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唯又摸回了帕曲山。
帕曲山还维持着七零八落的模样，山顶巨大的石块顺着山体落下，在地面砸下一个个浅坑。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们离开时无甚差别，只是原本消失不见的小房子重新显露出来了。
天色已经深陷黑暗之中，宋致唯躲开几个石块，顺利摸进去了。
他走的时候脑子有些糊，掉了一个东西在这，但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一个简略的竹蜻蜓。
屋子里丝毫不透光，宋致唯只能照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摸索着找。
哐当——
宋致唯一个不小心，脑袋径直撞上机器一角，显示屏闪了两下，漏出丝丝瘆人的蓝光。
终于，宋致唯在机器夹缝里摸到了那个粗糙的手工制品，指尖却不慎被它锋利的刺划伤，一颗血珠滴在了检测器上。
“你在找什么？”
一道不加掩饰的声音忽然从宋致唯背后响起，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把竹蜻蜓塞进了兜里。
身后的人不等他回头，就欺身压了上来，削瘦却紧实的小臂箍在他腰间。
“宋致唯……”
宋致唯辨认着近在咫尺的音色，脖颈的热气却不断地干扰着他的判断。
“程烯？”
他拍了拍程烯横在他腰前的手，“松开。”
“找什么呢，让我看看。”
“……”宋致唯可不敢让程烯知道。
这竹蜻蜓是程烯十八岁生日当天做的。那时他在厨房里做蛋糕，程烯闲来无事就掰了他种在机甲里的竹子编了个蜻蜓。这蜻蜓本该是翠绿色的，但是放了这么久，材料有些发黄，样子虽然变化不小，但这粗糙的手工还真是除了程烯找不到第二个。
程烯见他没说话，手已经在宋致唯身上摸索着找了。指尖毫无流连地滑过稀薄的衣物，丝丝缕缕的触感却仿佛印刻在他身上一样。
宋致唯有些受不住。
他活了四十多年没开过荤，最放肆的事情就是上个世界线逮到骆江北看小网站时瞄了两眼，差点瞎了。
尤其是现在这环境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流连在身上的触感更明显，甚至越来越烫。
“程烯！”
宋致唯猛地扒开程烯乱动的手，一个转身把人逼到墙角，身体却刻意保持了距离。
他眸子中压抑的怒意洒向程烯，程烯却视若无睹。
“哥，好久不见，你想我吗？”
睡了这么久，醒都没醒过，哪有什么想不想的。
宋致唯这样想着，但他略一抬眼就看到男孩子亮得闪光的眸子，蓦地有些哭笑不得。
哭了？
至于吗？
“你几岁了？”宋致唯嗓音里带着些许笑意，他抬手碰了碰程烯浓密的睫毛，颤动的睫毛擦过宋致唯指尖，痒痒的。
“二十三……”程烯的声音闷闷的。
宋致唯笑意更甚，“这几年玩得这么开心吗，家都不回了。”
“回过，你不在……”
——“血液检测结果——”
程烯的声音被机械的电子音遮盖，宋致唯一点儿没听清。
“什么？”
——“WBC 6.5,RBC 4.8,HGB 140,PLT 220……以上检测结果均在正常参考范围内，未见明显异常。”
“……”
这什么鬼？破机器怎么突然醒了一样。
宋致唯一头雾水，余光谨慎地盯着门口，生怕有人被这声音吸引过来。
“这是什么？”
“嗯？”宋致唯神经高度紧绷，丝毫没注意程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他身上的手。
带着薄茧的指尖越过衣物在他左侧胯骨上方游走，轻度的按压甚至有些舒服。
“哪有东西，那是我的肉。”
虽然曾经的八块腹肌被他睡没了，但也不至于只剩骨头了吧。
“硬的。”
真只剩骨头了？！
宋致唯一惊，拨开程烯的指尖摸了一圈，触手是滑腻柔软的肌肤。
“这不——”
但是下一秒，他就摸到了藏在皮肤下一块硬质的东西。
那口松了一半的气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堵得他难受。
宋泊城又给他种了什么奇怪的芯片！
“没事。”宋致唯突然一点儿兴致都没了，“走吧。”
“去哪？”
“萘定星，你这些年没住那儿吗？”
“你都知道。”
还不去找我。
程烯不动声色地想。
宋致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小时候还口口声声说成年了就走，结果成年了远一点都不想去，被他一脚踹去萘定星，还真连窝都懒得挪。
“对了，”出门的那一刻宋致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对这间房子的构造熟悉吗？”
“没太多印象。”
程烯刚一进门确实很陌生，直至那机械的电子音响起，勾起了他些许回忆，但也只是有点印象。
周围一片昏暗，人造星星也奄奄一息挂在天边，宋致唯熄了终端的光亮，两人都没再说话。
赵和回到浦坝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宋泊城汇报情况，他们都没有敲门的习惯，一推开门就是他们家宋上将扒着书柜不知道在找什么。
“上将，D616跑了。”
“抓得到才有鬼了。”宋泊城说着顺手从书柜上捞了一本书扔在办公桌上，“他们往哪跑了？”
赵和瞄了一眼那花里胡哨的封面，几个大字异常显眼——《育儿手册大全》。
“…………”
