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缜元意识恍惚间勉强移动手指把瓷瓶扫倒,泊眠弯腰捡起,撑开潭缜元衣服上的血洞。
那道贯穿伤中,是一截硬如骨骼的白色弯钩。
泊眠放下药瓶捡起匕首,手起刀落割下潭缜元衣服上一块布,又解开乾坤袋提着袋底抖了抖,从掉出来的一堆零零碎碎中挑了把趁手的工具,开始处理伤口。
泊眠从没给人做过这样精密的“手术”,她的目标也很简单——把中间的异物拔出来就行了。
潭缜元尽量放空思绪,试着不去想胸口那片可怕的凹陷处,她感觉到泊眠微凉的手指偶尔触碰伤口,胸中鲜血正随着心跳的节律一股一股地向外涌出。
等她终于意识到泊眠用拇指和铜钱夹住伤口中那根弯钩是要做什么时,她虚弱的抬起手惊慌道:“等一下——”
然而还是晚了,泊眠三年刀尖舔血的经历中,她领悟最透彻的道理就是:下手越是简单、粗暴、迅速,事情就越好解决。
“咚!”
潭缜元一声没来得及叫出口,身体就下意识做出了自保的反应。
泊眠下手稳准狠的对着伤口中那节骨须揪了一下,然而这一下用的力气并没有如她预期的那样大,骨须纹丝不动,反而是潭缜元似乎瞬间想起身,而后脑勺撞在石面上墩出一声闷响,干瘪脱水的鱼一般痛苦的侧面蜷起身体。
潭缜元深深地呼吸,再深深的呼吸。
刚才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全身上下瞬间被冷汗浸透了。
泊眠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手悬在半空一秒,随后很理解似的叹了口气,安抚性的拍了拍潭缜元的肩膀,然后就再次将手伸向那个流血不止的创口。
“拔出来……我就要流血流死在这了……”潭缜元觉得自己上半身此刻又爆开一阵触电似的麻,尤其是头面部,连带着她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泊眠见状也开始皱眉头,她颇为犹豫了一下,才放下道具,在潭缜元“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转而去拿药瓶。
她只能琢磨着在潭缜元伤口上敷了厚厚一层药粉,垫上布条,又费力把病号翻了个面,再次厚敷一层绑紧。
周围温度比起刚下来时只增不减,潭缜元觉得自己像是被空调外机直面着吹,又或者自己本身就是一台散热的困难的老旧机箱,连五脏六腑都快要融化在这具躯体里。
“你这儿怎么这么热……”潭缜元晕的胡言乱语。
“热吗?”身旁的泊眠闻言突然放下了整理布条的手,歪头看她。
“我觉得还行。”
她干脆的答完,若无其事的挪到潭缜元身边,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滑进她领口,紧贴她的脖颈坏笑。
泊眠手上突然降低的温度远低于人类的体温,任谁来都会被冰的一颤。
可是停留两秒,她却没听到预期中对方的惨叫。
这个人类身上确定非常烫。
她想拆开布条再看,却被潭缜元拦住:“没事……你走吧,我有点……”
泊眠没有理会她的阻拦,径直拂开潭缜元默默挡住脸的那只手,她确信自己刚才在她脸上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现象。
她撑开潭缜元的眼皮,却发现其中一只眼睛竟赫然变了颜色!
“回刚才的地上洞……帮我叫人来……”潭缜元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再次轻轻挡住那只红的几乎滴血的眼晴。
“没别的办法吗?我还有事要跟你商量呢。”泊眠心有不甘又稍有好奇,上下打量着她,却也不动声色的蹲远了些。
“……降温也行。”
沉默一会儿,潭缜元梦呓般喃喃道:“我如果突然不动了,你就立马跑。”
泊眠不断把手的温度降低,捂过潭缜元滚烫的额头,脸颊。
太慢了,泊眠想了想,把全身的温度都降低,嘶,泊眠打了个寒颤,卧到潭缜元身旁。
两具身体相贴的一刻,潭缜元感觉怀中挤进一个童年时期夏天午睡时会抱的水袋,泊眠掌心的低温,正源源不断地渗入她灼热的血液里。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凉意正沿着她的血管奔流,驱逐着盘踞其中的炙热。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潭缜元声音因接二连三的负伤而嘶哑。
“我是鬼啊。”泊眠答。
空气安静了几秒。
潭缜元没有说话,她感受着怀中人清晰的触感,明显是一个睁眼可见,触手可及的实体。
不过她没有追问,没有疑惑,只是如同没听到一般再次闭上眼,沉默了。
泊眠并未在意,片刻后,等她再去扒潭缜元的眼皮,果然发现那只血眼已经没有那么红。
脱力感如同无声的潮水,从四肢末端开始蔓延,淹没每一个关节。
整个世界都在远去,只剩下疲惫如温暖的淤泥,将她温柔地包裹,无声无息的向下拖拽。
正在她快要被这意识的黑洞裹挟至沉溺的前一刻,忽然感到身边人抽身坐起来。
泊眠一拍她的胳膊,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正事似的问:“对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救你?”
