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想起来,昨天上午好像是新来了个舍友。
顿时,今天凌晨时的种种记忆如潮水般迅速涌入脑海。
薛枫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诧异地摸摸自己的脸,又不可置信地拍拍身下的床。
……自己不是睡在隔壁病房程铭那张床上的吗?
怎么回来的?
要不是足够了解自己,薛枫简直要以为他是梦游之后走回来的。毕竟他现在对这事完全没有印象。
他隐约记得程铭好像叫过他,但自己当时不是也没起来么??难道说这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场梦么?
带着这个怀疑,薛枫恍恍惚惚地起了床,尽量迅速地洗漱收拾完毕,换好了衣服。
午饭很快送到了。
在前院排队领盒饭的时候,薛枫在队伍中碰见了程铭。对方见他来了,轻描淡写地冲他点点头。
“醒了?”他问他。
他这两个字一出口,薛枫立刻就意识到今天早上的事不是场梦。
自己确确实实曾经躺在了程铭的床上,和他一起睡过觉。
薛枫拘谨地一点头:“醒了。”
程铭审视着薛枫的脸色,果然见他的黑眼圈好像淡些了。
“这回还困吗?”
明明是体贴关心的话,薛枫却偏偏从中琢磨出了点别的意思。
立马摇头:“不困了。”
领过饭之后,俩人和往常一样回到了宿舍门口的那条长椅上,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饭。
筷子在米饭上戳了两下。薛枫夹起块浸透了西红柿汁的炒鸡蛋,又给放下了。
“我是怎么回来的?”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眼神懵懂而茫然。
“我现在完全没有印象。”
“哦,”程铭放下筷子,脸上云淡风轻的:“也没怎么。”
“我把你抱回去的。”
“…你!”
筷子从手上滑落,掉在盘子上。薛枫几乎是大惊失色地看着程铭,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他本能地反抗到,整张脸直接就红了,连带着耳朵尖都是一片滚烫。
“我叫了,”程铭答,竭力掩饰着他语气中复杂的情绪。
“你当时没醒。我怕再晚会被人发现,就先把你抱回去了。”
“……”
“你也太……!”薛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语气急切地追问:“如果我们被人看见怎么办?”
他这边火急火燎的,程铭坐在长椅对面倒是挺悠闲的。该吃菜吃菜,该解释了,就随口解释那么两句。
“我去护士站确认过了,值班护士当时还在睡觉。抱你出来前我也检查过后院了。没有人看见。”
“……”薛枫没话了。
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程铭,毕竟事态紧急,这也是他当时能想到最保险的解决方式了。
况且自己还是被抱的那个。
但薛枫思来想去,怎么想怎么觉得气儿不顺。而且不得不说,这整件事确实挺怪异的。
具体怪异哪儿了,薛枫自己现在也说不清楚。但他很快就搞清楚了自己气不顺是在哪儿。
怎么形容呢,自己作为一个有胳膊有腿的年轻男生,被另一个同龄的男生用被子裹着给抱回屋里,又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就挺……
好吧,就挺丢脸的。
真的。
感觉只有小朋友和恋爱中的女孩子才会被人抱着送回屋里。年轻男生的话……呵呵,趁早算了吧。
“好吧。”薛枫于是说。
虽然但是,遇到这种事情,自己好像也只能这么说了。
程铭这该死的超能力。
他总是像魔术师那样。明面上给对方很多张牌选择,却总能让对方选到他动过手脚的那张关键牌。
过分——!薛枫在心里呐喊。
心里的薛枫呐喊完,现实世界的薛枫接着好好吃饭。
听上去好像有点窝囊,但薛枫觉得他今天已经好多了——他这次可是相当强硬地都没有跟程铭道谢。
尽管他很想这么做,且不这样做让他浑身难受。
半睡半醒时的记忆总是像拍立得拍出的照片一样,在被人“咔哒”一声提醒过后,才会逐渐显色。
薛枫吃着饭,终于想起了半梦半醒间被程铭拦腰抱回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他来讲并不陌生。对薛枫来说,这早不是他第一次在睡着的时候被人连被子给抱走了。
被移动的时候,他有时会醒,但也有时候也会睡得根本不知道。
这都是在薛枫很小的时候。那时他住在家里,卧室和薛乐山江悠然两人的主卧挨得很近。
薛枫小的时候很怕鬼,就是现在也不遑多让罢了。
每次儿童节班里同学放惊悚片,他都会吓得睡不着觉,大半夜惊慌失措地跑到主卧去找爸爸妈妈睡。
他跑过去,江悠然也就醒了。
主卧的双人床不够三个人睡。如果薛乐山刚好也醒了,他就会去薛枫的房间里睡。但更多的的时候,他也会因为太困而懒得爬起来。
这种时候,夫妻俩就会默契地让出块地方,然后在旁边并肩躺下来,开始闭目养神。
等薛枫后半夜睡着之后,再由其中一人把儿子抱回去。
薛枫虽说睡着后不容易醒,但也没夸张到让人连被子给抬走了都不知道的程度。因此常常是抱他的人走到半路,他就醒过来了。
睁开眼,如果看见是薛乐山,薛枫就会说要回去。但如果看见抱他的人是江悠然,他就不再动了。
老老实实地被抱回去自己睡。
久而久之,夫妻俩也就琢磨出规律了,于是这份光荣又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江悠然的头上。
从那以后,薛枫被抱出卧室后果然再也没有半途而返过。
聊完这事,薛枫本来还想着要闷头吃饭。结果中午饭还没吃完,就有护士小跑着从前院赶来。
“薛枫。”
一个女护士走过来,上下打量了薛枫两眼。她个子不很高,黑亮的头发在脑后低低地挽成个小丸子。
薛枫认出她是护士长。
“昨天没睡着,是吗?”她关切地问了句,弯下腰查看他的脸色。
