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作为当家主母,这些天都在为世子娶亲做准备。
虽说年初她和即将要嫁进门的颜知知闹了那么大一场,还偷鸡不成蚀把米险些把自己女儿送进火坑,但天家赐婚,要是被人瞧出怠慢,一家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故而她只得打起十二分精气神,力求把这桩她恨之入骨的婚事办得尽善尽美。
白日里劳心劳神,晚上走进房里,却又只她冷冷清清一个人,一天下来积攒的情绪此刻再也收不住,“啪”地一声随手把离她最近的那只瓷器摔了个粉碎。
丫鬟们在外面哆哆嗦嗦不敢进门,谢氏叹一口气,不知是摔了东西气顺了些还是想通了,她平静地吩咐下人过来收拾,自去洗漱了。
凌伯武这两个月就没来过她房里了,夫妻间感情本就紧张,前些日子为了不让女儿嫁到郑家,她不惜搬出谢家给他施压,这才决定让二房凌玉珠顶替,而昨日凌玉珠也不让嫁了,郑家这条线是彻底没了,王天师自然也得罪了个彻底。
眼下她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得好好想想怎么对那王天师弥补一番才好。
“国公爷在何处?”沐浴出来,谢氏坐在梳妆桌前任丫鬟伺弄自己那如墨的长发,望着镜中蒙了水汽、依稀柔美的面容问道。
“在,在……”
丫鬟这般反应,谢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武夫定是在秋姨娘那里!
她挥挥手让丫鬟下去,凑近镜子细看自己眉眼,发现镜中之人不知何时已不是谢家曾经那个光彩夺目的幺女了,一条条细纹自眼唇边生出,两颊也肉眼可见地下垂。
她老了。
而秋姨娘却好似妖精托生,越活越水灵了。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酝酿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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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出嫁,驸马迎亲。
颜知知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凌玠也就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驸马。顺和帝可以不建公主府,国公府却不敢敷衍了事。
一百二十抬嫁妆要出,十里红妆也要铺。顺和帝龙颜大悦,这波买卖他不亏,颜知知的心却从头疼到尾。
喜服不厚,三月的天微微还有些冷,从宫里出来时手上又拿了羽扇,再不好拿旁的东西,暖炉自然就不能带了。将手放到凌玠手中时,对方许是被她手上的冷意惊到,微抖两下。
果然就传来他的低语:“很冷?”
颜知知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手里就被塞了个暖炉。
于是接下来的拜堂,颜知知左手拿暖炉,右手牵夫君,唯恐一个不查使暖炉掉落徒添笑料,一刻不敢放松地完成了各种繁琐礼仪。
坐在新房的喜床上时,颜知知已攒了两手的汗。
丁香看到她随手放在床上的暖炉打趣道:“姑爷果然贴心,听姑娘说冷,立刻就让人寻了暖炉。”
颜知知:……她宁愿不要这暖炉。
丁香:“姑娘饿了吧?我带了点心。”
眼下天还没黑,凌玠在前厅宴客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不趁此时垫垫肚子,等到晚上肉搏之时可不要昏死在床上?
如此想着,颜知知就果断掀开盖头,准备和丁香两人先饱餐一顿。
才刚塞进一口桂花糕,突然进来一个婆子,见了颜知知也不行礼,张口就道:“新娘子先随我去吃点热乎的垫垫肚子吧。”
丁香蹙眉:“你打哪里来的?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婆子低头道:“我是才来不久的,世子恐新娘子不便,才安排我来。”
原来是世子安排的,丁香拿不准,转头问颜知知:“姑娘,要去吗?”
颜知知满心想着晚上那件顶要命的事,此刻为了缓解紧张,觉得出去走走也好,遂摘了发沉的头冠,跟着那婆子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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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皇帝赐婚,新娘还封了公主,对国公府而言,算是自新皇登基以来,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虽说国公爷凌伯武跟随先皇打江山,当年确实是风光无限,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等手段虽然老套但有用,凌伯武即使一介武夫,多少也是懂点其中的利害,从前跟着征战沙场的老将渐渐没剩下几个,不说争权夺利,就连当年凌玠要考功名,都险些被他拦着。
也好在他没拦住,凌玠去岁中了探花,凌伯武本想着等小公主再长两年看能否和皇帝攀个亲,没成想出了变故直接被赐婚。
虽说对象也是公主,但此公主非彼公主,凌伯武一方面觉得国公府终于迎来了新生,另一方面又觉得颜知知这半路上的公主委屈了儿子,连带国公府这新一轮的崛起也差了些火候。
故而他在面对顺和帝面前的红人——王天师时,脸上仍是带了七份恭敬、三分巴结。
“他怎么来了?”
