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门,等候在外的人不出所料——正是计谦。
林春禾随他离开,两人密谈了许久。
次日,计府的老太君携府上所有女眷及幼子前往京郊寺庙祈福。
计家的父辈大多在边疆镇守。留守京中的亲眷及儿孙每月都会前往京都附近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住上几日,斋戒祈福。
故而,她们的离开根本没有引起旁人太多关注。
天未亮的时候,林春禾帮许宁做好伪装,隐匿其中,让她随着计府的夫人小姐们一道离开京城。
又过两日,白姝被白家送入宫去。
马车繁华精致却如囚笼,四面八方都遮得严实。人一坐到里面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待到宫门口,白姝及其身侧伺候的丫鬟先后钻出马车。
此处已然聚集了十数位被家族献给帝王的女子。不论她们情愿与否,放眼望去个个都是经过精心装扮,宛如绽放到最盛的花,美得令人晃眼。
有几人的眉眼之间总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忧愁,在发现旁人视线的时候又立刻扯出一抹得体的笑。
不多时,宫中走出一位做派十足的太监,略扫过众人一眼后便尖着嗓音开口:“诸位小姐先随咱家进宫去拜见贵妃娘娘。至于这些丫鬟,先留下吧。莫要乱跑,冲撞了贵人你们有几条命都不够受的。”
言罢,他领着诸位贵女离开。
林春禾顶着易容混在人群中,低垂着脑袋表现得唯唯诺诺,只在太监开口的时候悄悄打量他几眼。
佯装好奇,实则疑惑。
这太监不是贵妃宫里的,而是帝王身边的第二红人。地位仅次于看护帝王长大的贴身总管。
她微敛着眸,始终不发一言。
宫道漫长,宫墙高耸,再怎么看除了青砖与零星三四处灯盏外再无其他,好奇的人很快就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继续漫无目的的等待。
碧空之中烈日渐升,周遭气候也逐渐焦灼。
有人实在耐不住热,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圈,弱弱提议:“反正没人盯着我们。要不,咱们往旁边躲躲。”
十几步外还是片阴凉地,虽不能缓解空气中的燥热,但至少不用直面太阳的炙烤。
她这话显然说出了其余人的心声。
林春禾抬眼望去,是一个脸颊圆圆的小姑娘。她站在最外侧,正好直面太阳最猛烈的照射。
双颊已然红透,额角也冒出一层汗。
有她开了头,另有三两人也一块出言附和。
然而,不等她们移动脚步去到阴影处,就听一道声音从宫门处传来:“你们就是贵女们的丫鬟。收拾好了随我入宫,路上都仔细些,少自作聪明。”
说着,似有所指地看了最先开口的圆脸姑娘一眼。
圆脸姑娘被她看得缩了下脖子,悻悻然地垂下头。
林春禾没多注意二人间的眉眼官司,背起白姝和她自己的包袱,跟着队伍踏过宫门。
经过嬷嬷身边,她饱含审视的目光从林春禾脸上扫过,突然开口喊停众人:“慢着。”
而后,她快步冲来,伸手直奔林春禾的脸。
林春禾表现得老实恭顺,直到嬷嬷的手摸上她的脸,用力扯住她的脸颊。
她像是才迟钝地回过神,疼痛促使她不由自主地往后躲,双眸顷刻冒出了生理性泪水。
下一刻,理智又克制了躲避的本能举动,她垂头站着不动,任由嬷嬷的手在她脸上使劲揉-_-捏。
不仅如此,嬷嬷还仔细摸索了她下颌与脖颈处的肌肤。
惊变来得猝不及防,看似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呼吸。
原本站在她身侧的姑娘们早远远避开,望向她的目光无异于看洪水猛兽。而嬷嬷在一番检查后遗憾地放下手。
等她放手,大家都看见林春禾的脸颊浮起一层红,细看好像还有些肿,不用多想就知道嬷嬷刚才的手劲有多大。
林春禾捂住脸,双眼盈着泪:“嬷嬷,奴是哪里惹您不快?”
