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的结果早已在预料之中,向着唯一的方向转动,再无回旋的余地,程林的众多劣迹让他毫无翻身的机会。
阮误生坐在原告席上,只是一场民事诉讼,旁听席空落落的。
“全体起立。”
审判长步入法庭,法袍庄重,面容肃穆。
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宣读法庭纪律,核对当事人身份,枯燥的程序性话语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阮误生有些走神,指尖的戒指被他转了一圈又一圈。
李嘉行作为代理律师,起身宣读起诉状,剖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一条条罪状,伴随着完整的证据链,被冷静地铺陈在庄严的法庭之上。
等到他陈述完毕,审判长的目光转向被告席:“被告,对于原告起诉的事实及理由,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程林猛地炸了起来,椅子在身后倒地,他脸色涨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指着阮误生,嗓音因为愤怒而劈裂:“他胡说八道!放他、娘的狗屁!我是他舅!我找他拿点钱怎么了?天经地义!他赚那么多钱,接济一下亲舅舅不是应该的?这小子就是白眼狼!有钱了就不认穷亲戚了!”
那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横冲直撞,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泼悍,旁听席上传来细微的骚动,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污言秽语呛到了。
“他说的那些什么家暴,屁!那是我管教他!他爸妈死得早,我不管教谁管教?他小时候不听话,我打他几下怎么了?哪个孩子不挨打?还有那工作室,谁看见是我砸的了?啊?说不定是他自己得罪了人,别人寻仇,赖到我头上!”
审判长敲了下法槌:“被告,注意你的言辞。法庭之上,只讲证据。”
“证据?那些聊天记录能说明什么?那能是我吗?谁知道是不是他伪造的!”程林梗着脖子,眼神慌乱地四下瞟,他那套在软弱者面前行之有效的耍横撒泼,在这庄严肃穆的法庭里显得如此滑稽。
质证环节开始。
李嘉行平稳地提交了一系列证据,其中最有力的还是那段监控录像。
“反对!”程林不知道从哪里聘请的律师硬着头皮站起来,“该录像来源不明,不能排除剪辑伪造的可能,且无法直接证明我的当事人与画面中的人员有关联……”
李嘉行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不慌不忙地请求传唤证人。
首先上来的是小助理。
她显然紧张得厉害,走上证人席时脚步都有些发软,但在审判长温和的引导下,她还是清晰地描述看到工作室惨状的过程,声音带着未散的后怕和哭腔:“……门锁被撬坏了,里面……里面没有一件东西是好的,全都碎了……我、我当时就吓哭了……”
接着,是连嘉逸那边“请”来的四个大汉之一,他穿着囚服,戴着手铐,在法警的押送下走上证人席。
与那晚的狼狈求饶不同,此刻他显得异常老实,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受程林指使的过程,包括程林如何联系他们,承诺事成后由阮误生“支付”报酬,以及具体的打砸指令。
最后站上证人席的是程林直系女儿戚拾雨,她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麻木地,叙述着那些年笼罩在家庭上空的暴力阴云,展示着身上早已淡化却依旧刺目的伤痕证明。
程林在被告席上剧烈地挣扎起来,意欲冲向证人,被法警死死按住。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污蔑!都是污蔑!你们合伙搞我!你们几个狗、杂、种,你们不得好死!”
法警有力的手臂将他按回座位,审判长再次重重敲响法槌,警告程林遵守法庭秩序。
庭审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辩论环节,程林的律师徒劳地想将程林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一时糊涂”的可怜人,强调他与阮误生的亲属关系,试图用“家庭内部矛盾”来模糊犯罪的边界,甚至暗示阮误生“为富不仁”,对亲舅舅的困境袖手旁观,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然而所有的辩解在铁一般的证据链面前都显得无力。李嘉行的反驳条理清晰,法条引用准确,始终牢牢掌控着局面。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审判席上。
“家庭,不应成为暴力的保护伞;亲情,不应成为勒索的筹码。我的当事人阮误生先生,凭借自身努力从困境中挣脱,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事业和生活。而被告人却想用最野蛮的方式,将他重新拖回泥潭。这种践踏他人尊严、毁灭他人希望的行为,是对法律底线的公然挑衅,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
“我方恳请法庭,依据事实和法律,对被告人程林予以重判,维护社会公平正义,还被害人一个迟来的公道,犯罪就是犯罪,犯罪不能被原谅!”
