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夏的脸埋在盛祈的肩窝处，默默留着泪。
盛祈为了让她靠得舒服，把身体歪成了一个扭曲的姿势，但就这么一个难受的姿势，他坚持了快半个小时。
等令夏的情绪终于缓和，慢慢从他怀里退出去时，他半边身子都酸麻得失去了知觉。
盛祈抽了张纸巾，想帮她擦脸上的泪，令夏往旁边闪躲了一下，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纸巾。
“我自己来。”
盛祈的手悬在半空，心里蓦然抽疼了一秒。
“我一会去趟公司，我给你点个外卖，你吃了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好不好？”
令夏用了四五张纸巾，才把脸擦干净。
“我去洗把脸。”
令夏在躲他。
意识到这点后，盛祈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洗手间的水声一直没停，盛祈撑着沙发起身，眼往旁边一晃，就这一眼，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他原地转了一圈。
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家里几乎都空了。
客厅空了，厨房空了，卧室也空了。
除了公寓自带的几件家具，属于她的东西，几乎没有。
令夏终于洗完脸出来。
“你要去哪？”
令夏绕过他，把手里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这里的房子要收回去，我这两天会搬走。”
“我问你要去哪！”
盛祈不自觉提高音调，对着她吼了一句。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失了控，闭眼出喘了两下，小声和她说了句“对不起”。
“这件事我会去处理。”盛祈反手捋了把头发，气息还有些许的不稳，“如果不想继续住这里，你可以住对面，或者我在江边有个房子，没人住过，你可以住过去。”
令夏脑子很乱，可能是哭太久导致脑部有些缺氧，也许是见到他太突然，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令夏反问他：“去找许柏杨，逼他选择萤星？还是去和那些误解了的人，一个一个解释？解释了，然后呢，他们就会信了吗？”
其实令夏不怪盛祈。
她没有怪任何人。
相反，她很庆幸，在她崩溃大哭、情绪难控的时候，他能千里迢迢赶到她身边，把肩膀借给她。
只是她觉得很累。
这件事说到底他们谁都没有错，她没错，盛祈也没错。
那个偷拍举报的人错了吗？
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和目标。
那那些围观议论的人错了吗？
他们只是隔岸看了场热闹。
所以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她的大意，是她的侥幸。
是她没有理清的边界。
她完全不怀疑盛祈的能力和承诺。他说了会去处理，那最后的结果肯定不会比现在更差。
可她不愿意。
这一次，她可以靠他解决，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他，不再了呢？
她结的因，她会去承担那个果。
扣工资也好，丢了工作也罢。
“盛祈，别管我了。”
“这件事对你也有影响，你去处理你的就好。”令夏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的问题我会自己解决。”
盛祈嘴巴里像是连吞了十颗蛇胆一般的苦涩。
你的，我的。
“你和我，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令夏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路以安的房子没有退，这几天我会先去那里住，这里下午会有人来收房，钥匙我就不带了。”
令夏去拉行李箱，“骚扰电话太多，我手机会关机一段时间。你也忙自己的去吧。”
盛祈拽住她的行李箱，死死地盯着她，问：“那我们呢？”
见令夏不说话，他又重复了一遍，“那我们呢？”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丢下我！”
“你不能每次一遇到什么麻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解决我。”盛祈擒住她的手，眼睛红了一片，里面盛满了哀伤：“你不能这么对我，这对我不公平……”
令夏闭了眼，不敢再看盛祈的眼睛。
她承认她是胆小鬼。
尤其是在面对和他有关的问题时。
“对不起……”
令夏的眼泪砸在盛祈的手背上，猝不及防，砸得盛祈心狠狠地往下坠。
“我送你过去。”
盛祈接过她的行李箱，率先出了门。
他走得又急又快，令夏还没反应过来时，门已经打开又关上了。
她把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钥匙放进鞋柜的收纳盒中，又给公寓管家发了条消息，才关门离开。
盛祈靠在楼道边，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也没抽，就任由它一点一点燃尽。
听到电梯声响，他扭头看了一眼，顺手把烟灭了。
“你车停在哪儿？”
“其实你不用——”
“我不想再跟你吵架。”盛祈强行打断她。
令夏无奈，她指了指小区口，“车在外面。”
车子行驶的过程中，盛祈始终一言不发，他冷着一张脸，盯着前方的红绿灯神情无比地认真。
令夏在微信上和路以安说了一声，说临时有点事想去他那借住几天。
