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后一日比一日冷了，谷茂青从粮仓里舀些豆子去方家换点豆腐，周柏一大早就去山上砍柴了。
方家的豆腐在整个县里都是有名的，他家好吃又实惠。
冬日里风大，但田埂上还有挥动锄头的人家，农家一年四季就靠着地养活，没事也要去田里望望。
方家隐在梧桐树影里，隔着老远就闻见豆腥味。
谷茂青在虚掩着的门敲了敲，“方叔。”
系着粗布围裙的方叔正把着石磨柄，闻声回头，“快进来，阿青你今儿可来得真早，刚好赶上第一锅的豆腐。”
“山丫头，出来称称豆子。”方叔朝灶房喊。
“来啦，阿爷。”山丫头拿了木升出来，“阿青哥哥，又来换豆腐啦。”
“嗯，换点豆腐炖汤吃。”谷茂青从篮子里拿了布袋，黄豆哗啦哗啦倒入木升里，刚好平了沿口，还稍稍冒了一个小尖。
“正正好。”山丫头笑道。
谷茂青从兜里掏出两文钱给山丫头，拿自己家的豆子换豆腐，只要给两文钱的加工费就行了。
山丫头揭开湿纱布，一方方白玉似的豆腐卧在板上，她拿了刀利落地切下一大块，放入谷茂青带来的盘子中。
“谢谢，山丫头。”谷茂青把盘子放入篮子里，用布把篮子盖起来，不让灰尘进来。
“不客气，再来啊，阿青哥哥。”山丫头冲谷茂青招手。
“山丫头，今日怎么不见你冷着脸？”方叔稀奇，往日村里来了人，山丫头都是冷脸冷言的，没几个人能得她一个笑脸。
“阿青哥哥家的豆子又大又圆，秤得足足的，给钱也爽利，我当然开心了。”往日来她家买豆腐的人，豆子是陈年的不说，还缺斤少两，两文钱也是常欠着不给，让她如何开心？
谷茂青又去李家买了一尾鲫鱼，周柏说中午炖豆腐鱼汤吃，冬天就要吃点汤才热乎。
村里也只有孩子们不怕冷，穿着圆滚滚的棉衣在外面上蹿下跳，追逐嬉闹。
半晌午时，太阳出来了，薄薄的一层光晕落下，让冷冽的冬天多了一丝暖意。
婶子媳妇们端了把椅子坐在自己院门前晒着太阳，手里不是缝着自家汉子的衣裳，就是纳着鞋底，也有嘴里磕着南瓜子的，七嘴八舌拉着家常，这几日冷得很，大家闷在屋里烤火，难得出了太阳，自是要出来透透气的。
谷茂青提着鲫鱼，手上还挎了一个篮子，只恨自己动作不快，没赶在她们出来时回去。
又是同一个村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一个个打招呼过去，脸上带着一抹假笑，匆匆忙忙地走了。
待人走了，王嫂子嘴角一撇，声音尖细带着几分酸气，“这周家夫郎真是个馋嘴的，三天两头见荤腥，昨日才割肉，今日又买了一条鱼。”
赵哥儿抿了抿线头，“可不是嘛，刚刚我瞧见他还去了方家了，这一个月我都瞧见四五回了，要我说呀家里还是要有老人把持才对，这样下去还不得把家吃穷。”豆腐在农家也是过节时才端上来的吃食，那像周家夫郎说买就买，像地里的青菜似的，想吃就拔一把。
李婶子吐了南瓜皮，“他穿的那身衣裳，也不便宜，比我嫁到县里的姑娘都穿得好，你瞧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怕是没怎么下过地，是个娇气的，我瞧周家汉子那点家底，迟早要被他那夫郎霍霍完。”
“怕不是娘家没教好。”王嫂子压低声音，“听说娘家是邻村的，也是个寻常人家，也不知是这么教的，教出这样贪嘴的哥儿。”
“要我说，以后找媳妇还是找近点的好，知根知底，周家姐姐也是个糊涂的，村子里大把的好姑娘哥儿，非要巴巴得请媒婆去外村找……”
几个人像苍蝇见了肉，嗡嗡地说个不停，在她们的言辞中，仿佛已预见了周柏和谷茂青流浪街头的下场。
谷茂青可不知有人议论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日子是自己的，她们说上万遍，也改变不了谷茂青比她们过得更好的事实。
灶房里谷茂青生着火，周柏处理着鱼。
油热下鲫鱼，煎至两面焦黄，下葱姜后倒入水，加入粗盐，盖上锅盖炖煮，咕噜咕噜，水沸腾，鲜香充满了整个灶房。
周柏下了豆腐，再炖上一会儿就可以吃了，“阿谷，火少一些。”
“好。”谷茂青撤了柴，剩一些木炭煨着，“好香。”
“肚子饿了吧，马上就可以吃了。”周柏揭开锅盖舀了饭放在桌上，豆腐焖煮一会儿就吸满了汤汁，鲫鱼熬的汤像牛奶一样奶白奶白的。
周柏盛了一碗奶白色的汤，“先喝汤，再吃饭。”
谷茂青胃口小，待饭吃了，汤就喝不了几口，周柏为了让他多喝汤，饭就舀了一半。
谷茂青捧着碗，吹了吹，尝了一口，亮晶晶的眼睛弯成月牙，周柏便知，他是喜欢的。
谷茂青夹了一块鱼肉给周柏，“下午我们把那浴室打扫打扫。”
“好。”
这冬天天气冷，谷茂青和周柏都是三四天洗一次澡，但是卧房离灶房有一段距离，每次洗澡都要从灶房烧了水提到卧房，麻烦不说，天冷水也凉得快，每次洗完后，周柏还得把废水提到菜园的墙边的排水沟倒掉。
于是，谷茂青提议把卧房旁的空房改成浴室，在卧房墙边开一个小门通向空房，再建一个灶台，开一个暗沟，洗澡时直接在空房里烧水，洗完澡后直接从小门进入卧房，方便又快捷。
周柏当然没意见，隔日就找了师傅来砌新灶，地板上开暗渠，修了水沟通向菜园，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昨日完工了。
饭后，谷茂青拿着扫把打扫，周柏拧干麻布擦新砌的灶房，灶台开了一大一小的灶眼，大灶眼专门用来烧洗澡水，小的放着小锅，可用来温水，这样半夜起了也有热水喝。
两人收拾了一下午，在日落时全收拾好了。
谷茂青满意地在浴室里走了几圈，要不是前日刚洗了澡，他现在就想试试。
临近年关，村里杀猪的多了些，周柏买了一些五花肉和后腿肉来做腊肉香肠，这样做出来的腊肉香肠，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猪肉洗净后，周柏把白酒涂抹在猪肉的各个面以去腥，锅中放大量的盐小火翻炒，再加入各种香料，待炒香后，均匀涂抹在肉上……
他忙着腌制腊肉时，谷茂青像猫儿一样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手里拿着话本，身上盖着薄毯，雪球蜷缩在火塘边半眯着眼睛。
周柏瞧谷茂青喜欢看话本，上次在集上给他买了一打回来，谷茂青打开其中一本，念给周柏听，虽然他不能在行动上给予周柏帮助，但可以放松周柏的精神。
“第三回，王秀才解救花小哥。”
火塘里的火苗跳动着，屋外的大风激烈地撞击着大门，顺着缝隙钻进来，谷茂青把被子捻紧，轻言慢语道来书中的故事，雪球在温暖嘈杂声中，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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