“没有。”嬷嬷面色不改,只略微柔和了眉眼:“方才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走吧。”
一路上,因着有嬷嬷在前,哪怕有人想与林春禾攀谈也只能歇了心思,并默默记下方才的小插曲。
穿过长长的宫道,七拐八绕到了一座华丽宫殿的侧边,又经过那扇侧开的小门,到达一个宽阔的宫殿。
“这里是紫宸宫的侧殿,稍后会成为各家姑娘在宫内的居所,你们在此等候片刻,待姑娘们拜见了娘娘,自会归来。”
……
“有些人不要仗着有点名声就把眼睛长在脑门上。”阴阳怪气的话语传入殿中。
紧接着是一段沉默,沉默得有些漫长。
再听,那道声音变得气急败坏:“白姝!本姑娘与你说话呢。”
林春禾望向声源,就见白姝款款而来,她身侧紧跟一个衣着艳丽张扬的姑娘,喋喋不休的话语没对白姝产生半分影响。
瞧着这一幕,林春禾几步上前,做出怯懦女婢十分依赖自家姑娘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挡开了那位姑娘。
见白姝好像真的不受影响,林春禾安心稍许。
白姝在京中久负盛名。到了宫里,那些溢美之词为她赢得的关注反而会成为催命符。
在分配宫室时,哪怕白姝并未向贵妃献上可心的礼物,她依旧凭借着出身与才女之名分到一个不错的房间。
一直缠着白姝的小姐见状,当即表示不满:“我柳家并不输给她白家,凭什么朝阳那间更好的屋子分给她住。”
嬷嬷沉了脸:“这是娘娘的意思,柳小姐若不满大可去娘娘跟前说道说道,犯不着为难老奴。”
柳珠儿在家中被宠惯了,性子养得嚣张跋扈,凡是想要的就必须要得手。乍然入宫一时也改不了性子。
听见嬷嬷压她的话,气血上涌理智全失,不管不顾起来,愤愤道:“去就去。”
她的丫鬟拦不住她,也不敢去拉她,只能急急劝道:“姑娘,这是宫里,您万不可忘记家主的嘱咐啊。”
“滚开!”柳珠儿哪会把她的话放在心里,扒拉开丫鬟就要大步往外冲。
丫鬟连忙小跑着挡在柳珠儿身前,正要继续劝阻就被柳珠儿一巴掌打回所有话。
柳珠儿甩了甩手,瞪了白姝一眼,往前走了几步,脚下步子一转就朝白姝高高扬起手,毫不犹豫落下。
“住手!”嬷嬷的厉喝响起,柳珠儿有恃无恐,依旧嚣张。
林春禾眼看她的巴掌急急而来,直接拉住白姝躲开。与此同时,嬷嬷赶来,一把制住柳珠儿高举的手。
“你放开!本小姐刚向贵妃娘娘送上稀世明珠,得到赞赏,你一介宫婢还敢以下犯上不成?”柳珠儿不忿地挣动。
“姑娘说笑了。”嬷嬷皮笑肉不笑,说出的话字字含刺。
“我家娘娘深得陛下宠爱,库房里什么稀世明珠没有。赞赏你几句只因娘娘仁善,却不想有人当真自以为是,敢在紫宸宫里闹事。柳姑娘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眼见柳珠儿挣扎的力度变小,嬷嬷又道:“娘娘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老奴自然比你清楚。”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柳珠儿敢仗着贵妃随口几句赞许来欺压旁人,嬷嬷这个看着贵妃长大的心腹自然不能容忍有人在她面前败坏贵妃名声。
想仗势欺人,也得看看所谓的靠山愿不愿意当她助力。
果然,嬷嬷几句话犹如兜头泼下的冷水,浇灭了柳珠儿的跋扈,至少她看着是安分了。
狠狠剜了白姝一眼,大力甩开嬷嬷的手,转头利索地往她分到的房里去。片刻后传来一声震天的关门声。
余下的贵女们面面相觑,最后各自带人回了屋,也没再出什么大动静。
林春禾跟在白姝身后,房门一关她也懒得再装,随手把包袱放下,坐下就为自己倒了杯水。
见白姝看她,顺手递她一杯。
白姝接过,抿了一口就把杯子拿在手中,面色踌躇。
“怎么了?”
白姝犹豫一下,仍是摇头。
林春禾放下茶杯,凑近她,直白道:“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遇到任何事都可以与我说。就算你胸有成竹,也该让我有些准备,真出意外也好有应对之策,而不是两眼一抹黑。”
白姝放下杯子,牵紧林春禾的手。这时,林春禾才发现她的手在轻微地发颤。
连忙大力回握住她冰凉的手。
白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定了定神,附在林春禾耳边悄声说:“我觉得紫宸宫里有古怪。”
林春禾眉梢微扬,并未接话。
迎十数位贵女入宫陪伴贵妃解闷这事听起来本就古怪,外界对此早已是众说纷纭。
耳边,白姝惊恐急切的话尤在继续:“今日拜见贵妃,我在宫里闻见了血腥味。”
“会不会是来月信了?”林春禾猜测。
白姝一口否定:“不像。我发现贵妃宫里许多伺候的人手腕处总绑着一圈白。今日一个小丫鬟给我奉茶,我看见她手腕处的白布上染了红,脸色亦是苍白无比,看着像是——失血过多。”
“而且,那些人身上都带着血腥味,总不能那么巧,所有人都来了月信。”
白姝得意地点了下鼻子:“我的嗅觉自幼便比旁人更加敏锐,所以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就是不知道紫宸宫里藏着的秘密会不会危害她们的性命。
“我好害怕啊。”她小声道。
“没事的。”林春禾安抚地拍拍她:“有我在,我会守着你的。”
有林春禾的陪伴,白姝安心许多,当夜确实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声尖锐的惊叫后,紫宸宫乱了起来。
因为柳珠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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