隔着三四桌人群,凌玠望着那边围在一起的几人问墨影。
墨影喝得有些多,他眯起眼一瞧,知道自家世子说的是被人群簇拥着的王天师,道:“我记得宾客单子上没有他,应是国公爷和大太太请来的。”
凌玠:“去查。”
墨影迟疑地看一眼凌玠,后者斜了他一眼:“这点酒还喝不倒我。”
墨影一想也是,世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冷脸一摆,谁会自讨没趣来灌酒呢,安心当差去了。
凌玠这边应付着宾客,眼神却时不时看向那群人,面上喜怒不显。
众人也是听说过他在外的名头,虽无官身,但年纪轻轻便是探花,又得皇帝青睐,亲自赐表字不说,还允他继续跟随太子左右。
虽说太子地位一年不如一年,但皇帝似乎对他身边的这个心腹又极为看重,连带着京城大小官员在见到凌玠这个冷面郎君后都不敢怠慢。
因而此刻见他一脸严肃盯着某处,自然也就无人敢来劝酒。
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那边王天师似乎被哪个不着调的丫鬟打湿了衣物,国公爷正谴责丫鬟,国公爷夫人也来了。
不一会儿,王天师就随丫鬟走了,应是去更衣。
凌玠向众人抬了个揖,道:“容凌某先失陪。”
到底是王天师,众人表示理解,摆摆手皆道自便自便,吃起酒倒更畅快了。
这厢颜知知跟着那婆子走了一段路,突然觉得奇怪,往后一忘,丁香不知何时竟不在后面跟着了。
颜知知停了步子,厉声道:“大胆!竟敢谋害当朝公主,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你是公主?”走廊尽头突然跳出个汉子,颜知知唬了一跳。
那人也不看她,兀自对着婆子瓮声瓮气道:“俺们亏了,这买卖最低估摸着也得要五百两银子!”
颜知知忙道:“这简单,我给你们五百两,你们放了我。”又补充,“保证不追究你们冒犯公主之罪。”
那汉子看向颜知知,眼中划过惊艳的神色,他走近前来,颜知知往后退了两步。
“柱子,我觉得成,俺老了老了,本也不想做这害人的勾当。”前面领路的婆子小声和男人征求意见。
汉子人高马大,走近一看却是骨瘦如柴,他逼近颜知知,眼神凶狠::“你怎么保证,不追究?”
颜知知:“不如我写个字据?”
汉子:“俺们不识字!”
“那你们把我捆起来,你们拿了钱就跑,我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也就不能去追你们了。”
“……你这娘们少拖时间!”他伸出手要捂她口鼻,一边说道,“娘你别听她的,做了这单我们就有钱了,幺儿的病就有救了!”
颜知知左避右挡,一番挣扎后,终于敌不过两人的钳子,渐渐被那汉子手中的迷香捂得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心中一时惊惶,慌忙坐起,发现自己竟是在喜床上。
“醒了?”
颜知知循着声音望过去,天色已暗,凌玠端坐于紫檀木八仙桌前,烛火下,如晚霞裁就的绯色锦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金线绣制的云纹若隐若现,暗芒流转。
美景当前,颜知知却无心欣赏,想到什么,她慌忙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凌玠抿一口茶,转头看她:“抱歉,让你受苦了。”
本来见自己衣服裤子还算整齐的颜知知听见这句:?
她被人得逞了?
复又去查看身体,她记得话本子那些男男女女做了那事之后,身上是有这样那样的痕迹的。
凌玠终于被她一系列的举动惹恼,他语音带斥:“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眼下状况实在不在所料,颜知知垂下眼帘,“我害怕……”
她在心里迅速盘算,看凌玠这神情,是嫌弃她被人糟蹋了?他会就此休了她还是从此将她当个摆设放在国公府?
两相权衡还是休了为好,虽然名声臭了但从此自由了,也再没人逼着她改嫁,她有公主的名头,还有锦绣坊,足以在京城东山再起了。
“世子你休了我吧!”
与其坐等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凌玠:?
“我,我被人……丁香呢?”
“我救下你的时候,你才刚被迷晕。丁香被人迷晕在长廊,现已无事。”他说。
“啊?”颜知知愣住,像是被定住般,茫然地望着他。
凌玠望过去,心神微动。
灯下看美人,此刻的颜知知,许是喜服和发髻的原因,在烛光的映衬下似乎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显出些女子的柔美。鸦羽般的鬓发微微下垂,有几缕自然垂下,在枕上迤逦成墨色云纹,恍惚看去竟似山间小妖,摄人心魄。
他不禁提了步子走近,伸出双臂虚虚地拢住这仿佛受惊的小妖,轻声道:“你没事,有事的是旁人。”
颜知知一时呆了,他的话自她耳边飘过,又飘走。
从凌玠倾身靠过来的时候,她的神思就全在他伸过来的双臂上,直到自己被他环绕,淡淡的松木清香将她淹没,她才惊觉一个事实。
那件事,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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