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凭良心讲,沈淮久从来没认真想过自己弯不弯的问题。
甚至于,他连谈恋爱这件事情都没想过。
更遑论其他。
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太遥远。
即使,他早晚要结婚,要生孩子。
这件事由不得他选,那是自他出生起,就避不开、逃不掉的宿命。
就像寒冬过后的又一季春天,是岁月轮转,一年又一年。
时间的齿轮不停旋转,无论他是不是心甘情愿,都会拖着他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林书远没待多久就走了,说第二天还要上班,作为医生,他需要补充足够的睡眠。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这点,和他相熟的所有人都交口称羡。
包括沈淮久。
凌晨三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睡着了,撞大运小酒馆才刚刚下班。
为数不多的员工都走了,殷絮做完最后的整理,裹上厚厚的羽绒服,也准备走了。
“还不回去吗?”
离开前,殷絮回头看了眼沈淮久。
沈淮久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酷,别人或许看不穿,殷絮却一眼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阿淮,你有心事。”
沈淮久冲她勾了勾唇,笑容不太走心。
“没有。”
他平淡道,“我只是在想,纪叔准备什么时候走。”
殷絮想了想,“大概也就这两天了。”
她望着沈淮久,“你想这个干什么?有东西想让他带吗?”
沈淮久摇了摇头,“没有,就是突然想到好久没见小铃铛了。”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过完年又长高了没有。”
明知道他没说实话,殷絮也不多追问,笑着打趣说,“才一个月,那丫头能有多大变化?”
“想去就去。”
猜透了沈淮久的心思,殷絮扬起了唇。
“等纪叔走了你就来替我顶班,我也给你发工资。”
沈淮久低头叼起一根烟,咔哒一声点燃。
霎时间,灰白烟雾升腾,自口鼻而出,又在半空弥散。
“好啊,那我就等着殷老板给我发工资了。”
“好说。”
殷絮笑着摆摆手,先一步推门走了。
浅薄的烟雾后面,沈淮久半垂着眼,一双长腿随意交叠,肩背慵懒地斜倚在长长的酒柜上。
一个人,默默抽完了一整支烟。
“呵。”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淮久忽然不明意味地轻嗤一声,随后幽幽爆了句粗。
“真特么操蛋。”
说完碾灭指尖残留的猩红,一把抓起安静在沙发上躺尸的大衣穿上。
拿上自己的东西,沈淮久最后一个出了门。
关店、落锁,一气呵成。
凌晨三点半,无论是白天人来人往的弥不渡,还是夜晚热闹非凡的小酒馆,在这一刻都寂静下来。
夜景深幽,野风萧瑟,整个景区闹鬼似的阴森。
沈淮久尤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所以昨夜一时脑热抽了风,随便听到点动静,就敢一个人跑到那条以晦气闻名的河边,妄图给平淡的生活找点刺激。
至于后来发现对方是个比这鬼天气更糟心的玩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起那小子,沈淮久不知不觉加快了回家的步调。
“也不知道那混小子睡醒了没有。”
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可别仗着眼瞎,把家给我拆了。”
八分钟后,沈淮久和往常一样在小院门前站定。
隔着院墙,他先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屋内亮着的灯。
感觉一切如常,他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瞎子而已。
沈淮久想:别说拆家,估计顺利走出卧室门都困难。
和之前的流程一样,智能门锁已经开始扫描指纹和瞳孔。
可是五秒钟过去了,门锁没动静。
十秒钟过去了,门锁没动静。
半分钟都过去了,他的高科技门锁就像死了一样。
除了刚开始扫描的时候亮了一下以外,再没任何反应。
沈淮久心里咯噔一声,一瞬间,心里出现无数种猜想。
他脸色沉下来,把手拿开,又重新试了几次。
然而不论他再怎么搞,他的门锁依然无声无息地,竖在门板上一动不动。
就像古时候有人犯了抄家灭族的大罪,或单纯惹了皇帝不顺眼,被责令曝尸百日,悬挂于城门,以作警示。
无论如何,作为门锁的主人,沈淮久感受到了深深的愤怒及羞辱。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搞死了我的锁?!”
与此同时。
一院之隔的屋子里,楚弥熟门熟路地趿拉着沈淮久的棉拖鞋,慢悠悠摸到了门后。
“是九哥吗?”
楚弥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的清透。
昏暗的月色下,经由凉风送出门缝,仿佛连声音都变得温软细微起来。
沈淮久狂躁的怒气莫名消散了些,声调冷硬道:
“是我,门锁怎么回事?赶紧给我开门。”
“要怎么开?”
楚弥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
“对不起九哥,我看不见。”
沈淮久听见门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幻想着门后楚弥满脸急切,在锁上一通乱摸的模样,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躲开,我要踹门了。”
“踹门?”
门后的声音惊讶道,“那怎么行?”
