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近乎陌生的人触碰肌肤,即便同为女子,苏酥也眉头紧锁躲开。
“你手臂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孟夏心神震荡,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道月牙形的浅红痕迹。
“应该是我的胎记。”
肌肤细腻如脂,莹白似雪,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手臂的那处浅淡胎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小时它的颜色要深些,随着年纪增长,淡化成浅粉,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的。
“应该?你的父母没有与你说过么?”
“我是孤女,没有父母。”苏酥眼帘半垂,那个将她卖做菜人的养父母不提也罢。
苏酥说完,她的情绪更激动,抓着浴桶边沿不肯松。
年纪相仿、父母不详、右手臂上的两道月牙伤疤。
逃亡途中昭月负责照料二殿下,而她则负责三公主。
为防三公主走失,她狠心咬破三公主的手臂留下伤痕。
比起弄丢公主掉脑袋的罪责,这又算得上什么?
“夫人若没有别的什么事,就先出去等我吧。”水温渐凉,莫名被打搅,苏酥语气不大和善。
水雾氤氲缭绕成丝丝絮絮,雾里见美人,青丝湿润黏在脸颊、颈侧、锁骨,露出饱满的骨相,明丽的容颜如清水出芙蓉,竟与皇后有五分相似。
孟夏极力克制颤抖的声音,喉咙似乎被哽住,费劲地挤出一个字,“好……”
待人离开屋子,苏酥方伸手勾住木施上的干巾与衣物。
屋外,孟夏一踏出屋子便脱力地靠在门扉。
初秋的夜晚繁星点点,朗月清风。
她按住包扎好的胸膛,骨裂尖锐的疼痛传来顿时清醒不少。
星还是那片星星,月还是那轮明月。
不是梦,她侥幸活了下来,参透昭月为何要派人刺杀她的缘由,歪打正着寻到真正的三公主。
可她该怎么把这一消息告诉皇后,昭月敢铤而走险派人刺杀云州知州,焉能不会在京城安插暗桩?
九五之尊的帝后怎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没有完全的把握,她不敢暴露自己。
身后传出脚步,孟夏站直身子。
苏酥没想到她还站在庭院,形容憔悴,身形瘦削。
搀起她,步入主屋,“你身上有伤不能吹风。”
宅院很小,庭院离主屋十几步的距离。
苏酥能感受到她如有实质的视线似胶着在自己脸上。
“你先歇息一会儿。”
扶起她坐在屋子里仅有的绣花凳上,而后到小厨房将灶台蒸笼里的温着的饭菜端出来。
细竹筷搭在瓷碗边沿,碗里盛满白花花的米饭,菜色虽少但都是新鲜的食材。
见她不动,苏酥温声道:“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自她出来,孟夏的眼睛就再也没有从她身上撤去。
孟夏贴身照顾过韶华时期的姜皇后,彼时姜皇后待字闺中,容貌姝丽的名声早已传遍北燕都城。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娘子与年轻时的姜皇后太像了。
姜皇后周身笼罩与生俱来的贵气,她则更有几分宠辱不惊、静水流深的淡然气度。
启正大乱那年后,孟夏已有十余年未曾吃过粗茶淡饭,郑知州虽为寒门但祖上也是钟鸣鼎食之家。
可眼下纵然一箪食一瓢饮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苏酥心思敏锐何曾感受不到她波动跌宕的思绪?
料想一个人在鬼门关走一趟,堪堪捡回一条命,怎能维持平静?
她能够理解,尽量捡些安慰的话,“孙夫人不必害怕,有什么担忧可以与我说。”
“我、我……”一开口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孟夏泪流不止。
苏酥吃了一惊,撂下碗筷,掏出手绢给她拭泪,“夫人别哭,一切都过去了,将来不管是何困难都可以度过,毕竟还有什么比从鬼门关走一遭安然无恙地回来更难的呢?”
听着她饱含深意的安慰话语,孟夏涕泪更为汹涌,她的三公主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吃了多少苦才悟出这番道理来的呀?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哭泣中拼凑出的细弱询问。
“我在医馆的时候与夫人你说过的,我叫苏酥。”
“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去取的?”既然是孤女,就绝不可能是父母取名。
苏酥心中纳罕不已,好生奇怪的妇人,她不去担忧自己,反而一言一行都围绕她。
若非人是自己救上来的,苏酥都要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与用意。
“姑娘?”
她接过绢帕的手没有茧子,不是懂武之人,除了对自己格外关注,没有其他的异样。
“是我自己取的。”
“为何……你为何要取这个名字?”
