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听清了世子的自言自语,双耳嗡嗡作响,他们家世子怎么越来越恋爱脑了。
世子,有没有一种可能三公主她真的只是闲来无事看话本打发时间啊?
白苏心想却不敢说出来打断世子的思绪。
陆无咎手指在深蓝色的书皮轻敲,戛然停顿,他想通了一些事,扫过《玉娇棠》轻声说:“不过如此。”
下半夜落了无根水,破晓时分又云收雨霁,满园零落的木芙蓉表示绵绵秋雨曾来过。丫鬟们身披蓑衣,手执扫帚“沙沙”地清扫满地残枝碎叶,恬静里透出浮生清欢的美好。
苏酥懒懒地枕在美人靠,接连六七日去城郊花舍劳作,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从前她一整天从早到晚待在花田里都不觉得累,经过牢狱之灾,现在的身子骨反而大不如前,竟越发娇贵。
绣鞋“嗒嗒嗒”踩过庭院里的小水洼,屋门被推开,明夏把一摞话本放在次间楠木长几,对内室道:“殿下,奴去书斋把新来的话本都买回来啦。”
“来了。”慵慵懒懒的轻缓女声穿过琉璃珠帘。
听到有新话本看,苏酥强撑精神来到次间。被褚蔓舒诬陷身处牢狱所受的刑罚,伤了身体的根基,没有一年半载养不好。
苏酥对花坊经营有心无力,花坊伙计与花匠能力出众,她便放权下去交给他们。平日无事,她就看话本打发时间,这一打发京城里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几乎都看完了。
粗粗翻阅明夏带来的新话本,五六本是上回她看的续集,还有一册是新的没见过,“《好逑传》?”
明夏献宝似的推荐,“我去书斋给殿下买上回几个话本的续集,书斋老板格外热情让我买这本《好逑传》都断货好几次,一本难求,他知晓殿下喜看话本,特意留了一本。”
苏酥被勾起了兴致,“真这么炙手可热?说的是什么?”
“奴也没有看,书斋老板告诉奴,内容大约是民间出身的女郎一朝飞上枝头嫁给京城世家大族的公子,其实呀,这婚事都是公子的计谋,两人皆知的约定。没想到婚后公子越发沦陷,筹谋既定后竟然不想放女郎走了。”明夏说得捂唇直笑。
话本里的公子清风朗月,女郎更像是绝大多数未出嫁女子的缩影,情节曲折跌宕,不愧受人追捧。
但苏酥脸上的笑意消失,转而变得凝重,她越发对《好逑传》的内容生出熟悉感,就好像作者仿照她的经历所写。
“《好逑传》作者是谁?”
“苏寻,好像是新作者,没见过他在这之前写过什么话本。”
没听过的名字,苏酥宽慰自己疑心过重,在回宫前,她不过是玲珑坞小小的女谍,谁会关注她呢。
那摞高如小山的话本被留了下来,苏酥先是翻开之前看过的续集,花了些时日看完,新上市的话本没有她青睐的,青睐的话本又已经看完,续集未上。
每日看话本成了她必做的事,有时去花坊与花舍巡视,回来就少看点,有时不外出就泡在主屋里看个够,最后竟成了戒不掉的瘾。
没有话本可看的日子可谓抓心挠肝,苏酥实在忍不住翻开那本《好逑传》,抱着质疑的心态,未想一看居然看进去了,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第二日,明夏看着殿下细腻白皙的眼底覆盖一层淡淡的鸦青色,忍俊不禁戳穿她,“殿下昨晚又偷摸看话本了吧?”
苏酥两颊发热,樱唇微微翘起,“最后一次,我保证。”
“殿下何须对奴作保证,想看就看吧,奴还会不允许殿下做想做的事么?”
“是啊,明夏不会拦着我做事,我是怕……”苏酥特意拉长尾调,笑得像只狐狸。
鱼儿果然上钩,明夏不明白,“殿下怕什么呀?”
“怕明夏从小唠叨变成大唠叨!”
“殿、下!”明夏两手叉腰,气成胖茶壶,却又无可奈何。
苏酥乐不可支,清脆铃铛的笑声不断回响在闺房,眼角都涌出晶莹泪花。
眼见明夏要扑上来,苏酥抓起引枕抵挡,轻纱帐幔摇晃不停,嬉闹声不绝于耳。
外室的丫鬟听见被轻松愉悦的气氛感染,相视一笑,发出幸福的感慨,“真好呀。”
夤夜时分,唯余更漏声声。
公主府主屋的轩窗关合,挡住西边宅子里的目光,直到昏黄烛光被吹灭,丫鬟轻着手脚走出来,陆无咎才收回视线。
为世子研墨的白苏就见他对着阒然空寂的夜色痴痴轻笑。
天知道这段时日,白苏真正见识到了世子的另一面。世子他看闲书话本,看便罢了,他竟觉得光看不过瘾还提笔写书!
