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允准,原景俯身下去,贴近了肩膀上的伤口。
曲未明已经做好了再次迎接疼痛的准备,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徒儿接着进食,只见到他心不在焉地盯着伤处发呆。
“小景?”
原景似是惊醒,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到任何厌恶的神色,仿佛无论自己对他做出多么过分事情,都不会受到一点责备。
这不应该,他想。
他的幻术并没有起作用。
在“活人禁地”里待了这么久,原景要是真一点本事都没有,也守不住满树的血桃花,早就给其他厉鬼抢了个干净。
至少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幻术到底有没有起效。
他很确信,面前的男人并没有被影响到,一丝一毫也没有,但这人此刻却心甘情愿地躺在这里,喂他喝自己的血。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是吃人的恶鬼,为什么不杀了他,反而给他喂血?
想起曲未明之前在树下说过的话,原景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缓缓凑上前去,轻轻咬了一下还在淌血的伤口,吮吸流出来的鲜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随意地喝了点血,原景从他身上爬下来,坐在一边。
曲未明也起了身,娴熟地止血,整理好衣裳。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因为满地都是桃花瓣,这些柔软脆弱的小东西就这样轻易困住了他,做到了无数鬼怪都做不到的事情。
他发现原景似乎有些不开心——这很好判断,桃花鬼从来都把心事写在脸上。
他关心地问:“心情不好?”
原景拒绝承认:“没有。”
为了不被问下去,他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曲未明果然没有继续追问:“曲未明。”
原景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写,但还是说:“哪三个字?”
地上全是花瓣,没有下笔的地方,曲未明便示意他伸出手来。
原景迟疑了一下,把右手递了上去。
冰冷的手背贴在温暖的掌心,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差点把手抽了回去。他能感觉到对方手上有很多茧子,根据分布来看,多半是练刀形成的。
原景没去想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就像他当初没去想自己为什么知道蒺藜草的功效一样。
曲未明一笔一划在他手心写字,写得很认真,粗糙的指腹磨过柔嫩的掌心,带来一阵阵瘙痒。
写完最后一笔,曲未明就松开了他的手:“就是这三个字。”
原景终于可以把手收回来,忍不住用力攥了攥,指甲掐进掌心才止住了痒意。
这个动作并没有让手上的温度多保留一会儿,鬼的身躯存不住温暖,几息之间就散了个干净。
“你之前去杀......去找其他鬼——”他说到一半立刻改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有问出想要的消息吗?”
曲未明想起自己拷问那些厉鬼有关河边桃花鬼的事情,那些家伙不是说不知道,就是控制不住眼中的垂涎。
不过没关系。
它们现在该超度的超度,该湮灭的湮灭,都已经解决掉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
原景深表同情:“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说要留在我这儿!
曲未明仔细思索了一番,食指曲起,指关节敲着膝盖,敲了七八下才停:“我需要下山一趟,做一些布置。”
怕徒儿担心被丢下,他特意补充:“不会太久。”
听到“下山”两个字,原景眼睛一亮,后面的话都没注意听。他状做随意地问,尽力让自己显得不是在赶人:“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曲未明有些不舍,好不容易找到徒儿,他更想留在这里陪他。但要是想带徒儿下山,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原景对此没有异议,毕竟现在天都黑了。曲未明是活人,活人都是晚上休息的,只有鬼才喜欢晚上出来。
他站起身来,招招手,满地花瓣在牵引下动了起来,违反常理地向上飞去。它们飞到树上,组成一朵朵桃花,各自找好了位置。
被惊动的骨蝶从花丛中飞出来,待异变结束,绕着桃树飞了许久,才又躲了进去。
树冠很大,方圆一米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下。花瓣如雨般倒流而上,这般奇特的美景让曲未明也为之惊叹。
尤其是......那个站在花雨中的人。
曲未明能清楚地感觉到,原景的心情似乎好起来了,虽然不知道原因。
