼随臣在边关长大,性子顽劣,臣……臣尚未敢为其议亲。”

“哦?”皇帝微微颔首,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似在思索,“边关苦寒,倒是难为她了。如今既回京城,也该为她择一良配,享享清福了。”

皇帝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面色各异的皇子们所在的方向,最终似是随意地定格在一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朕的三皇子景渊,年已弱冠,文武兼修,尚未立正妃。林卿劳苦功高,镇守边关多年,朕心甚慰。今日便做主,将你这明珠赐婚于三皇子,成就一段佳话,也算朕对爱卿的一片体恤之心。”

旨意一下,满殿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三位当事人身上——震惊惶恐的林弘,面无血色的柳氏,以及跪在殿中,猛地抬起头的林念安。

林念安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皇帝后面的话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变得模糊不清。三皇子?赐婚?

她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自由,她所向往的纵马天涯的生活,将在这一刻彻底终结。巨大的恐慌和抗拒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父亲。林弘此刻脸色发白,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迎上皇帝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反驳的眼神,以及周遭无数双眼睛,所有求情或推拒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君无戏言,更何况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的旨意!抗旨不遵,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父亲眼中的挣扎、无奈、以及深深的愧疚,像一根针扎进林念安心里。

那一刻,她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父亲已进退两难。她不能任性,那只会将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于是,在满殿或同情、或羡慕、或看好戏的目光中,林念安缓缓地、极其标准地叩下头去。再抬起头时,脸上那些惊慌失措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甚至嘴角还极力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受宠若惊的弧度。

她的声音清晰,甚至带着一点刻意装出的轻快,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臣女林念安,谢陛下隆恩。”

她接旨接得干脆利落,仿佛这只是一道普通的赏赐。

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格外清晰,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氛围。宫宴上的喧嚣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

柳氏早已没了在宫中的强自镇定,她用帕子按着眼角,低声啜泣,却不是责怪,而是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悲凉和对女儿未来深深的忧虑。她纵然严苛,希望女儿端庄贤淑,却也从未想过要将她送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家深苑,尤其是嫁给那样一个传闻中的人物。

林弘更是面色铁青,一双握惯了兵器的手此刻紧紧攥成拳,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看妻子,也没有看女儿,目光空洞地望着晃动的车帘,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前方莫测的深渊。

他们没有一个人出言责怪林念安方才在殿上“失仪”的掌声。他们心里都清楚,今日这道旨意,与那几声掌声或许有关,或许无关。皇帝的心思,从来不是几句失仪或端庄所能左右的。林家的兵权,林念安那份与众不同的鲜活,或许早已是皇帝棋盘上早已看中的一步棋。无论林念安今日表现如何,这道旨意,恐怕都难以避免。

良久,林弘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耗尽了这位沙场老将所有的力气。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自上车后便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窗外漆黑街景发呆的女儿。车窗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勾勒出她侧脸僵硬的轮廓,那双总是亮如星辰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安儿……”林弘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愧疚。

林念安转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等待着他的下文。

林弘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继续说道:“为父……对不住你。陛下旨意,不得不从。只是……只是这不止是一桩普通的赐婚……”

他顿了顿,眼中忧虑更深,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车外人听去:“这位三皇子萧景渊,是陛下第三子,也是几位皇子中……为人最是深沉难测的一个。他母妃早逝,在外人看来并无强援,却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宫中安然至今,甚至近年来渐得陛下看重,其心性手段,绝非等闲。为父在朝中多年,竟也看不透他分毫。”

“陛下此举……”林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似恩宠,将你指婚给一位看似有机会争储的皇子,实则是将我们林家,也将你,彻底推入了这夺嫡的漩涡中心。日后是福是祸……步步惊心,为父……为父实在心中难安啊!”

他将其中最深的担忧和盘托出。这不仅仅是失去自由,更是踏入了一个一步走错便可能粉身碎骨的险地。而他要将他这如野马般自由烂漫的女儿,亲手送进那最是诡谲莫测的皇子身边。

林念安静静地听着,看着父亲痛苦愧疚的神情,看着母亲无声的泪水,她知道,父亲别无选择,家族别无选择。

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让父母安心的笑容,却苍白得如同月光:“爹,娘,别说了。我明白的。圣旨已下,说什么都晚了。皇家就皇家吧,龙潭虎穴……女儿闯一闯就是了。总不能……真让爹爹和哥哥为我抗旨掉脑袋吧?”她说得轻松,甚至带着点往日里的豁达。

柳氏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儿,呜咽出声:“我苦命的安儿……”

林弘伸出手,沉重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马车继续前行,载着一家人的沉默与沉重,驶向那已知的、却无法抗拒的命运。

林念安被母亲紧紧抱着,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湿意,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声音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轻快,试图冲散这车厢里几乎要凝固的悲伤:

“娘……”她稍稍退开一点,眨了眨那双依旧明亮却已蒙上一层阴霾的眼睛,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仿佛好奇和期待,“那……是不是等我嫁去了那什么王府,就不用天天学《女诫》、练刺绣,也不用走路不能晃裙摆了?”

她问得天真,甚至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一个能摆脱眼下这些繁琐规矩的“好去处”。

柳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连哭泣都忘了,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女儿澄澈无辜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弘也是愣住,看着女儿那副仿佛真心在权衡“嫁入皇家唯一好处”的模样,心中更是酸楚难当。他明白,女儿这不是真的不懂,而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们,也是在……麻痹自己。

她故意忽略了父亲话语中所有的凶险暗示,只抓住了最表面、最微不足道的一点——或许能摆脱母亲的严苛管教——来假装轻松,假装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糟糕。

柳氏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更咽的叹息,带着哭腔道:“傻孩子……王府规矩比家里只多不少,哪由得你胡来……”她的话里充满了对女儿未来处境的更深担忧。

林昭却像是没听到后半句,只捕捉到了“规矩更多”几个字,脸上那强装出来的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啊?……还有更多规矩啊……”

她重新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的街景。

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父母听着她那句看似天真、实则浸满了无奈和自嘲的问话,她宁愿去幻想一个虚无缥缈的“好处”,也不愿在他们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恐惧和怨恨。

这份强装的豁达与懂事,让为人父母者,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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