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梦碎,陆路启程。经过一夜的紧急准备和调度,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支不起眼的车队便悄然驶出了城西的织染署外坊。
车队由三辆厢式马车组成。中间那辆,便是承载着三幅凤云锦的“宝车”。这辆车被卫全和他手下的老匠人改造得最为精心:车厢四壁加厚,内衬软毡,底部铺设着浸湿的苔藓和棉絮,用来保持湿度;四个巨大的木箱被稳稳地固定在车厢中央,箱子与车壁之间塞满了特制的减震草垫;车厢外部用厚重的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几个不易察觉的通风小孔。拉车的挽马也经过精挑细选,是监里最温顺、脚力最稳健的几匹。
前后两辆车则装载着随行的吏员、护卫以及备用的物料、工具和清水。沈从和卫全分别坐在前后两辆车上,以便随时照应。
护卫力量确实得到了加强。除了少府监调拨的十名吏员外,卫全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七八个精壮汉子。这些人穿着普通的短打衣衫,看起来像是码头或市井间的力夫,但眼神锐利,行动间透着一股彪悍之气。他们或驾车,或步行跟随在车队两侧,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沈从看着这些面生的汉子,心里有些打鼓,但卫全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绝对可靠,是他多年的老交情,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事到如今,沈从也只能选择相信。
车队缓缓驶出工坊,沿着僻静的小路,朝着景龙门方向而去。清晨的汴京郊外空气清新,带着露水的凉意。车轮碾过土路,发出轻微的声响。沈从坐在车辕上,心情却丝毫轻松不起来。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入城还算顺利。景龙门的守卫验看了少府监的公文和沈从的腰牌,虽然对这几辆包裹严实的马车有些好奇,但并未过多盘查。毕竟少府监负责皇家供应,经常有各种物资进出,不算稀奇。
然而,一进入城内,情况立刻变得复杂起来。即便是清晨,汴京城也已经苏醒。街道上开始出现行人、早起的摊贩和赶着驴车进城送货的农人。车队的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
按照卫全规划的路线,他们避开了繁华的州桥大街,转向南行,沿着金水河故道的河岸小路前进。这条路确实僻静许多,但路面也更加狭窄不平,有些地方甚至只是土路。马车行驶在上面,颠簸明显加剧。沈从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生怕那娇贵的锦缎出什么问题。他时不时地回头望向中间那辆“宝车”,卫全则亲自坐在那辆车的车辕上,神情专注地指挥着车夫,尽量避开坑洼,保持平稳。
“沈大人,放宽心。”旁边一个卫全请来的汉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卫头儿的手艺,您放心!当年漕帮运送官窑瓷器,比这还金贵的东西,都没出过岔子!”
沈从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些人是好意,但他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容不得半点闪失。
车队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中。沿途不时遇到挑着担子的货郎、推着独轮车的菜贩、或是嬉闹的孩童。每当此时,车队都不得不停下来,耐心等待,或是由护卫上前疏导。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升高。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在午时之前穿过大相国寺附近区域。大相国寺不仅是皇家寺院,更是汴京城内最大的商品交易中心和娱乐场所,每日里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卫全选择这条路线,是因为相国寺周边道路相对宽阔,且过了午时,人流会更加密集,他们必须赶在高峰之前通过。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抵达相国寺东门附近的一条街道时,意外发生了。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骚动。只见街道尽头,原本还算通畅的路面,此刻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熙熙攘攘,叫喊声、哭闹声、起哄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沈从心中一紧,连忙让车队停下。
一名护卫快步跑上前去查看,很快便跑了回来,脸上带着焦急:“沈大人,不好了!前面……前面有人当街斗殴!还惊了拉货的骡子,把一个水果摊子给撞翻了!现在街上乱得很,过不去了!”