世子可是在当年科举时高中探花郎,红袍锦带,白马春风,路经三街六巷满楼红袖招。文采斐然,精妙绝伦,用来写才子佳人的爱情话本未免太过屈才了吧。白苏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世子缘何来这一通,可一联系到隔壁的公主府,所有的不解都通了!
世子想接触三公主不得法,只好用话本来引起三公主的注意。
但是世子,您好歹要让三公主知道啊。
望见屋外黑漆漆的夜空,白苏默默叹了口气,“世子?”
陆无咎沉浸在喜悦中唇角难压,勉强压住后正色问:“咳,何事?”
“奴想世子案牍劳形,要不要用一些消夜?”
“不必,温水洗漱吧。”
白苏下去打热水了。
陆无咎慢慢回味方才的欣悦。他在《好逑传》印刷时,特意让人书封的右下角采用烫金工艺,这种工艺成本高,写书人为求利润不会去做。而他写书不为银钱,为的是博取一人青睐。
他见到了,她倚在窗边看的正是自己的那本《好逑传》,还看到深夜,手不释卷。
她应是喜欢的吧?陆无咎否决内心想法,一遇见她,粗浅的道理都不敢相信。若不喜欢怎会看到深夜?
夜里,细雨变作狂风骤雨,映在云母窗的树枝被拉长,形如鬼魅夜行。
阵阵闷雷伴随飓风席卷呼啸,猛然吹开尚未关紧的窗牖,桌案上的书卷被哗啦呼啦不安翻动。
苏酥被吵醒,就见在耳房守夜的丫鬟奔跑进屋,费力地想要关窗。
“殿下,下暴雨了,您快躺好免得吹风受寒!”
苏酥心头一紧,光足走下床,幽冷的光里她皓白的足像是静卧的乳鸽,冷风冰雨肆无忌惮地侵袭单薄衣衫,梨花白寝衣若蝶翼被风吹得翩跹。
风力强劲,丫鬟一人根本关不住,她正想出去叫人来帮忙,一双手按住另一片窗牖,一气呵成关好。
“殿下,是奴失职关不上窗户,还要劳烦殿下。”丫鬟连连跪在地上请求惩罚。
“不关你的事,是风雨太大。”苏酥捞起她。
“多谢殿下宽恕。”丫鬟忍不住觑了她明若桃花的面容,高悬的心依旧没有安放,殿下的神情十分沉重,为什么呢?
翌日天未明,苏酥便乘马车奔赴城外花舍。
明夏呵欠连连,殿下最近偷得浮生整日闲,今儿破天荒地早起出府,她都有些不适应了。
待到了目的地,明夏倒吸一口气,瞬间明白她的反常。
昨日暴雨让花舍损失惨重,花瓣凋零、半埋入土里,小臂般细弱的小树都被吹得倒伏在地,入目皆是枯枝败叶的荒凉景象。
“殿下,怎么、怎么办啊……”明夏太过吃惊,以至于都忘记苏酥对她的叮嘱,出门在外要叫她娘子。
苏酥深深呼吸,平复胸间翻腾倒海的强烈情绪,纵然昨晚已经有心理准备,今天亲睹还是难以镇定。
绸面绣鞋踩过湿润柔软的泥土,鞋边沾染泥泞,苏酥来到花舍前欲推开门,发现怎么都推不开。有人在里面。
她大力拍打门扉,“开门!”
门霍然打开,花舍里守田的伙计见到她跟见到观音菩萨一样,那么大的一个成年男子,都急得面红耳赤快哭出声。
“东家,你终于来了!”
苏酥直截了当,“先别说其他的,今日往后的订单还有多少?花坊剩下的鲜花够不够交付?”
“花坊里还有三百来盆花儿,昨晚暴雨降临,小的冒雨保护只抢救回来一百余株名贵花卉,其他的都……埋在地里了。”说到最后,伙计说话闷闷,带着哭腔。
一方面是怕东家责罚他守田不力,另一方面则是东家的心血一朝一夕都荡然无存了。
苏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你身单力薄,尽力了我不会怪你。”
“东家心善不怪小的,可是京城中书令李家千金出阁,订购一千鲜花布置铺排,今天就是交付的日子,把花坊和花舍所有的鲜花加起来都远远不够,小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音方落,主路上停驻红顶马车,坐在车辕,穿喜庆绫罗衣裳的仆人带着身后四五随从走过来,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得力奴仆。
奴仆带人走上前,“我是中书令李家管事,一个月前在你们花坊订购的鲜花今儿来取。”
伙计仓皇无措,结结巴巴,说不出半个字来,毕竟在他们平民百姓眼里,官家老爷一个不高兴就能有千百种方法磋磨死他们,还不必付出代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