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弥不渡远不及白天热闹。
树梢枯败,草木凋零。
江南久不下雪,正月才刚过去,空气依旧湿冷。
往常要走将近十五分钟的路程,沈淮久今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店里。
推开厚重的木质拱形门,沈淮久迎面就被热情扑上来的暖气拥住。
一冷一热两股空气,猝不及防在他身上碰撞交织,沈淮久猛地一哆嗦。
“阿淮?”
不大的小酒馆里放着还算舒缓的音乐,莫名给人一种无端放松的感觉。
循着声音,沈淮久脱下身上的黑色长款羊绒大衣,随意搭在一侧小臂上,迈步向吧台后面走去。
“你迟到了。”
说话的是个身姿窈窕的女人。
女人名叫殷絮,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一身青花旗袍,前凸后翘。
发间斜插一支扇形银簪,搭配上随意勾勒出的远山眉,更显得五官精致,眸如皓月。
是典型的江南美人。
只可惜,美人疏冷。
虽然脸上时常带着礼貌的微笑,却鲜少有人能真正靠近她。
沈淮久算一个。
“嗯,闹铃没响,睡过了。”沈淮久淡淡道。
随手把衣服扔在吧台旁边的沙发上,来到吧台后面卷起袖口洗手。
“你倒是来得挺早,怕我扣你工资啊?”
殷絮听后笑了,“那可不,前两天看上一个还不错的镯子,就等着老板发工资呢。”
沈淮久又将手重新洗了一遍,闻言笑了,“就你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脾气,多少镯子够你败的?”
“铁打一个得了。”
殷絮撇他一眼,“死直男,懂不懂审美?”
沈淮久唇角一挑,单手指向自己,“我?死直男?”
“不然呢?不直你还能弯?”
殷絮嗤笑讥讽,“别开玩笑了。”
是的,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沈淮久脸上顿时没了笑意。
“那老头,还在山上猫着呢?”
“嗯。”
殷絮忙着盘点酒架上的存货,“他又没别的事。”
“真是闲的。”
沈淮久烦躁极了,“下次什么时候回去,替我转告那老头。”
“有时间就好好跪香、算命、练剑、教徒弟,没事少管我。”
“整天操不完的心,也不怕折寿。”
毕竟是和沈淮久从小一起长大的,殷絮早习惯了这奇葩父子俩的相处模式。
她只是笑笑,“也不怪师父,今年你都二十六了,一直也——”
“欸,打住!”
沈淮久一听这类话题就头大。
“那老头真着急就自己找媳妇去。”
“等他把自己的个人问题解决,再来管我的。”
殷絮:“……得罪人的事全推给我,你可真是世纪好老板。”
沈淮久“啧”了一声,“你还嫌弃上了,爱传不传,爱干不干。”
殷絮一下眼睛大了,“嘿,我这暴脾气!来来来,打一架!”
“不打。”沈淮久没兴趣接茬,“做生意呢,马上上人了。”
听他这语气,殷絮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仔细想想,又实在想不出究竟哪里有问题。
就在这时,沈淮久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你知道哪里卖拖鞋吗?”
“稍微好点的那种。”
“要棉拖,材质好的,价格不能低于一百五。”
殷絮抬起眉,一双眼睛审视般望向他。
“你问这个干什么?”
要知道,沈淮久可从不是什么对衣着品质有精细要求的人。
沈淮久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拧眉仔细思忖片刻后,才缓缓说道:
“没什么,我自己穿。”
“你、放、屁!”
殷絮毫不留情拆穿他。
这么多年,沈淮久的衣服鞋子,几乎全是各位师伯、师娘和各位师兄买的。
少数几件他自己花钱的,也都是偶然路边看到,觉得新奇有趣,随手买的。
有人审美奇葩,每次买回来的东西都一言难尽,总之,一个赛一个花里胡哨。
有五光十色的耳钉,有毛边钢圈的帽子,有喷绘骷髅的超大T恤,还有粉色毛圈的大短裤。
前两天,还在河对面新开的那家店铺,买了双荧光绿毛茸茸棉拖鞋。
说是夜里会发光。
当时还被她和刚下班来蹭酒喝的林书远,一起吐槽了好久。
“今天晚上月亮打东边出来了?”
“还是你出门前,脑袋被门夹了?”
殷絮一边说着,目光一边不住将沈淮久从上到下、转圈打量个遍。
“不对。”
她的视线终于落在沈淮久脖子侧边的两道血痕上。
“……你脖子怎么回事?”
殷絮眼神睨着她,“该不会在外面干什么缺德事了吧?”
想到脖子上伤口的来源,沈淮久无奈极了。
“这是你老板见义勇为、乐善好施的战果。”
“不对。”
殷絮死死盯着他,“你这态度不对。”
“老实交代,你的伤到底怎么来的!”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沈淮久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跟昨夜那场闹剧比起来,他倒宁愿是殷絮担心的那样。
可惜不是。
沈淮久没脸说,更不想承认自己跟一个刚见到面的半大小子,小学生一样在河边打架,在警察局斗嘴。
丢不起那人。
“真没事,你别管了,两天就能好。”
他越是不想说,越要这样瞒着,殷絮就越是放心不下。
见问不出结果,索性也就不问了。
直接从吧台抽屉摸出手机,一个电话打出去。
“诶,我说,你至于吗?”沈淮久嘴角一抽。
殷絮斜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顺着电流传了过来。
“怎么了殷大美女,这么快就想我了?”