“门坏了,外面的人不就随便谁都能进来了?”
沈淮久压着火,“那你说怎么办?”
楚弥轻声道,“九哥,不如你翻墙吧。”
沈淮久看了一眼自家院墙,久久不说话。
“不行吗?”
楚弥听不到回答,试探着问,“九哥,你翻不过来吗?”
寂静的夜风中,沈淮久听到他用极小的声音说:
“之前打我的时候下手那么狠,还以为身手多厉害。”
“没想到也是个趁人之危、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沈淮久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小子到底还有没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真不怕他气得半夜睡不着,爬起来一刀结果了他?
沈淮久不知道楚弥怕不怕,但清楚地知道,这小子热衷于找死。
“九哥,要不我教你爬墙吧。”楚弥说。
沈淮久又扫了眼旁边院墙,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滚。”
“爬墙不丢脸的。”
楚弥说得认真,并试图劝说他。
“现在外面好像没有别的脚步声,而且我也看不见。”
“你放心,除了你我之外,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爬墙的。”
“不、必。”
沈淮久狠狠咬着牙。
“小瞎子,我只数到三,再不滚进去,后果自负!”
还想再劝的楚弥一听这话,连忙闭上嘴巴,掉头就走。
“一。”
楚弥已经走出了半个院子。
“二。”
楚弥来到了正堂门口。
“三!”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两扇厚重的木头门板同时扑向大地的怀抱。
“咔嚓。”
是人一脚踩裂木板的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厚重的老木一点都不矜持,被人随便踩一脚都吱哇乱叫。
嘎吱嘎吱个没完。
楚弥……头皮有点麻。
许是浓夜多寂寥,楚弥觉得,今夜沈淮久的脚步声格外的重。
每向他靠近一步,他身上的皮都会不受控制地紧一些。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了。
“瞎子同学。”
沈淮久的声音沁着狠,一字一顿道:
“请问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都干了点什么?”
楚弥尬笑两声,低头抠起了手。
“我也没干什么呀?”
他心虚道,“我就是好奇你昨日带我回来时,究竟是何人在说话。”
“我想我既然住进来,总要和你的家人打声招呼的。”
沈淮久冷冷瞪着他,“所以?”
楚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所以我就去跟他打招呼了。”
沈淮久:“然后。”
“然后他不理我。”楚弥别开脑袋。
预感到接下来有可能自己的血压会直线飙升,沈淮久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从喉间硬挤出两个字。
“继续。”
楚弥顿了顿,同样吸了一口气,说:
“我生气,就揍了他一拳。”
明明该生气的。
沈淮久无数次告诉自己。
一定要生气,狠狠生气!
可是,鼻子下面那张死嘴,压根不听他使唤。
疯了一样上扬。
再上扬。
再再上扬……
直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卧槽!!!!”
“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
“噗哈哈哈,你说你把门锁给揍了?!!”
“操、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哈哈哈哈……”
憋了一晚上的郁闷劲,在这一刻莫名其妙全没了。
沈淮久笑起来没个分寸,连什么时候楚弥脸色变了都不知道。
等他终于笑完,捂着肚子把头抬起头的时候,楚弥的脸已经彻底黑透了。
“好笑吗?”
沈淮久轻咳两声,揉揉鼻子没说话。
怕一张嘴再笑出声来。
“还笑吗?”
沈淮久连忙摇了摇头。
想起眼前这小子眼睛看不见,忙出声说:“不笑了不笑了。”
他强行转移话题,“对了,你什么时候醒的?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他其实想说,饿了你就再忍忍,等到天亮外面卖早餐的就开门了。
到时候他可以点外卖。
谁曾想,楚弥张嘴就问了一句:
“你会厨艺?”
不等他回答,楚弥就继续道:
“既如此,我想吃花雕驴肉、辣炒兔丁。”
“烧鹿筋,蟹黄豆腐,再加一个清炒菜芯。”
“主食……”
楚弥想了想。
“主食要鸡汁汤面。”
“茶点就算了,我现在饿得很,不乐意吃这些。”
沈淮久听得嘴角直抽。
还驴肉鹿筋、兔丁蟹黄,他还真敢提!
“还不乐意吃这些。”
沈淮久怪模怪样的,一边学着楚弥说话,一边翻白眼。
“我看你是想上天!”
楚弥不解地偏了偏耳朵,“九哥……是觉得我要的过分了?”
“抱歉。”
他郑重道。
“我以为九哥自行经商,家底应该还算殷实。”
“所以方才九哥问的时候,我就随着心意答了。”
“是我考虑欠妥,九哥不要跟我生气。”
他默默低下头,降低声音道:
“我其实很好养的,一碗白粥,一个馒头也能活命。”
“我不会要求很多。”
微微下沉的音调听起来有点可怜。
“九哥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沈淮久:人只要活着,血条就会有变化。我的只是变化快一点,有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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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数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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