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东，青鱼街，沈记馄饨。
未时正。
这个尴尬的时间点，沈记馄饨里已经没有食客了。
“沈妹妹，脏碗都洗干净了，待会儿食客来了就能用。”乔三娘子一掀门帘，低头从厨房里出来，甩了甩手上挂着的水珠。
沈于归正坐在桌边算账，听见乔三娘子的话，抬头笑道：“乔姐姐动作真是麻利！”
乔三娘子走到沈于归身边坐下，沈于归给她倒了杯茶。
乔三娘子捧起茶杯一饮而尽，又好奇瞅了瞅沈于归放在桌上的算盘：“账还没算完呢？”
“快了。”沈于归纤纤玉手拨动算珠，三下五除二结束，合上账本，“账是对的。”
·
几日前的清晨，乔三娘子还是一如既往在御街上卖豆腐脑，忙碌之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直直向她行来，似是专程来找她的。
“沈小娘子？”乔三娘子一脸惊诧，递出去的豆腐脑顿在半空，“好久没见到你了！咦？你怎么没带吃食来卖？”
沈于归笑道：“乔三娘子，我今日来不是来卖吃食的。”
乔三娘子不解：“那你是——”
沈于归道：“我是来找你的。”
一个时辰后，乔三娘子推开了自家小院的木门，身后跟着一脸好奇的沈于归。
“沈小娘子，都是干净的，随便坐。”乔三娘子放下自己肩上已经卖空了的担子，招呼沈于归道。
沈于归笑了笑，拣了条凳子坐了，环顾四周：“乔三娘子，这小院环境挺不错呀！”
说着，乔三娘子已经端了几只小碟来。
沈于归看见碟中香糖果子，不禁大喜：“三娘子，这是你做的香糖果子？”
乔三娘子也坐下来：“是。我平日里早晨卖豆腐脑，白日里就卖香糖果子。”
“好吃！”沈于归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乔三娘子，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好手艺！”
乔三娘子腼腆一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沈小娘子，到底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沈于归正色，差点儿忘了正事了。
沈于归放下手中的果子，道：“乔三娘子，今日我来找你，是来请你帮忙的。”
乔三娘子疑惑：“什么忙？”
沈于归道：“前段时间，我没去御街卖早食了。”
乔三娘子点头：“我知道，我还纳闷，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儿……”
沈于归心下一暖，笑道：“没有，前几日上元节，我便休息了几日。”
乔三娘子点头。
沈于归接着道：“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在汴京城中盘了个铺子，卖馄饨。”
乔三娘子若有所思道：“这段时间，我倒是听过一个食客说城中新开了一家沈记馄饨，该不会就是——”
沈于归点头：“我的馄饨铺子就叫沈记馄饨。”
乔三娘子一脸惊喜：“真的？沈小娘子，你之前不是还拮据得很吗？怎么突然就开馄饨铺子了？”
沈于归道：“乔三娘子，你别羡慕我，不瞒你说，为了这个铺子，我已经背上一百两银子的负债了……”
“啊？”乔三娘子皱眉，“沈小娘子，你是借钱买的铺子？”
沈于归点头。
乔三娘子道：“那你这样就很亏了，每日里卖吃食的钱还抵不上租金。”
沈于归道：“但是铺子都已经租了。”
乔三娘子看着沈于归，突然道：“沈小娘子，你不会……是想找我借钱吧？”
沈于归一怔，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这样的，馄饨铺呢已经开张了，但是我一个人在铺子里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想请个人来帮忙一起打理。当然了，也不是白打理，我可以付工钱的。”
沈于归接着道：“本来我是想去城中人牙子，买几个女婢的，可是转念一想，乔三娘子更好。”
乔三娘子疑惑：“怎么说？”
沈于归笑：“三娘子，你忘了你会做豆腐脑？”
乔三娘子还是没懂：“所以呢？”
沈于归耐心解释：“我的铺子不小，还有一处位置是空着的，三娘子刚好可以在那里卖豆腐脑，就不必走街串巷、风吹日晒地卖了。”