路以安的消息回的很快：【没问题，你放心住。我过两天就进无人区了，联系不上无需担心。】
令夏：【注意安全，记得报平安。】
她收了手机，头歪着车窗上，看着窗外的车流，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祈余光看了她两眼，她也完全没有察觉。
小区没有电梯，盛祈坚持要帮她把行李箱搬上去，令夏没有拒绝掉只能任由他去。
“我电话不关机，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令夏敷衍点了下头。
“家里缺不缺什么，要不要我买了帮你送来……”
“盛祈。”令夏叫住他，“你走吧。”
“谢谢你送我过来，我想休息了。”
盛祈愣了两秒，随后笑了一声，头也没回直接转身走了。
老旧的楼梯发出一声声震颤，分明在告诉她，离开的人心里有多恼怒和不满。
路以安做事很细致，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具都被他铺上了挡灰的白布，令夏随意扯开沙发上的，直接倒了上去。
令夏是被饿醒的。
她拉开窗帘看，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都快九点了。
令夏不想开手机，只能从包里掏了几张五十二十的零钱，准备出门找点吃的。
从里往外推门时，她试了几次总是推不开，使劲一用力，就听到外面有什么东西散了一地。
令夏探出头一看，门口放了两大袋吃的喝的，刚才被他撞开的是其中一袋——里面装满了水果和蔬菜。
她把散落的橙子、梨都捡了起来，重新装回袋子，再拎了回去。
下楼时，她特意摆头四周望了望，但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可疑的男子。
令夏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固定隔一天下一次楼，买吃的、丢垃圾；每次出门时，门口都会放着一堆吃的喝的，但每次都没有见到人。
不知道是第几日，令夏再下楼时，在小区健身区的转体机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看到她过来，孔文曲边摆着胯边和她打招呼：“你来了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的小区。
“你怎么在这？”
问完她又觉得这问题有些多余，肯定是有人叫他来的。
“没吃饭吧，走，请你吃大餐去！”
令夏看着眼前滋啦冒油的烤串，问：“这就是你说的大餐？”
“当然不是——”孔文曲转头喊了声老板：“再来一打啤酒！”
“我想得就是这一口。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天天在家吃，嘴里快淡出鸟来！”孔文曲咬了口烤五花，招呼她也吃：“这好吃，你也快尝尝啊！”
这两天她都吃得淡，一下吃这么油荤的她有些不适应，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孔文曲一脸纳闷地看她：“我都不能单纯来找你吃顿饭吗？”
“老板，再来盘烤茄子和一瓶椰奶！”
令夏看着一桌几乎没怎么动的烤串，拦住他让他别点了。
“没事儿，吃不完我一会打包。”
椰奶先上来，孔文曲把它推到令夏的手边，“你捡你爱吃的，再吃两口。”
他不说，令夏也不想再问，反正他也没什么耐心，就看他还能憋多久了。
“你就一直住这儿？你朋友暂时不回来？”
“他进无人区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
孔文曲“嚯”了一声，比了个大拇指，由衷地赞叹：“牛逼。”
“如果你要找房子的话，跟我说，反正我最近闲着也闲着，可以帮你看看。”
令夏咬了口脆骨，嘴里嘎嘣响：“先不找。”
“那你以后上班多不方便，这儿离你们公司还远着呢！”
确实，这里到萤星，车程都得近一个小时了。
“不过有件事，确实想要麻烦你。”
孔文曲点头，“你尽管说。”
“我的那辆车，你帮我找人问问，有没有要。”
孔文曲一口答应：“行啊，什么车？我帮你问问。”
“五菱宏光。”
孔文曲：“……面包车啊你开？！”
令夏无语，“不是面包车，小电车，能载人在市区开的那种。”
“那你一会带我去看看。”孔文曲心里盘算一下，他认识的人有谁会买五菱宏光的，想了一圈，一个人都想不到。
哦不对。
有个人肯定买。
“为什么突然卖车？想换新车了？”
令夏把吃过的签子上下对齐，摆在一起。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孔文曲手里的烤鱼，“咚”一声，落进不锈钢餐盘里，溅起的油花，飞了他一身。
“离，离开？！”孔文曲不敢置信地瞪着眼，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去，去哪儿？”
“不知道。”令夏淡淡道：“去年的年假还没休，可能先找个地方待一段时间？”
“盛祈，盛祈知道吗？”
令夏摇头，笑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知道了，盛祈也就知道了。
孔文曲没心思吃烤串了，他沉默了半响，动了动嘴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有些话，不该他来说。但如果他不说，盛祈大概永远都不会说。
“你知道吗？”
“嗯？”
孔文曲艰难地张嘴，像是做了十二万分的心理斗争，才终于开了口：
“这些年，盛祈他一直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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