她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苏酥便也老老实实道出,多少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小时候梦见有人这般唤过我。”
孟夏倏地捏紧她的手,欲言又止。
她是亲眼见证三公主从小臂那么长的婴孩成长到四岁女童,漂亮得像是观音座下的莲花童子。
三公主哪里都好,唯独不爱说话,说话说得比同龄孩童要晚。
后来学说话,总爱把自己的小名“舒舒”说成“酥酥”,二殿下也顺着她“酥酥酥酥”的喊。
几乎能十成十确认,真的是她的三公主啊……
孟夏情难自禁地紧紧抱住她,泪水滴透衣裳。
苏酥当她想起落水的惊险回忆,任由她像溺水之人抱紧浮木一样抱住自己。
不知她到底是因何落水,她也拒绝联系官府寻找亲人,或许落水与家人有关,正是她不愿提起自己身份的原因。
她不肯说,苏酥也唯有根据她的言行举止来揣测。
孟夏到底是留下来了,苏酥直言不讳、旁敲侧击各种方法都试探过,可她口风很紧。
秋日来临,宫中将举办赏菊宴,作为承接花卉供应的皇商,苏酥一门心思扑在花坊经营上,无暇顾及身外事。
她回京城居所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来,“孙夫人”都会做好饭菜,初次的饭菜味道不算好,好在一次比一次可口。
就像伺候人的这些事是她曾经做过的,但许久不做变得生疏,三两次后又回到曾经的熟稔。
“孙夫人”深居简出,偶尔几次出门也是照顾隔壁的小黄梅祖孙。
“孙夫人”像要赖在她的宅子,奇怪的是她也不反感。
八月初八,荷花谢了绿波池水,藕花水芝相照,斜阳染红枫叶,秋景也有一番妙不可言的美。
一盆盆秋菊被送往皇宫,宫中盛宴苏酥无法见识,但她亲手栽培的花儿代替她见识了。
“大家近来都辛苦了,这回宫宴结束会给大家包红包。”
伙计们纷纷答谢东家大气,有如此玲珑通透、奖惩分明的东家,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日落西山,苏酥提前歇业回家。
孟夏听见门口的动静,立刻出来迎接她。
“娘子今次怎么回得早?”
借住月余,孟夏也摸透了她的行程,大多时候都在城外的花舍,唯有回京城处理花坊买卖才会来住上一晚,几乎每次归家都赶在宵禁前。
她的三公主在孤身一人的时候也将自己照顾得很好,闯出一番天地,有遮风挡雨的房屋,免去飘零之苦。
“三……”
“嗯?”苏酥正在内室换下被汗水浸湿又干掉的衣裳。
孟夏及时捂住说漏的嘴,扯了别的来,“没什么,我现在就去做饭菜,娘子再等等就能用饭了。”
两人吃过晚饭后,各自回屋歇息。
家里多了一个人,苏酥在外购置新的床榻摆在侧屋。
本是打算睡侧屋的,“孙夫人”却不肯,直说有了一个容身之处便是极为幸运的事,怎么再能贪图主人的屋子?
苏酥拗不过,也就随她了。侧屋平时拿来放些杂物,收拾整理后也是间窗明几净的房间。
日出而作,日落不一定能歇,苏酥好不容易能歇一次,用被褥把自己卷成一团。
即将沉入甜美梦乡时,宅门忽地被人大力拍个不停。
“咚咚咚——”似惊雷不断。
苏酥抓起衣桁上的外衫披在双肩,就要出去开门。
路过侧屋,侧屋的门扉开了一道细缝,“孙夫人”如惊弓之鸟。
“娘子别去……”
“那人都已经在门外了,孙夫人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孟夏还想说什么,可她有所顾忌,极少在外人跟前露面。
拍门声还在持续,且越来越剧烈,仿佛要把宅门拍碎不可。
苏酥打开门,一队人便冲了进来,踢翻点缀亮色的花盆,他们竟是官差,高高举起的火把燃烧的火光将小院照得如同白昼。
为首之人发问:“你是苏氏花坊的东家?”
来者不善,苏酥避无可避。
“快说!是不是!”
锋刀出鞘伴着厉喝劈头盖脸砸下,苏酥紧了紧掌心,“我是。”
“带走!”
“我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要抓我?!”
“赏菊宴的鲜花涂有毒药侵害公主贵体,你作为东家难辞其咎,带走!”
背后一定有隐情,然而布衣百姓的她不配解释,被官差扭送落入大牢。
侧屋没有点灯,根据消息苏氏花坊的东家是名孤女,官差们擒住苏酥后便没有搜屋。
孟夏死死咬住手背的软肉,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苏酥被抓走。
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做……才能救出她的三公主啊。
与此同时,孤枕难眠,索性在藏书阁彻夜秉烛阅卷的陆无咎先后收到两份急报——
一则是寻到了在青州收养过的苏酥刘家夫妻。
另一则,苏酥有难。
你们知道我明天要写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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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回宫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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