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被押到了苏臻珩房中,虽几次三番不肯吃饭,但是看着还有些气力。苏臻珩叫其余人退出去,负责押送的御林军手下不肯,道:“侯爷身子不虞,此女狡诈得很,属下还是留下来吧。”
褚尧倒是格外听从,拱手退下,冷眸看了一眼那几位御林军,几个人这才悻悻退下。
苏臻珩用完了晚膳,坐在榻沿上,正想着宽衣洗漱歇息,如今衣物又穿回了身上,显出几分散漫与洒脱。“你会说北岐话,看来不是南绥中誓与北岐毫无瓜葛的顽固之辈。”
她被捆着手脚俯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屑与鄙夷。“你明明没有中我的蛊,为何要代替他?你的暗卫每天蹲守在他的房顶上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你想要杀了他?!”
苏臻珩低头喝水,随意地问道:“‘他’是谁?你为何这么在意?”
“你是从何得知我们南绥秘术的?为何要做此局?”
苏臻珩忽而凤眸一瞥,厉声道:“回答。”
她一惊,愣了一愣。眼前之人平日里看着极为和善,当然是对待他的同行人员们,而非对她,她有所戒备,却还是被惊到了。
她咬牙:“崔征,他是我的人,若你想杀他,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苏臻珩怔了怔,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她,这个女子费劲千辛万苦前去燕京,难不成真的是因为“爱”。可是这种东西过于不可信,或者说玄乎其玄。
苏臻珩道:“本侯若想杀他,又怎会来到这儿。他府上的暗卫杀手若是本侯安排的,那侯府房顶将你打伤的那些又是谁安排的?”
他眼睛微眯,“你的意思,是本侯自己监视自己?本侯这么大费周章地将你送出来,你知道为何。本侯怎么会知晓你们的事,你也知道。”
她的呼吸一凝,眼神瞬间暗淡下去,眸底是藏不住的幽怨与愤恨。“是他告诉你的。他想摆脱我……可我是为了救他!我为何会来到你们北岐他不知道吗?离开我他会死的!”
她抬眸,带了几分希望,道:“你既然是在帮他,你不会看着他死对不对?送我回燕京吧!身中噶咋子蛊的人一旦背叛母蛊就会死,哪怕他现如今在努力不去想要杀我,哪怕他从前不讨厌我,可往后数十年,他在京城会娶妻生子,会爱上别人,那时候他一定会恨我,他无法控制!”
她说得这样恳切,苏臻珩不由地想起了崔征跟他说的话。崔征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蛊毒,南绥的医士不可能帮他,唯有与南绥相抗了数百年的北岐国或许有法,却也分外渺茫。倘若他杀心不动,他自然不会有任何闪失,但他是北岐的将,生来便是要与南绥为敌,更不会去怜悯一个企图控制他的人。
她伤得极重,能不能活着到南绥都不一定。崔征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侯爷把她送回南绥便可,至于她是死是活,不必再管了。”
苏臻珩看着她,心里竟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她的眸中不是怨恨,也不是生来就浸染在两个国家的人心里的恨。她苦笑一声,“当他以后发现自己无法全身心爱他的妻子,他就会发现他开始恨我了,而他也逃不了一死。”
苏臻珩问道:“你能保证有你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恨你了吗?”
她笃定道:“当然。只要拴住了人,又何愁控制不了他的心。”
苏臻珩微微皱眉,霎时没了耐性,朝着门口喊了一声:“乔文,褚尧。”
褚尧立刻开了房门,冷着脸往门外一退,露出端着饭菜候在门口的乔文。乔文瞪了褚尧一眼,转眼又敛了白眼匆匆进了房门,将饭菜搁下,守在了一边。
褚尧跟在他后面进来,弯腰给她松了绑,然后就退了出去。
苏臻珩抬眼看乔文,道:“路途辛苦,早回去歇息。”
乔文看了一眼地上娇艳如花的南绥姑娘,踌躇了一会儿,心说,侯爷可从未留女人在房中过啊,还是个南绥女人,端王殿下只是让她来说话,可不是让她来吃饭睡觉的啊?
自家侯爷他倒是放心,可听闻南绥人身上自带妖术,万一蛊惑了侯爷,让他犯下弥天大错可怎么办?
褚尧那厮又是个木头,侯爷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往门口一站,只要侯爷不是遇刺,任凭屋里发生天大的事,他就什么都不管。乔文在一瞬间想了一万个法子,道:“侯爷,我已经歇好了,我今夜在门外守夜!”
乔文一溜烟跑了出去,把门一关,立刻门神一样端正立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身子却不自觉地往后,险些将耳朵整个贴在门上。
与他并列的褚尧正要开口,却被乔文抬手捂住嘴。乔文低声道:“这女的不对劲,侯爷今日也不对劲。”
褚尧眼神往下撇,嘴里唔唔道:“……哇里无噔劲?”