潭缜元顿了一下,后知后觉道:“……为什么。”
泊眠一拍地面盘腿坐起来,立刻煞有介事道:“我要找人,一个小孩儿……不对,以前是个小孩儿,现在可能长大了。”
潭缜元已经彻底搞不清面前这只妖究竟是想干什么了,只能有些无奈地问:“为什么选我。”
“你历害啊。“泊眠隔空点点潭缜元肋间的布条和伤口周围:“伤成这样,这么一会儿就没事了。”
泊眠此时再去看潭缜元那只眼睛,竟然也已经恢复如常了。
“为什么找那小孩儿。”潭缜元咬牙费力的转为平躺,接话道。
“不知道,我忘了一些事,找到他,也许就能想起来。”泊眠一手托腮,神情显得很认真。
“女的男的,有什么特征,有信物吗。”
“女孩,没信物,其它都记不清了。”
潭缜元又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她已经数不清今天晚上究竟已经叹了多少气,一下一下,仿佛要把身体中堵塞的乱絮吐出去:“我知道了……那慢慢找吧。”
一切发展都太魔幻了,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时陷入死地,又在她以为自己陷入死地时意外脱生。
潭缜元感觉自己的体温正渐渐恢复正常,头脑也一点点清醒过来,她偏头望向地下石室中心水潭中,纠缠合抱成一整个的粗壮根须,轻声问:“你跟我做交易,不怕那树妖知道吗。”
树妖的藤蔓根须遍布石洞,每个角落都可能被他感知。
泊眠笑了,“嗤”一声,圆圆的眼睛弯成一个狡黠的弧度:“你说仙祖啊?他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
“那……”潭缜元眯了眯眼,闻言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向泊眠身后指去:“那个是什么?”
“?”
泊眠略显疑惑的回头看向她手指方向,瞬间瞳孔一震。
一根手臂粗的白色根须正从泊眠背后的一片黑暗中缓缓伸出,弯折成一个诡异的s形,如同半空中的一条蓄势待发的纯白巨蟒。
“咳!”
“咳咳咳!”
潭缜元骤然被拎着衣领甩开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肋间爆炸般的疼痛清晰的闪烁着。
根须疾如闪电般砸至潭缜元刚刚仰卧的位置,泊眠在危险来临的刹那间奋力将其拖开,同时就势在地面一滚,反握匕首横于面前,双眼死死盯住根须下一步举动。
刚刚止住血的伤口似乎又崩裂了,潭缜元痛苦的翻了个身,感到滚烫的血液正汩汩的从体内流逝,似乎连带着浑身力气一同抽空了。
“别运气!别动!装死或者装普通人!”泊眠头也不回的瞬间大喊道。
潭缜元猛的咳嗽两声呛出一口血来,欲哭无泪道:“什么是运气啊?我没有运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催动那些符纸的,别用那种……”泊眠想了半天,比划了一下道:“总之别用你的特殊手段。”
潭缜元已经来不及思考什么是“特殊手段”了,只能虚虚的捂着肋间歪倒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
看着斜前方那个蓄势待发的身影,她有气无力的问道:“下面这些钩子不是你控制的?”
“除了储藏室那些挂肥料的钩子,其他都是是仙祖控制的。感觉到有能运气的活物在,它就会自动找上来,刚才它动的那么慢是以为你死了。”泊眠忙里偷闲还能回头对潭缜元无奈的耸耸肩。
“……那现在怎么办?”潭缜元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身体像是塞着卷布条的破风箱,她又感到身下的衣物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不由咧了咧嘴。
“先送你出去吧……”泊眠回头一蹿,跳到潭缜元身边,看着她身上大片血迹,皱眉长长“嘶”了一声认真道:“你需要医生了。”
“但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出去,仙祖允许我们穿过石壁进出,你应该不行。”泊眠略微皱着眉向下看,似乎确实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潭缜元尽力减缓自己呼吸的幅度,抬头向半空中看去,那根粗壮的根须果然没有继续攻击。
于是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行将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环视一圈试图寻找出口。
刚才骤然被根须拖下来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间石室,而此时看来,这间地下室是似乎呈现出一个方形敞口水瓶般的构造。
四面石壁相较于地上的洞壁更为平坦,而侧面看来又略微有些凹陷的弧度,而唯一使空间看起来形状怪异的一处,是一个壶嘴般向后延伸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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