“你有经验？”宋泊城靠在椅子上翻开了那本书，不看赵和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上将，没有。”
军部晚婚可是星河海的规定，他们的职责是守卫星河海所有的民众。
宋泊城又翻了一页，沉默开始蔓延。
院子里探进阳台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停留了两只机械鸟，歪头看了看室内，也不叫就安安静静地互相梳起毛来了。
赵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宋泊城问他的问题，“D616跑走的方向是萘定星。”
“嗯。阿唯呢？”
阿唯？宋致唯？
赵和的脑子转得飞快。叫这么亲切，又都姓宋，这个姓在他们星河海可不常见，都属于上古时期的姓氏了……
他突然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这宋致唯不会是他们家上将养的小金丝雀吧。
这可不怪他心思不纯，这种事情在他们军部属于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即使被匹配系统胁迫有了家室，也不妨碍他们圈养其他人，虽然赵和确实不太能理解这些上位者的口味，光是年纪就差挺多了吧，但宋致唯确实……
“我们起先没管，后来他开的那架机甲开了自爆模式，刘少将就……”
“就？”
“呃……开了一炮……”
宋泊城终于放下了他那本书，“然后——”
“机甲解体了，但是人没事，我们撤离的时候——看他的方向好像又回了趟帕曲山。”
“行。”宋泊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往后翻了一页，“帕曲山的烂摊子记得去收一下，还有下个月元帅定的实地考察你去一趟。”
“我？”
赵和有些困惑。
一般这种考察不都是少将去吗？反正只是走个过场，也没啥实质性意义。
“不止你，还有HED的卞青。”
在星河海，军部和HED都归元帅管，两者属于互相制衡的关系，谁都想压谁一头，但谁都压不了。军部属于正规军，算是总理一手扶持的，主要就是负责浦坝这边的军事事务。而HED算是民兵，最先起源于萘定星，是元帅一手带大的，后来收编入军也是经历了很多波折，主要负责周边星系的治安和相关事务。这次萘定星的考察也是令明询元帅提出来的。萘定星在HED收编之后，一些地头蛇就自作主张地干涉萘定星的政务，谁也不服谁，又因为萘定星地处偏远，浦坝的手伸不到他们头上越来越无法无天。也就这几年才好了一点，听说是来了一个更难搞的“刺头”。
“我一个文官……”
宋泊城分了一个眼神给他，“死不了。”
“……”
“见到阿唯替我问个好。”
“…………”
返程的路上宋致唯连一点人影都没看到，房屋坍塌，石块乱飞，甚至机甲库旁边的百年古树都被搅得七零八落，只剩半截粗壮的树干杵在原地。
接程烯的机甲来得很快，银白色的机壳还散落着流弹的刮痕，只有logo依旧锃亮。
机甲还没停稳，机舱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紧接着是一道人影蹿出——
“指挥官——”
就这声音，宋致唯仅仅用了两秒就判断出这是上一条世界线的骆江北。
——因为他没在这个世界线找到过他。
骆江北一个猛子扎进宋致唯怀里，眨巴着眼睛抬头看他，“指挥官，我找了你好久。”
程烯一声不吭直接越过两人，先一步上了机舱。
宋致唯看了眼程烯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好像有东西要遭，“你跟他……一起？”
“您说小烯吗？好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吧，我在这边逛，刚好撞到了小烯。”骆江北说着就垂下了头，“物理意义的撞，当时我都要吓死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骆江北又压低声音凑近宋致唯耳边，“他是你吗？不太一样……”
机舱的门大开着，程烯在操控台上一顿操作，一回头就看到骆江北凑在宋致唯脸侧，而宋致唯淡笑着点了点头，那眼神温柔得要命。
“啧。”
程烯别过眼去，正巧看到侧躺在沙发上熟睡的谟特，一巴掌冲着脑袋就去了。
“啊！”谟特转头瞪视这这位不速之客，变成气团糊在程烯脸上，“我跟你拼了，程小溪！”
他们俩打斗的动静不小，舱外的两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你们怎么会来这？”宋致唯已经踏上了舱门垂下来的阶梯，还在抓程烯头发的谟特瞬间乖巧，趴回他肩膀上休息。
但看他那愤愤的小表情，显然是咽不下那口气。
骆江北还没说话，靠在舱门的程烯先开口了，“救人。”
宋致唯可不觉得这俩救的能是自己，这边还关着其他人吗。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不少人影。
“应该是那群是实验员吧。”宋致唯虽然这样说着，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您见过他们？那他们现在去哪了？”骆江北的声音又惊又喜。
“开着机甲走了。”
“开着机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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