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下一秒,只见楚弥稍稍勾了勾腿,不见不怎么发力,那么一个厚重的木头门板就平直起飞。
紧接着“哐当”一声,板板正正落在小院唯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人行道上。
再看门板原来躺尸的位置,赫然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檀木桌。
“喏,你的桌子。”
“和门板。”
楚弥淡淡道,“什么都没丢,我也算给你看住家了。”
沈淮久心中一股气,说不清是好是坏,或喜或怒。
烦躁之下,只得狠狠吐槽一句:
“那你还真是条好狗。”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再怎么样,他都不该说这样的话。
是他过分了。
他以为楚弥会恼,毕竟林娘娘那么金贵的一个人。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楚弥一动不动地听了,脸上丝毫没有着恼的痕迹。
他反而笑了笑,语气平淡道:“我也觉得我当狗当得挺好的。”
不然呢?
当墙头草吗?
风往哪儿吹往哪倒。
当狗至少忠诚,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会坚定维护自己的立场。
他说,“狗不嫌家贫。”
他微微笑着,“没关系,你穷,我不嫌你。”
下午闲来无事,沈淮久要准备出门了。
出门之前问:“林尔,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楚弥摇了摇头。
自从落水醒来以后,他遇到的一切都充满着怪异。
以他当下的处境,大齐皇室只要一日没见到他的尸体,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也不知洪康那边是怎么交代的,新帝会信吗?
若是信还好说,一切相安无事。
可这样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以他对新帝的了解,哪怕宣德老皇帝信,他都不会信。
那家伙,小时候被他欺负成那样,不亲自把他千刀万剐,又如何能消他心头之恨?
沈淮久又叫人过来装了门。
门装好以后,沈淮久准备重新布阵,可想了想,又把楚弥拉过去当苦力。
“你来布阵。”
“不要。”
“理由。”
“我是瞎子。”
“我呸!起来干活!”
“我不会。”
“你想死?”
“不想,但是我不会。”
见他油盐不进,沈淮久呼出一口浊气,使出了杀手锏。
“要么布阵,要么滚蛋。”
楚弥:“……哥哥。”
沈淮久倏地握紧双拳,“没用了!”
楚弥可怜巴巴地抿了抿唇,“哥哥,上次我真的是误打误撞。”
“我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恶作剧,故意气你的。”
“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沈淮久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
“废话少说,不干活现在我就把你扔出去!”
楚弥眨巴眨巴眼,“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布阵。”
沈淮久瞄了眼院墙,叹了一口气说,“院墙太低,我要防贼。”
楚弥歪了歪头,“可是你这么穷,有什么值得偷的?”
沈淮久顿了一会儿,忽而笑了。
“小子,狐狸尾巴这就漏出来了?”
楚弥表情天真,“什么狐狸尾巴?”
然后满脸震惊,“你怀疑我是贼?”
沈淮久挑着眉,“不论是不是,相信我,你都是最成功的一个了。”
楚弥捋了一遍他说的话,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所以,你布阵,是因为你有宝藏。”
“不过你还是主动把我带回来,是因为你真的相信我是瞎子吗?”
楚弥笑了,“不,是因为你想试探我。”
“想知道我是不是和贼一伙儿的。”
“或者换个说法,从一开始你就认定了我是贼。”
“可是还是顺着我装疯卖傻,假装被逼无奈把我带回家。”
“有了这个前提,你的动机就很简单了。”
“你一方面想试探我的身份和来历,又想借由我引蛇出洞,顺藤摸瓜。”
“最终一举挖出我背后的全部势力。”
“我说的对吗?”
沈淮久并不否认,拉了一个板凳,在他面前坐下。
“说得对,还有吗?”
楚弥娓娓道,“你发现我有功夫,会阵法,所以更加认定我就是贼,但你还是没有拆穿我。”
“因为你暂时还看不出我究竟隶属哪门哪派,背靠那股势力。”
“所以为了进一步试探我的来历,你先是出言炸我,故意说出我会功夫和阵法的事实。”
“目的就是想让我在慌乱之下露出马脚。”
“没能得到你想要的,你自然不甘心,所以才又一次逼我出手,要我当着你的面布阵。”
“你是想,根据我布阵的手法,来推测出我的来历,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沈淮久点了点头,“还有吗?”
“有。”楚弥道。
“你在院子里布的那些阵,表面看来确实是为了防贼,真实的作用却是为了试探我,对吧?”
沈淮久没说话。
楚弥叹了一口气,端正了态度,认认真真道:
“沈淮久,你错了。”
他说,“我不是贼,更不想偷你任何东西。”
他坦言道,“我确实有暂时不能为人道的来处,但这件事并不针对你,只为躲避仇家。”
沈淮久目光深沉地望着他,“是吗。”
他的语气有些冷。
楚弥面不改色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
“你既然敢把我带回来,敢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么久,就证明你对宝藏的位置有绝对的信心。”
“既如此,你敢不敢与我赌一局?”