李嘉行坐下时,法庭内依旧回荡着他铿锵有力的尾音。
轮到程林的辩护律师做最后陈述,他的气势已颓唐不堪,只能无能地重复着“被告人认罪态度良好”、“恳请法庭考虑其初犯”、“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之类的话。
审判长宣布休庭,合议庭进行评议。
等待判决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某些人来说,仿佛一个世纪。
阮误生走到法庭外的走廊,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从窗户望出去,天光大亮,是个好天气。
李嘉行跟了出来,递给他一瓶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重新回到法庭时,合议庭成员已经就座。
审判长站起身,开始宣读判决书。前面冗长的法律条文和事实认定部分,阮误生没有细听,反正再怎么样也足够把程林熬死了。
“……被告人程林……数罪并罚,决定执行……”
法槌落下,发出清脆而决绝的一响。
“闭庭。”
程林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被告席上,他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眼睛里残留着彻底的灰败。
结束了。
一场漫长的、令人作呕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戚拾雨和李嘉行走过来,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走吧。”戚拾雨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走出法院大门,灼热的阳光瞬间淹没了感官,阮误生下意识地抬手遮在眼前。
李嘉行和戚拾雨分别站在他身侧,后者侧头说:“小阮,我们自由了。”
“嗯?”阮误生微眯了下眼,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然后,他在那片晃动的、温暖的光晕里,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那些让他牵挂、令他抱憾、使他无数次在回忆里寻觅的身影,此时,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离别从未发生。
“以后没有什么能拖住你了。”戚拾雨伸手在他身后极轻地推了一把,语气温和,“去吧,他们在等你。”
阮误生顺势向前走了两步,又蓦然停下,回头看向戚拾雨,那个在他灰暗年少里,曾给予过他零星温暖的姐姐。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哽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姐姐。”
戚拾雨笑着点点头,她说:“向前飞吧。”
他于是不再犹豫,转过身,迎着光,朝那些等待他的人奔跑起来,扑进了太阳的怀抱。
“没事了。”连嘉逸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
阮误生转过身,注意到程林被被两名法警一左一右架着出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从旁听席散场的人群里猛地窜了出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意味,从身后扑向了程林。
场面瞬间失控,法警的反应极快,上前制止并疏散周围零散的人群。
但那个黑衣人像是陷入了全然的疯狂,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拉扯不住,他嘴里反复念叨着模糊不清的“偿命”,手中的刀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捅进程林的身体。
程林甚至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像一滩真正的烂泥般软倒下去,鲜血迅速洇开,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沈岁鸢随口说的一句“碎尸万段”竟然成了预言。
阮误生未能亲眼见到这一惨烈场面,在那人的刀亮出来时,连嘉逸已经先一步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耳边是各种声音混杂的狂潮,他听见有人的惊呼和尖叫,听见沈岁鸢压抑着恐惧的低语“恶有恶报”,听见梁牧泽带着惊愕“靠,兄弟、加一,你别死这了”。
他同样听见身旁人急促的呼吸,感受到连嘉逸把头靠在他肩上,手却不曾离开他的眼睛。
阮误生挣脱不开,只能干着急:“你怎么了?”
“有点晕血。”连嘉逸声音有些虚弱,“没事儿,你别看。”
洛新燕率先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先上车。”
一阵颠簸,阮误生完全是被连嘉逸半抱半推着带上车,直到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混乱的世界,连嘉逸才缓缓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
视线恢复光明的第一刻,阮误生立刻扭头去看连嘉逸的情况。
只见他面色苍白,冷汗直冒,呼吸不规则,像刚刚经历完一场热血沸腾的三千米。
梁牧泽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语气带着调侃,也掩不住关切,“哥们你没事吧,别吐我车上了。”
连嘉逸靠在车背上,手背搭在额头上,闭上眼努力缓解呼吸,断断续续道:“出师不利,应该戴个墨镜才对。”
“得了吧,戴墨镜有用啊?骗自己那是番茄酱?”
“这不是可以自欺欺人吗。”
“行。”梁牧泽摇摇头,没着急发动车子,“几位客官现在去哪儿?”
“小小雁城,早就逛腻了。”沈岁鸢眼珠子一转,刻意营造出热络的氛围,兴冲冲地提议,“我们去临中吧!回忆青春!”
凝重的气氛消散了一些,在座几位都是无所谓的性格,这个意见很快就被采纳,等连嘉逸缓好后,梁司机一打方向盘,车子平稳地开动起来,“也不知道盼青小姐姐过得如何。”
连嘉逸仍旧闭目养神:“要是过得好咱就去给她添点堵。”
“搞笑。”沈岁鸢接话,“难道过得不好就不添堵了吗?”
其余人:“……”
何盼青究竟是何德何能才招来这三个魔童。
法庭内容乱写的,当架空吧
后面就只剩点日常了,大概还有三四章那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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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光破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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