“浪什么浪,拿上药箱赶紧过来一趟。”
殷絮皱着眉道,“阿淮脖子流血了,你来检查一下,看看他还有没其他地方受伤。”
“……他这是,终于想不开了?”
“你再胡说!”殷絮恼了。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等着,我马上到。”
手机里电话被挂断,沈淮久斜着倚在吧台上,哭笑不得。
“我说你至不至于?”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
殷絮不想跟他说话,“要你管,一边待着去。”
沈淮久两手一摊,十分识相地在嘴巴前面,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继续准备营业了。
林书远来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店里。
“一杯热黄油啤酒,谢谢。”
这个时间,酒馆里才刚开始上人,客人还不是特别多。
殷絮也就没反驳,抬手点了下屏幕上的二维码。
“45,付钱。”
林书远笑着扫了码,端着下巴坐在殷絮正对面的位置,眉眼上扬。
“付好了,52.0。”
“45是酒费,妻缘属于你。”
“如果有荣幸的话,可以请这位美丽的小姐,亲自为我调制一杯吗?”
殷絮冷嗤一声,“在你眼里,我的手艺就只值七块钱?”
林书远脸上的笑容短暂僵了一下。
再开口,语气多少有点咬牙切齿。
“殷絮,你脑子里的浪漫细胞是不是死绝了!”
“整天跟你一样花枝招展就浪漫了?”
殷絮冷哼一声,“啤酒我来煮,滚去干活。”
林书远有些哀怨:“……阿絮,你又骂我。”
殷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骂就骂了,有本事你骂回来,告状精。”
林书远沮丧地撇撇嘴,“就会欺负我,阿絮,你不公平。”
“滋啦”一声,黄油被扔进热锅里,殷絮慢慢抬起眼皮,凉凉扫他一眼。
“你想死?干活去!”
林书远撅起嘴,“哦”了一声,转头搭上沈淮久肩,去了后面小休息室。
“我看看你脖子。”
沈淮久头一偏,把两道不多深的血痕漏出来。
“你再晚来几分钟,我伤口都长好愈合了。”
“阿絮跟我家老头一样,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
拍了拍林书远的胳膊,沈淮久笑得无奈,“辛苦你了。”
林书远笑着摇头,“你跟我说什么谢,自己家兄弟,就算阿絮不打电话,我也准备过来的。”
沈淮久抬眸看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书远想了想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纪叔最近可能要出国一趟。”
“剧院那边事多,他怕阿絮一个人忙不过来。”
“这段时间医馆人多,我这边抽不开身,你白天有空就去剧院盯一盯。”
“有你在,阿絮也能安心点。”
“嗯,我知道。”
沈淮久直接应下,又问,“小铃铛跟着去吗?”
林书远说:“不去。”
“她最近迷上了舞剑,一心想把战鼓和舞剑结合到一起,重新编排出一个新团舞,忙着呢。”
沈淮久点了点头,“行,让纪叔放心,剧院那边我帮他看着,出不了岔子。”
听他这么说,林书远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你知道纪叔说什么?”
不等沈淮久问,林书远继续说道:
“他说,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旅游旺季刚过不久,现在剧院客人也少,一天下来,门票连人工都不够。”
“实在不行就关了,正好给大家放个假。”
沈淮久也跟着笑了,“这倒是纪叔能说出来的话。”
说话间,林书远也替沈淮久检查好了。
“你身体健康得很,一点问题没有。”
“不过……”
说完了正事,林书远坏笑着把声音拉长。
视线再次落在沈淮久脖颈间的那两道伤口时,眼神里充满了别样的意味。
“你脖子上的伤口,一看就是人抓的。”
他明晃晃打趣。
“你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小野猫?”
想起那个抓伤他的罪魁祸首,沈淮久不禁冷笑一声。
“小野猫?野鬼还差不多。”
听他这么说,林书远顿时来精神了。
“这么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哐当’拉一个椅子过来跨坐下,林书远眼睛亮亮地问:
“快说快说,两天不见,什么情况?”
他一句接着一句:
“你想开了?”
“能发展吗?”
“什么时候领来我见见?”
“事成了吗?”
“我什么时候能当叔?”
眼见着他越说越兴奋的,沈淮久觉得自己再不拦着,用不了半个小时,关于他闪婚生子的谣言,就能直接跨过【弥不渡】景区,一直飞到百里之外的山上去。
“停停停,打住啊!”
沈淮久连忙说道,“老子就是一时手贱,救了个瞎了眼的极品白眼狼。”
林书远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
“极品?”
他眼神暧昧,“能有多极品?”
“胸大吗?”
“腰细吗?”
“屁股翘吗?”
“腿长吗?”
“长发还是短发?”
“什么风格的?”
沈淮久:“……你特么到底是有多饥/渴?”
林书远抬手推他一把,“说呀。”
沈淮久无语极了,但还是顺着林书远的问题想了想。
“平胸,腰细,屁股不知道翘不翘,衣服太宽看不出来。”
“腿倒是挺长的,头发也长,散着的时候能盖屁股。”
“至于风格……”
沈淮久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混小子的风格,于是直言道:
“就是一个混蛋,一见面就掐脖子,好赖不分的妖孽!”
“掐脖子?”
林书远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长腿御姐!可以啊你小子!”
沈淮久:“……御什么姐,他年纪不大,还是男的。”
一句“男的”把林书远惊到了。
过了很久才勉强稳住一丝心绪,狠狠咽了下口水道:
“阿淮,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啊,就是吧……”
他顿了顿,望向沈淮久的目光带着怜悯。
“你,弯不了。”
沈淮久:说得好,下次不要再说了。[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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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腿御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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