乔三娘子一听，这主意确实不错：“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这卖豆腐脑的钱……”
沈于归道：“自然是乔三娘子的，此外，每日我还能给你一百文工钱，如何？”
乔三娘子很是心动。
每日一百文，还能带着卖自己的豆腐脑！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乔三娘子半信半疑道：“沈小娘子，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于归道：“千真万确，乔三娘子要不要先去沈记馄饨看看？”
乔三娘子摇头：“沈小娘子，我相信你。我什么时候能上工？”
沈于归笑起来：“现在就可以。”·
·
沈于归收起算盘：“今日到目前为止，一共卖了三十四碗元宝馄饨，十九碗豆腐脑。”
乔三娘子感叹道：“沈妹妹，你真是有生意头脑！这可比我先前舒服多了，钱又赚得多些，以后我可就跟着你了！”
沈于归从厨房里端出热好的饭菜：“乔姐姐，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聊。”
乔三娘子把食案收拾干净，沈于归将端出来的小菜一样一样摆在上头。
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蒜香猪肉片，一小碟酱瓜，白花花的馒头摆在最边上，正冒着热气。
乔三娘子拍手道：“沈妹妹厨艺也好，这几样菜虽简单，但看着觉得格外有食欲。”
沈于归笑：“乔姐姐，那是你饿了。尝尝我做的猪肉馒头如何？”
说着，沈于归直接拿起一个猪肉馒头，从中间一掐，馒头便成了两半。
馒头是猪肉馅的，油汪汪的，都浸到馒头皮上，看着很好吃。
乔三娘子拿了半个，沈于归拿了另一半，还没开始吃，沈于归便觉得好香。
猪肉馅的味道调得很好，看着虽油，吃起来却不腻，很香；鸡蛋是用猛火炒的，又嫩又蓬松，明黄配上韭菜，格外好看；猪肉片上撒了碧绿的葱花，带着刚出锅的锅气；酱瓜咸津津的，有些酸，又很脆，让人爱不释口。
乔三娘子是真饿了，光顾着吃饭，连话都少了。
待心满意足吃完，几样小菜都吃得七七八八，还剩两个猪肉馒头没动。沈于归将馒头收起来：“晚上锅上再热一热，又可以对付一顿。”
乔三娘子舒服得不想动弹，与沈于归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家常：“沈妹妹，沈记馄饨里只有元宝馄饨啊？”
沈于归点头。
乔三娘子道：“若是只有这一种馄饨，只怕新鲜劲过了，后头也不会好过。”
其实，对于这件事情，沈于归也早有考虑。但在沈于归的认知里，馄饨的花样又能有多少呢？无非就是馅料不同罢了。
猪肉的、羊肉的、鸡肉的、牛肉的……
羊肉不行，太贵，自己是买不起的。牛肉倒不算贵，但是朝廷将牛肉管控得严，也难买到。至于鸡肉馄饨……沈于归没吃过，也没做过，更不知道汴京人喜不喜欢。
沈于归惆怅道：“乔姐姐，你说鸡肉馄饨味道会怎么样？”
乔三娘子突然有了主意，语气兴奋道：“沈妹妹，你可以做丁香馄饨啊！”
沈于归一歪脑袋：“丁香馄饨？”
沈于归前世做美食编辑时，对于“馄饨”这一方向了解不多。丁香馄饨……难道是做成丁香花形状的馄饨？
乔三娘子被逗得哈哈大笑：“不是，我听说南边的临安城有一种丁香馄饨，是在和面时加入丁香汤汁。”
沈于归疑惑：“做出来的馄饨有丁香花的香气？”
乔三娘子耸耸肩，双手一摊：“我也没吃过，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乔三娘子眼中有光，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好奇之色：“沈妹妹，要不咱们试试呗？”
沈于归倒有些犹豫：“咱们对这丁香馄饨所知甚少，既不知道它的做法，也不知道它的味道，做出来不会翻车吧？”
“翻车？”这下轮到乔三娘子疑惑了，四处张望着脑袋，“哪里有车？车好好的，怎么会翻呢？”
“‘翻车’是指失败的意思……”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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