把自己的地盘收拾好,原景满意地转头看向曲未明:“你随便在树下找个地方睡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下山呢。”
面对那双笑盈盈的眼睛,曲未明温和地点头,由着他安排:“好。”
原景散了桃花化身,再凝聚时已经躺在了树上。细密的桃枝托起他轻飘飘的身体,被压到的桃花摇头晃脑、呲牙咧嘴,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虽然下午才刚刚睡醒,但这并不影响他现在继续睡觉。对于鬼而言,睡不睡觉不取决于累不累,而取决于想不想。
原景现在就很想睡觉,因为他不愿意跟曲未明说话,只想时间快一点走。
他翻了个身,找了个习惯的姿势,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少年枕着桃花,身子惬意舒展,是十分悠然的姿态。迢迢白衣自树梢间垂落,映出一丛摇曳的花影。
曲未明待他睡熟了才悄悄去看,抬手挥走了两只嬉戏的骨蝶,把它们赶到别处玩耍,以免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
天刚蒙蒙亮,原景就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扒着桃枝往下看。
树下没有人,看来曲未明应该是已经走了。
原景松了口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向后倒,重新躺回去眯着。
虽然希望那人早点离开,但当对方真的不见了的时候,原景却觉得有些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他再也不用担心附近的鬼怪来抢他的桃花,不用担心它们觊觎他的尸骨,更不用担心哪一次失控后会被曲未明直接杀死。
没了成群的鬼怪,这里再也不是活人禁地,以后肯定会有很多活人到这里来。只要他们被满树繁花吸引,不由自主地走到桃树下,就只能成为藏在花中的厉鬼的食物。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花瓣,原景感觉自己身上也湿漉漉的,却没有用法力把露水蒸干,反而将这些晶莹剔透的小水滴保护起来。
一会儿太阳出来,这些露水会让他好受许多。
“砰——”
沉闷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这声音并不响,却惊得他翻身坐起,瞌睡瞬间跑了个干净。
他攀上树梢,一下子就看到了在不远处忙活的人。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刀,不是曲未明还能是谁?
黑衣刀客正蹲下身子,拿着他那把短刀在地上画着什么。刀鞘插得很深,一寸寸把土地犁开。
将埋在土里的石头挖出来,丢在一旁,像是察觉了什么,曲未明忽然抬头,望向桃树的方向。
很难说这一刻,原景到底是惊喜多一些,还是惊吓多一些。
“抱歉,吵到你了吗?”
原景郁闷地摇头:“没有。”
曲未明自然知道到底有没有,只能歉然地笑了笑,继续干活。他神情专注,长刀不在腰间,一点也不担心桃花鬼从背后偷袭。
当然,也可能是他根本不怕。
原景蹲在树枝上,用手拖着下巴,欣赏对方的杰作。
他朝东边扭头,一眼就看到了插在地上的漆黑长刀。以这里为起点,隐蔽的线条蔓延开来,形成复杂的图案,隐隐有围成圆圈的趋势。
他数了数,除了显眼的长刀之外,还找到了三个藏起来的小旗子。
感觉好像有点眼熟,他照着曲未明画过的痕迹,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越比划越迷糊。
这似乎是一个阵法,与**阵很是类似,却又有许多偏差,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眼见阵法马上就要封口,他警惕地站起来,由衷地希望是自己误会了:“曲未明,你在做什么?”
曲未明刻下了最后一笔,这才抬眼看向他:“小景,你该叫我师父。”
原景假装没听见,神色更冷了些,仍是问道:“曲未明,你在做什么?”
曲未明闻言,似是有些无奈,却没有再纠正他的称呼。
但原景已经生气了,他尽力克制着心底的怒火,以免失去控制做出自不量力的蠢事。
明明昨天夜里他们还能好好地跟他坐在一起聊天,像是朋友一样,可是一夜过去,这人就用阵法把他围了起来,要把他困在这儿。
他本来都想好了,等曲未明一走,他就带着他的尸骨和桃树换个地方生活。
原本他是做不到的,但这几天喝了血,他的力量增长了不少,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只能待在一处,连逃跑都跑不掉,只是要损耗大半本源而已。
原景觉得很值,因为这样就算曲未明回来,也根本找不到他。
如今被**阵困住,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待在这里。对弱小的桃花鬼而言,这与封印没多少区别。
他的眼睛如血一般鲜红,死死地盯着罪魁祸首,好似要把他碎尸万段。
“回答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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