沈淮久沉声问:“赌什么。”
楚弥道,“就赌我不是贼。”
他细细道:
“大夫说我的眼睛最迟十日一定能好,如今过去了两日。”
“剩下的八日,我借住在你这里,不会踏出门半步。”
“这八日内,我会尽职尽责地为你当好一条看门狗,只要我在,除你之外,我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在这期间,你可随时确认结果,如若你的宝藏有一丝一毫损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若是届时,事实证明我不是贼,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沈淮久:“什么忙。”
楚弥道:“或许是帮我找人,或许是放我走。”
“总之,不会是你做不到的,更不会让你为难。”
“听起来似乎不错。”
沈淮久笑了。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赌?”
“如你所说,现在把你赶走,我的宝藏岂不是更加安全?”
他嗤笑着说,“而且,我并不缺一条狗。”
楚弥神色不变,“直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沈淮久邪笑着挑起楚弥光洁的下巴,视线仔细端看着楚弥过分精致出挑的皮相。
“我要你……”他拉长尾音,“跟我签个合同。”
楚弥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挑着自己的下巴看,“什么合同?”
沈淮久一字一顿地含笑道:“卖、身、契。”
不等楚弥回答,他就收了手。
“不急着回答,我现在要去上班,你可以留在这里好好想想。”
他站起身,心情大好地哼着不知名小调,带着满身愉悦走了。
“第一天,好好看门啊,林娘娘。”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扬声,大笑着喊了一句。
听着新的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落锁,楚弥一张脸彻底冷下来。
“想要我卖身给他?”
楚弥表情阴鸷,“贪心不足。一条烂泥里的蚯蚓,也敢妄想本世子给他当狗?”
“找死!”
经过前一天晚上,楚弥早把沈淮久的院子里里外外摸了个遍。
这里的一切都太怪了。
怪到和他熟知的世界截然不同。
怪到让他提心吊胆的同时,又奇异的心安。
这里,似乎真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无论如何,在眼睛恢复之前,他要留在这里。
哪怕要和沈淮久那个貌似聪明的蠢蛋,住在同一屋檐下。
装傻逗大傻子玩,总比他顶着这张招人的脸流落街头,要安全得多。
四下无人,凉风寂寂。
楚弥闭上眼,随手在身上撕下一截布条系在眼睛上。
信步走到院中唯一一棵还算粗壮的树下,他动作利落地飞身折下一截树枝。
那树枝被他执在手中,前突后刺,破空如裂,飒沓作响。
“楚家枪,攻之必杀,击之必破!”
他的心脏在颤,声音在抖,拿树枝的手却极稳。
“楚家军,战之必胜!扬我国威!”
他红了眼,梗着喉,却不肯掉下一滴眼泪。
以树枝为枪。
在暗无天日的深夜里。
在自己亲手布下的绞杀阵法里。
楚弥终于卸下层层伪装,短暂地放任自己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
“扬我国威。”
短短时间,数十招最高难度的楚家枪法被接连使出。
楚弥死死咬紧牙关,含恨的声音沁着血。
“楚邵英,你可有一刻后悔过自己当初的选择?”
今夜无雨,银月如钩,漫天星斗。
可惜,楚弥看不到。
被一场意外剥夺了全部视线,一阵凉风过,楚弥忽然想起从前他四处游历时,也曾隐姓埋名参军。
那一年,战场风沙如瀑,沙粒粗糙,每一粒被风刮到脸上都叫人生疼。
完全不似现在。
夜风虽凉,却温柔缠绵。
那年的塞北战场,烈日当空,宛如流火。
战士们断粮断水,靠血求生。
而今,这里每一寸空气都像在水中浸泡过三天三夜。
连呼吸都是湿的。
润的。
凉滋滋的。
不似那年的战场。
烈火焚骨。
黄沙掩尸。
京中救援迟迟未至。
等他们姗姗来迟,不见将士尸骨,唯见战旗高高竖起,迎风飘扬。
八百里加急传回京的捷报上,楚弥至今记得信笺上书写的内容。
短短十个字——
【皇恩浩荡,威震八方,大捷。】
那一年,他辞了军,卸了甲。
待“援军”率“残部”拔营回京,楚弥独自一人站在黄沙后,赶在下一场沙尘暴袭来前,昼夜不休地徒手挖出了堆积如山的尸骨。
那年的塞北,他一个,又一个,将尸首拖回身后那座空城。
择一处靠山空地,挖出密密麻麻数千坟茔。
就地埋了他们。
他没有立碑。
只在那里陪了他们七日。
七日后,他将自己的长枪留下,携剑回京。
回京时,他依旧锦衣白马,玉面风流。
走时多嚣张,回去时便更嚣张。
“去你大爷的!本世子的马也敢拦!瞎了你的狗眼!”
别说当街纵马砍人头。
真把楚弥惹急了,任他是谁,就算直接一把火烧光谁的府邸,闹到皇帝那里,也不过一番大惩小戒,不痛不痒便过去了。
整个大齐,他狂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帝王偏宠,也是独属于他一人的特权。
人人都道,世道无眼。
可苍天有眼。
所以,楚弥瞎了。
每每想到这里,楚弥都想发笑。
“呵,还真是……”
“瞎了我的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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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卑微小作者来说,真的非常重要![害羞][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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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条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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