乔文的手被一股热气打湿,嫌弃地移开,往褚尧身上一擦。“侯爷今年都二十六了,老侯爷二十六岁的时候侯爷都会跑了……从前在北疆,侯爷顾不上说媳妇,回到京城之后来府上说亲的又都是些墙头草,到处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可如今不一样了啊,如今远离京城,又无军务,也算是无拘无束了,若是找个北岐姑娘做主母我自然是愿意,可屋里那个是南绥人,若是被端王殿下知道——”
褚尧连忙堵住他的嘴,压低嗓音:“闭嘴。”
乔文叹息了一声,无奈地闭了闭眼,在褚尧手中张口道:“今日我就守在这,要么做谏官,要么做把风……”
可没多久,房门敞开,从里边退出个轻手轻脚的李齐。把风的乔文倚靠在褚尧身上睡得昏沉,李齐蹲下身子轻声道:“侯爷让褚侍卫把那南绥女绑起,安置到避风的柴房去,切记小心点,她伤得不轻。”
褚尧点点头,正欲起身,那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便毫不受控地滚下去,他眼疾手快托住,二话不说先将人横抱起送去了他俩的客房,然后又折返回来办差。
此时已至四更天,夜深人静,苏臻珩却也不曾安眠,想着今日所言。那个南绥女子名叫左婵,普通的南绥乡下女。南绥与两个相邻大国的关系都不算好,与北岐更是世仇,但相比起来南绥人丁稀薄,又有特殊蛊毒加持,无论男女老幼皆能杀敌,像她这样胆大又身怀武艺的女子并不在少数。
她和崔征的关系已经不再重要,至少他已经知晓此毒一定有法可解,她也当得起一枚可用的棋子了。
苏臻珩对她说:“崔将军因你而回不得南疆,或许这便是你身为南绥人的目的。两国交恶,你用此奸诈之法自然也无可厚非。但你要杀他,何至于将罪名推至本侯头上?”
左婵道:“不是!我何曾想过杀他?”
“那便是本侯想错了。可如今本侯替他办了这趟差,算是保全你。但他留守京城,平南军却也到不了本侯手中,那位端王殿下年纪虽小,却是圣上胞弟,颇具才干,此番南下算是为自己立威。如今平南兵权已在他手,崔征或许再无起用之时了,若圣上一怒之下必要踏平南绥,他绝不似崔征般顾忌那么多。本侯既可继续假意中蛊保你性命,也可杀你祭我北岐平南军旗。”
保她便是保崔征,杀她也是杀崔征,这两者毫无分别。左婵神色不明地顿了一顿,张着口说不出一句话,眼瞧着那个随行的太医给自己送来了汤药,她不着一语地端起,将苦得钻心的汤药一饮而尽了。她知道,这碗药无非就是怕她死了,他们北岐的将军也会因她而死罢了。
晨露湿寒,早间的空气里都散发着冷意。
皇帝将指间的条子狠狠揉捏,仿佛在手心里掺杂了狠意,面容却是无动于衷的冷漠。他不是不知道噶咋蛊毒是什么效果,可在看到密信上说的苏臻珩与那女子常共处一室,还是觉得恼怒不已。难不成那蛊毒还有让人动情的效果吗?
若非如此,便是他苏臻珩有意。
正在此时,殿外来一侍卫传来消息,说:“陛下,日前在万宝阁见过韩小姐和始安侯的那个道士找到了。”
一队御林军匆匆赶至郊外的渡蛟峰,待皇帝到来时,却只见峰顶荒凉,唯有一座破败的大殿耸立着。殿门一敞,灰尘便如鬼魂一样扑面而来,呛人眼睛。
皇帝睁开眼,大步迈进去,却连个鬼影也没见着,遍地蒙着一层灰,看着不像是住过人的样子。但御林军报给他的却未必是假。
世上之事很多,却未必有那么多巧合。巧到一个破落道士遇上了前世的人,还为他们算了一卦,卦后他们便都和前世不同了。巧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偏抱着一只神似妖物的黑猫,被那么多人追至此处却消失不见。巧到他从小长到大这么多年,梦里也一直有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道。
面前的雕像极高,与寻常神殿里的雕像全然不同,带着杀伐气,又看不见脸,更显得妖异诡谲,压得人喘不过气,抬头望过去竟有几分眩晕。
归元观里的神仙受万民祭拜,这个却荒凉至此,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是会噬人精魄、吞人骨血。
皇帝扭头喘了口气,心脉有些止不住地癫狂乱走,心说,来日有空,必推了它。
皇帝下令将渡蛟峰围了起来,连同归元观也被御林军层层把守,以至百姓上山祭拜也不敢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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