当街斗殴?惊骡撞摊?沈从眉头紧锁。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他们即将通过的时候乱起来?这也太巧合了吧?他心中立刻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去看看!”卫全从中间那辆车上跳了下来,脸色凝重。他拨开人群,朝着骚乱的中心走去。
沈从也想跟过去,但又放心不下车队,只能焦急地在原地等待。他看到卫全挤进人群,似乎在和什么人交涉,但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周围的行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让开!让开!官府办差!”就在这时,几名穿着号服、手持水火棍的厢军兵丁从街道另一头冲了过来,试图维持秩序。但现场实在太混乱,斗殴的双方似乎都打红了眼,根本不听劝阻。那匹受惊的骡子还在原地打转嘶鸣,撞翻的水果滚落一地,引得一些孩童和泼皮上前哄抢,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沈从的心沉到了谷底。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疏通不了了。如果堵在这里,不仅耽误时间,而且目标暴露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中,风险极大。
就在他焦急万分之际,卫全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快步回到车旁,脸色铁青:“沈大人,不对劲!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斗殴!那两拨人下手都黑得很,不像是寻常百姓,倒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什么?!”沈从大惊失色,“他们想干什么?”
“不好说!”卫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可能是想制造混乱,趁机对咱们的车下手!也可能是想把咱们堵死在这里,拖延时间!”
“那……那我们怎么办?”沈从有些慌了神。
“不能等了!”卫全当机立断,“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立刻改道!从旁边这条巷子绕过去!”他指向旁边一条狭窄的、仅容一辆马车勉强通过的小巷。
“可是……这条巷子能通吗?”沈从看着那黑黢黢的巷口,有些犹豫。
“顾不了那么多了!”卫全吼道,“再不走,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就走不了了!老三!老五!你们带几个人断后,拦住那些兵丁和看热闹的!其他人,跟我护着车队,进巷子!”
卫全带来的那几个汉子显然训练有素,闻令立刻行动。几个人转身朝着骚乱的人群冲去,故意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引注意力。剩下的人则迅速护住三辆马车,由卫全亲自引导,小心翼翼地驶入了那条狭窄的小巷。
巷子果然异常狭窄,两旁是高高的院墙,光线昏暗。马车在里面行驶得异常艰难,车轮不时刮蹭到墙壁,发出刺耳的声响。沈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快!快点!”卫全在前面不停地催促着。
就在车队即将穿出巷子,重新回到另一条略宽的街道时,异变陡生!
只听巷子前后两头同时传来几声唿哨!紧接着,七八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从两旁的院墙上翻了下来,手持短刀和棍棒,朝着中间那辆“宝车”猛扑过来!
“有埋伏!保护大人!保护货!”卫全带来的护卫们反应极快,立刻抽出随身携带的兵刃,迎了上去。
狭窄的巷子里,瞬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搏杀!刀光剑影,棍棒交击,惨叫声、怒吼声响成一片。
沈从吓得脸色惨白,他何曾见过如此阵仗?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被一名护卫死死地护在身后。
那些黑衣人显然是冲着凤云锦来的,目标明确,下手狠辣。他们不与护卫过多纠缠,一心只想冲到中间那辆马车旁。卫全带来的护卫虽然人数略少,但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拼死抵抗,一时之间竟也挡住了对方的攻势。
然而,对方似乎还有后手。只听巷口方向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有五六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加入了战团。
护卫们顿时压力大增,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一名护卫躲闪不及,被对方一刀砍中了胳膊,鲜血直流。另一名护卫被两人夹击,手中的朴刀被打落在地。
“不好!他们人多!”卫全一边挥舞着一把短柄斧头奋力格挡,一边焦急地对沈从喊道,“沈大人!你快坐到中间车上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靠近那辆车!”
沈从此刻也顾不上害怕了。他知道,一旦让这些人得手,一切都完了。他咬咬牙,在两名护卫的掩护下,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中间那辆马车的车辕。
就在此时,一名黑衣人突破了防线,挥舞着手中的短刀,朝着沈从猛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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