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枫猝不及防被她说中,所有的伪装全都被这话击碎成了渣渣。耳边嗡的一声,大脑顿时按下了清空键。
整张脸不可控制地涨红。薛枫张口结舌,未语先尬笑:
“哈哈哈你说谁?我我我,你、你说的是谁啊?我我和谁啊,什么时候的事哈哈哈哈!”
“行了别装了,”格格几乎是懒洋洋地靠在葡萄架的木头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笑:
“你和程铭在一起这件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因为如果我真打算告状的话,昨天早上就去说了。”
薛枫听着她说话,并没有因为这个保证而放心。他脸色发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又是谁和你说的?”
格格将他的脸色尽收眼底,脸上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
“引用我很喜欢的那部英剧里面的一句台词:knowledge only means complicity and guilt,Ignorance has a certain dignity。”
薛枫没看过这个电视剧,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意愿。但他英语学的还算不错,所以毫不费力地听懂了。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哲学。我还以为你会没有这么的……”
他犹豫着没有说下去,但格格看懂了他礼貌的迟疑。
“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这个观点确实有些偏激了。”她坦然承认。
“其实我只是猜的,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我觉得目前没必要说。”
“但出于礼貌,你可以问我一个别的问题。我必定知无不言。”她低声说道,态度仍旧很坦率。
意识到了什么般地,薛枫的眉心在怀疑中微微蹙起。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从认识她后长久以来困扰着他的问题:
“你和小白,你们俩……真的只是那种很好的好朋友关系吗?”他把重音放在了“好朋友”三字上。
“不是啊。”格格说。
“哦,这样……啊??”
一只麻雀从两人面前飞过,薛枫惊得差点跳起来。他从没想过格格会答的这么直接:
“不是吗??!等下……你、你确定??真的不是朋友吗?!”
格格坚定地摇头:“真不是。”
“但其实除了护士们,我俩也没特别避着人。所以,”
“你知道就知道了,她那天还跟我说过,这事儿不用瞒着你。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到处嚷嚷就行了。”她最后对他说,神态看着倒是很放松。薛枫则直到今天,才算见识到了女生们那让人叹为观止的第六感。
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我向你保证,绝不到处嚷嚷。”
格格点点头表示相信:“其实主要是住院不好弄。等我俩出院之后,谁说什么也都不要紧了。”
“同/性/恋不是精神疾病,现在的医生护士们都知道。”
“我就是不想他们知道后,因为不允许患者间过密接触,把我俩的床位给调开。那就比较难办了。”
“所以,”薛枫克制着心中隐隐的不安,问格格:“现在我们两个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小白也看出来了。除了我们两个同/性/恋外,就再没别人了。”
“两件事都是纯粹的内部消息,听起来是不是很安全?”
薛枫很慢地点点头,起起伏伏的心绪终于放平了些:
“那就好……”
两人说着话,耳边只听见哐啷哐啷的铁餐盘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转身便看见叔儿身穿蓝色工作服,推着他送饭的小推车朝这边来了。
话题就此打住,薛枫过来端了餐盘回去吃午饭。
格格刚才引用的那句台词或许是正确的。出于这层考虑,薛枫吃午饭的时候没有和程铭提起这件事。
下午和咨询师在后院那个心理咨询的房间碰面的时候,薛枫没有选择歪在床上,而是坐在了椅子上。
他迟迟地不肯开启话题。戒指从手指上摘下来再戴上,又把解压球抛来抛去的,就是张不开这个嘴。
“是没有想说的吗?”裴医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温和地发问。他历来是习惯于让患者自己说的,无奈薛枫迟迟地不肯开口。
薛枫老实巴交地摇头:“不,不是因为没有想说的。”
“如果非要回答的话,好像是因为太想说某个话题了。但因为没办法说,所以只好想着先绕过去。”
“但因为这件事很重要,导致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了。所以还没想到说点别的什么。”
裴医生听了他的这些话,没反对也没有评价:“如果不想说的话,随便说点别的也是可以的。”
薛枫点点头,对他彻头彻尾的包容和接纳感到十分感激:
“那就说点别的吧……住院之后我学会抽烟了。不好意思,但我总是需要坦白些不好的习惯。”
“就像是在对您忏悔似的。忏悔过后,心里就迎来了宽恕。不管牧师是否代表上帝原谅了我,我自己已经决定要放过我了。”
裴医生没有说话。他看出薛枫已经逐渐沉浸到了自己的思考中,便没有贸然打断他的思路。
单是这一点,就足够甩开学校那些二流心理咨询师八条街的了。上次从那里出来后,薛枫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警告了他认识的所有人:找谁倾诉都别找学校那些心理咨询师,除非你想听他给你上课。
别人能学到什么,薛枫自然不得而知。他从那些人身上学到的唯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千万别找那帮大惊小怪的老太太做心理咨询。
他于是接着说下去:
“而且我发现,我好像能够爱上任何人……不论对方的性别和年龄。抱歉,我是说任何成年人。”
怕裴医生误会,他特地补充上了最后的那句话。
裴医生稳重地点点头,在面前的本子上记了两笔。
“你是会觉得,抽烟和恋爱间有某种联系吗?”