薛枫点点头,朝敞开的病房门那边扫了眼,随后压低了声音。
“那个新来的叔叔打呼噜,我实在是不行,睡着后又给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后来,”
薛枫说到这里顿了顿,下意识地就要去看自己的同伙。但他又怕她看出什么来,于是生生地忍住了。
“后来,后来又睡了会儿。”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编故事,以补充上天亮前那段时间的空白。
“虽然我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但如果今天晚上还要这样,我恐怕就真的受不了了。”他最后表示道。
“行,我明白了,”护士长干脆地点头:“我今天就安排下去,给他换房间。”
薛枫松了口气:“谢谢。”
他们这边商量的时候,那位新舍友还坐在电脑前办公。听出门外边是在聊换房间的事情,这位先生利索地扣上电脑,掀开门帘走出来了。
屋里的画家和蝶哥见了,连忙也放下手里的筷子,陆续簇拥到了程铭和薛枫吃饭的病房门口。
老先生匆匆地赶上来,一见薛枫就忙不迭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
老人家的声音很亲切,他挺歉疚地冲薛枫微笑着。蝶哥和画家像两只土拨鼠似的戳在他的身后,瞪圆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朝这边张望着。
老人家还在道歉。
“叔叔打呼噜确实很成问题,这个叔叔自己也知道。后续我该搬宿舍搬宿舍,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语速很快地对大家说着,又低头看看薛枫的脸色: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打扰你晚上睡觉了。叔叔答应你,今天晚上之前肯定就搬走了……”
画家和蝶哥在他身后对望一眼,显得震惊又激动。
薛枫本来心里挺憋屈的,结果老人家急着赶过来,又是道歉又是关心的,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叔叔。”他轻声道,礼貌地回以淡淡的微笑。
明明今天凌晨还对人家喊打喊杀的,这会儿却又忽然放下了。
“这事说到底您也没法控制,所以我肯定也不会怪您。”
那位叔叔宽慰地笑了,伸手在薛枫脑袋上揉了揉。
“太懂事了这孩子,自己睡不着也不愿意把我叫醒。哪儿找这么好脾气的孩子去?”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薛枫想起昨天晚上躺在护士站地板上放的那些狠话,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那位叔叔倒是没注意到薛枫脸上复杂的神情。
他跟薛枫说完话,又转过脸去跟画家和蝶哥道歉。俩人一齐低头看脚尖儿,连声说没关系不碍事的。
“小朋友们真好啊。”那位叔叔最后感慨道。
“孩子们是挺好的。”护士长也温和地笑笑,安排让身边的一位护士带着他去新病房了。
然后她对剩下的三人说,其实本来,院里也没打算让刚那位先生在你们这里长住的。
“只是最近快放假了,病房实在紧张,所以先凑合一天。”
三人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护士长说着,委婉地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
“你们屋毕竟是四人间,肯定不可能只让你们三个住。后续还是会有人往里进的……”
薛枫配合地点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只要是能维持正常作息,我对院里的安排就没有意见。”
画家:“我也是。”
蝶哥:“我也。”
“那就好,”护士长点头道。
“其实考虑到睡眠的情况,我是觉得与其安排新患者去你们病房住,倒不如趁现在,你们仨商量着,找个愿意搬过去的熟人。”
“……哦。”
听到护士长最后这句话,薛枫心里似有预谋般激动地一跳。
但他假装对此波澜不惊,脸上摆出冥思苦想的样子来。
“熟人?”他低声重复道。
“对。”护士长点头:
“最好是你们的同龄人。稍微大几岁或者小几岁都无所谓,重点是要挑睡觉不打呼噜的。”
薛枫与两位舍友交换了下神色,习惯性地笑着推辞:“主要我也不知道他们睡觉打不打呼噜……”
他说着,迅速瞄了程铭一眼。对方刚好也在看着他。
电光火石之间,薛枫在那对深褐色眸子里捕捉到了默许的神色。
薛枫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一时间,大脑中的各种念头以每秒钟十万八千里的速度飞速地旋转起来。
他正打算把话题往程铭身上引,结果好巧不巧的,体特和山药在前院吃完了午饭,溜达着结伴回来了。
“这儿这么热闹啊?”山药开玩笑地说了句,蝶哥于是给新来的俩人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薛枫正不知怎么开口好,却不想山药听完后先笑了。
他说:“我反正不行。”
“我有轻微的鼻炎,晚上睡觉肯定会打呼噜。”
薛枫本来眼看着一个选项变成了三个还在着急,结果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就已经解决掉了其中一个。
他正靠在椅背上兀自吃惊,就看见旁边的体特也直摇头:
“那我肯定也不行。”他说。
“我睡觉会翻身,他们都说只要我仰着睡就会打呼。”
眨眼之间,两个新来的选项都被排除掉了。众人的目光理所当然地落到了薛枫正对面程铭的身上。
“那他呢?”蝶哥问。
程铭的两位舍友,山药和体特沉默地对视一眼,又望了望程铭本人。
那意思,你愿意去吗?
程铭目光沉静地回望。
虽然仍旧不置可否,却也没有表现出哪怕最轻微的抗拒。于是两人知道答案了。
“他没问题。”体特抢着说道。
“程铭确实没问题,”山药紧跟着也说:“他睡觉特别安静,整个人就跟睡丢了似的。”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护士长也被逗得在口罩后面笑出了声。
“那就程铭吧。”她最后说。
就这样,程铭回去简单收拾了下生活用品,就住进了薛枫的病房。
在薛枫那张床的对面。
这阵子是住院的高峰期,当晚大活动室来的人也比较多,大家就商量着,要组一场狼人杀。
在参加的人之中,薛枫看到了几张陌生的面孔。
“Hello,”他冲其中那个瘦瘦高高、带蓝色方框眼镜的男生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你是……?”
“我叫戴宁。”对方道,又随手拉过了他旁边一个卷头发的男生,熟络地给薛枫介绍着:
“他叫许成,代号是上帝。”
“OK,”薛枫刚要问说话的男生有没有代号,就听到从他身后猛然传来个相当熟悉的声音。
“静静,上帝!”蝶哥站在薛枫身后,很热情地招呼两人:“你俩怎么又回来了?还一块儿回来……”
回来……?薛枫诧异地眨眨眼,又打量两眼面前的两人,这才反应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看上去互相认识的男生,加上蝶哥一共三个人。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住院了。
“啊对,你猜对了,”似乎是看出了薛枫的想法,上帝和颜悦色地补充道:“我俩都是二进宫。”
“对吧,静静?”
“……静静?”薛枫刚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地问道。
被叫静静的男生咬了咬牙,斜眼瞪了蝶哥一眼。
不满又有些无奈地抱怨:“就非得起这么个邪门儿的代号……”
“从何说起呢?”薛枫笑问道。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男生会有个如此君子好逑的代号。
“因为我叫戴宁,就是诸葛亮所说宁静致远的那个宁。”静静绷着脸,几乎有些麻木地回答道。
却没有真的不高兴。
“我就去年提过那么一次,然后我就特么的成静静了。”
“多好听啊。”蝶哥在旁边嬉皮笑脸:“行了行了,上帝,咱们这局狼人杀一共多少人啊?”
看来这就是绰号上帝的来源了。因为他每把狼人杀都当上帝,负责念旁白带着大家玩。
大家举手统计了下,玩游戏的一共有九个人:
薛枫宿舍的所有人,格格小白蘑菇她们三个,还有戴宁和另外一个棕色头发的大姐姐。
上帝掐指一算:“三个平民,三个神,还有三个狼人。你们想玩屠城还是屠边?”
“屠边吧,”画家建议道:“时间不早了,屠边玩的更快。”
“什么叫屠边?”小蘑菇在椅子上左顾右盼,好奇地问道。
“就是所有的神职,或者所有平民都死掉了。达成任何一种,就算是狼人胜利。”画家解释道。
“九个人的话,三神一般就是预言家,巫师和猎人。然后狼里面有个白狼王,或者狼美人。”
“等等等下,”小白连忙举手,表情有点懵:“这都怎么玩啊?我好像还没玩过这么多人的。”
“白狼王对新手有点难了,”体特也说道:“还要挑时间自爆带走,要不换成狼美人吧。”
“行,”上帝点头赞同:“那猎人对应的也换成守卫吧,这样两个阵营都会更简单点。”
趁着他们商量的时间,薛枫已经在手机上查好了资料,和画家一起给大家做了解释:
“狼美人也是狼,每天集体刀人后单独选择魅惑一个人。如果狼美人死了,这个人必须跟着殉情。”
“守卫每晚最先睁眼,随机选择一个人守护。选中的人如果被杀了,就不会死。”
“但被守的人可以被毒药毒死。而且如果又守又用了解药,这个人还是会被刀死。”体特及时补充道。
“俗称奶穿了,”蝶哥道:“而且守卫和狼美人都不能连续两天晚上选择同一个人。”
他们说完后,大家面面相觑,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像明白了。
不管了先玩吧。
上帝于是给大家发了角色牌和号码牌,随后宣布游戏正式开始。
“天黑请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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