这是从两人进房间后,裴医生今天第一次提问:“为什么会选择,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出来呢?”
他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薛枫被他影响着,也开始放平心态地思考。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至少在进门之前,我还没有想过。”
“但我猜测,因为您是医生,所以和您说话总能给我某种慰藉,让我觉得不管多么糟糕的事情,只要向您坦白了,就能够被原谅。”
“基于这条理论,那么或许在潜意识里面,我把抽烟和爱上某个不为世俗认可的人都认为是错的了。”
孟医生仍旧不说话,只是在对面很轻地点一点头,表示他在听。
“但其实我没错,”在裴医生无声的支持下,薛枫心里那点罪孽般的感觉终于逐渐地渐轻了:
“我只是碰巧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不是因为我生病了,更不是因为我疯了,或是别的任何原因……”
“在很多西方人的信仰中,我们生来便是有罪的。这种观念或许是真的或许不是,无法被最终证明。”
“但不管我是不是生来有罪,也不管信仰是事实还是观点……”
“我都喜欢他。”
“不是因为我是个罪人,也不是因为我已经疯了。我没有这种信仰,我也不是什么罪孽深重的人。”
“我喜欢他,只是因为我命中注定的……就是要喜欢他。”
从咨询室出来后,薛枫站在院子里仰脸看着那几棵参天的柏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一个谎言的后面需要很多个谎言来弥补。只有撒大谎的人才知道,这话说的真是一点不错。
在把程铭说成是他的某位高中同学后,薛枫不得不编故事似的又罗里吧嗦地追加了一大堆的光辉事迹。
大部分都是从江悠然吃饭时看的那些青春偶像剧里取材,再经过他的艺术加工而成的。
他告诉裴医生自己和那个他喜欢的人原本是高中同学,又考到了同一所大学,现在他是他的同班同学。
对,同班同学。没有隔开两届,更没有和他分到不同的专业。就是同届的同班同学。而且这位同学从小到大都非常的……
阳光开朗爱说话。
对,没错。
他编的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成天乐呵呵的,特别爱说话。
编到最尽兴的时候,薛枫靠在椅背上半真半假地叹气,顺理成章地就演出了网上说的那种“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的自卑和凄凉。
于此同时,,
程铭在屋里连打两个喷嚏,有些不解地挠了挠鼻子。
好像也没着凉啊?
晚上他们俩照例去前院找画家他们打羽毛球。又打2v2。
格格和小白她们几个女孩子正在那里打羽毛球。薛枫他们就坐在旁边边东拉西扯地聊天,边等了会儿。
女孩子们有说有笑地玩了会儿便放下球拍从场地上下来了,排排队回宿舍拿脸盆去洗澡。
等她们下来了,画家拍了拍体特的肩膀,男生们准备上场。
薛枫和程铭商量了下,还是决定维持往常的前后站位。
经过这阵子的配合,两人的身体已经逐渐从日常繁重的课业工作中解脱出来了,动作也灵活了不少。
但这里的场地小,加上羽毛球漫天满地的乱飞,下意识的反映之下,身体的碰撞总是在所难免。
刚开始打的时候总是掉,不是这边弯腰拣球,就是那边踮脚把掉到空调外机上的羽毛球往下扒拉。
终于,在难得的几个回合后,羽毛球往复翻飞着,在半空中飞的原来越快,而且越升越高。
场上的人和观众看了这半天,终于看到了精彩部分,心都紧张地提了起来,脸上也笑得越发兴奋。
已经打了六个来回了。
这对他们这些位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动作并不熟练的男生来说,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眼看着薛枫打出的那一记球打着旋儿朝这边飞来,画家跳起来,用球拍的边儿将那球击了回去。
体特站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兴奋地大声呼喊:“卧槽牛逼!快快快,六六大顺变七星高照!”
薛枫目光炯炯地望着朝这边飞过来的小球,蓄势待发。
他凭经验预测着小球的轨迹,本以为球会飞得很高很远,飞到自己身后站着的程铭的面前。
却不想,因为画家刚才击球时只是勉强用球拍的边缘够到了,所以小球只是迅速地高高飞向了空中,而后便垂直着落了下来。
薛枫眸光一闪,当机立断地往前冲了过去,用球拍接到了这记球,用力把它朝对面打了过去。
不知怎么回事,他这记球的角度在打出去后变得很是刁钻,带着嗖嗖的风直奔体特的面门就过去了。
体特猝不及防地瞪大了双眼。
他这人手长脚长的,更善于跳起来从高处接球,却对低空飞来的球怎么拦怎么都觉得别扭。
球飞来的迅速,他心下合计着,动作切换不及,被那球正正好地打在了眉心,像挨了薛枫一记爆栗。
“哎哟!”他吃痛大叫道,丢下拍子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画家也不打球了,在旁边跺着脚大声地嘲笑他。
“薛老师,我你大爷……”体特发闷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可恶,居然被发现了。你怎么知道我接不住这种角度的球……哎哟我靠,劳资要毁容了……”他嘟嘟囔囔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这语气明显就是在装蒜。薛枫双手合十鞠躬道歉:“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也真的没想到……”
他边笑边习惯性地后退,好巧不巧地又撞上了程铭。后脑勺一疼,似乎是磕到了程铭的下巴。
这下磕得并不重,因为程铭的双手及时地按在他双肩上,缓冲了下。
“我靠我靠,对不起……”薛枫急忙转身,下意识地抬手,就要把他的脖子扳过来看看磕得重不重,下巴有没有被他的后脑勺磕红。
所幸他及时收住了手,改为焦急望着程铭的下巴颏。
见他着急,程铭只是安慰地朝他笑了笑,借着身高的优势抬手揉了揉薛枫的后脑勺。
揉乱了他脑后的头发。
“我还好,没什么事。”他温声说着,低低的嗓音落在薛枫的耳畔,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放心吧,没有撞到。”
他说着话,瘦长的手指插进薛枫的头发里,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个动作通常都表示对小孩子轻微疼痛的安慰。但对薛枫来说,程铭已经不是第一次揉他的头了,每次这样做的时候,都显得十分的亲昵。
薛枫回忆起还没谈恋爱时程铭的这个动作,顿时有点发怔。碰到他这个眼神的刹那,程铭手上揉他头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心脏存在感极强地怦怦乱跳,半是心动,半是被这大庭广众之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亲昵行为给吓得。
格格和小白在旁边站着,当然也全都看到了。不过两位作为这方面的前辈,已经算是装糊涂的高手了。
小白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和身旁的格格交换了个眼神。
随后她果断出手,捏了捏格格侧边的脸。格格则大声表示自己今天一定要给小白扎两个麻花辫看看到底好不好看,并问她有没有皮筋。
“你俩关系也太好了……”静静在旁边感慨地嘟囔了句,换来小白一个骄傲的眼神:“那当然了,我和格格女士天底下第一好~”
蝶哥见了,有样学样,在旁边拍案而起:“好极了!那,静静!我现在宣布,要和你天下第一好……”
“滚!”静静大吼,宁死不从贞洁烈男般地用力推开了蝶哥缠绕过来的双手:“你丫给我边儿去!”
“上帝在哪儿呢?上帝,上帝!快给我把这根成精的麻花弄走!”
这么乱哄哄的一闹,这件事就算是让格格她们给糊弄过去了。
但小白后来回想起来,似乎除了心里有鬼的他们这两对而四个人外,旁人虽然什么都看见了,却好像也没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能真是这样吧,”格格对此也有同感,手指略微停顿:
“可是不管怎么说,先让我把你的头发编完吧。但你的头发比较软,感觉怎么弄都会很好看……”
“哎呀,你真是的……”小白被她顺着耳边的头发,笑着摇了摇头。
说出去别人总不信,可她明明就是对的。奚语念这人就是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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