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计家。”白姝神色凝重:“实不相瞒,我与哥哥此番外出并非为了游玩,其实,我们也是为了令堂的手艺而来。”
林春禾缓缓眯眼,看着白姝:“你与我说这些不怕我怀疑你们?”
白姝无所谓地耸肩:“我说了,你是我的恩人,我想帮你。当然……”她忽而放缓了声音:“等你与家人平安团聚,我可否请令堂帮忙制作一个螺钿妆奁。”
果然是为了螺钿工艺来的。
林春禾不解,螺钿工艺确实堪称精妙绝伦,但阿娘的技艺远远比不上苦心钻研多年的钿作先生。
这些人既为权贵,难道还寻不到比阿娘技艺更加精湛的匠人,就非盯着阿娘不放?
如此想,林春禾也这样问了。
白姝听后没多意外,只是叹道:“京中原有位老先生,颇擅此术,出自他手的物件一经问世便引得各家争抢,甚至还传入宫中,让各宫的娘娘都赞不绝口。”
“可惜后来,宫中发生了些事,他被牵连其中。其余的钿作先生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早早退隐了。”
白姝说完,似是觉得口干舌燥,没与林春禾客气,自己倒了杯茶浅饮。
寂静的夜,此刻莫名让林春禾生出极大的恐慌,那是来自一股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不可抵抗的,足以轻易决定她们生死的巨力。
她真的可以带着家人安然离开吗?
白姝放下茶杯,径直起身:“我言尽于此,信或不信皆随你。不过,”
看着若有所思的林春禾,她笑得胸有成竹,像是已经预料到了林春禾的选择:“能与计家抗衡的家族不算多,正好我们白家算一个。恩人可以好好想一想,我与兄长明日天明就启程离开。”
在她的手碰到房门,即将拉开之际,林春禾突然开口喊住她:“慢着。”
白姝放下手,侧身望向她:“可是想好了。”
“你方才所言字字属实?”林春禾立于她身前,紧盯着她的双眼,一错不错。
白姝脸上挂着浅笑,不闪不避迎上她探究的视线,语气笃定:“是。”
许是真的信了白姝的话,林春禾紧绷的脸色得以松缓,她后退一步,郑重地向白姝躬身一礼:“那就有劳姑娘了。”
白姝连忙伸手托住林春禾的胳膊,阻止她行礼的举动:“恩人别与我客气,明儿出发前我找人来喊你。”
这会儿心满意足,白姝一改刚才的沉稳端方,言行之间更添些许活跃轻快,仿佛这才是她的本性。
与她简单商议好出发的时辰,林春禾亲自送白姝出门。
刚踏出房门,一股冷风霎时扑面而来,林春禾下意识侧身帮白姝挡去大半,正想开口送她回去,侧方忽而伸出一只手,拿着斗篷递到白姝跟前。
白姝并未感到意外,反而是熟练地接过斗篷,直接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
对上林春禾略带惊讶的视线,白姝冲她笑笑,眉眼弯弯。
白朗先一步开口,似在解释又似乎另有深意:“舍妹自幼体弱,受不得寒,偏偏性子又急,总会忘了带斗篷。我总不放心她,让姑娘见笑了。”
“哪会。”林春禾由衷感叹:“公子对令妹爱护有加,倒是让我想起了姐姐。”
白朗挑了挑眉:“哦?那她现在何处?”
话刚问出口,就被白姝隔着斗篷掐了一下胳膊肉:“你别瞎问。”
“抱歉。”白朗立马收起折扇,端正了神色道歉。
“我知道公子是一时失言,自然不会与你斤斤计较。”林春禾朝他摆了摆手,又问:“依你所见,我能把姐姐安然无恙地带回家吗?”
白朗沉思良久,久到林春禾的眸底逐渐酝酿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直到她的耐心即将耗尽才听他煞有其事地分析:“计家人行事惯来凶残,我也说不准。不过,吉人自有天相。”边说,边抬高胳膊,熟练地避开了白姝伸出的手。
“是吗?”林春禾敛去眸中复杂:“那就借公子吉言了。”
送走二人后,林春禾回到屋中,在桌旁又静静坐了片刻,暖融融的烛火洒满整间屋子,却始终落不进她寒透的心。
天刚蒙蒙亮,林春禾便起身收拾好自己,背上行囊出门。
刚踏出客栈,不期然在门口撞见白家人。白姝正掀开马车帘子,看见林春禾忙朝她招手:“我刚准备叫人去喊你,刚好你出来了,快来与我一起。”
林春禾没有推辞,弯腰进了马车,随手把行囊放在身侧,白姝的视线无意落到上面,有些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我看你似乎很宝贝它。”
接过她递来的水壶,又听了她的问话,林春禾哑然失笑:“哪是什么宝贝,我时常行走江湖,随身带的不过是几件换洗衣物,几两碎银罢了。”
“哦。”白姝答应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时,马车帘子被人掀开。
白朗骑马到了车旁,正从外面递了两个油纸包进来:“今日出发得急,你们先用些早点填一填肚子,约莫午后才能用饭。”
白姝接过,递了一份给林春禾,然后边拆着自己的那份,边问白朗:“怎么这么着急启程,竟连坐下吃顿热饭的功夫都没有。”
白朗也很无奈:“家族急信,许是等不及了。再说……”他的视线移到沉默不言的林春禾身上。
“再过月余就是那位的生辰,计家必然会在那之前命人制出他们想要的螺钿妆奁。依照他们的性子,一旦拿到成品后,断然不能留下一星半点的隐患。”
林春禾瞬间抬眼,看向白朗。
白朗后知后觉,朝林春禾歉意一笑,放下车帘,策马离开。
白姝停了手上动作,取出帕子净了手,安抚般轻拍林春禾,宽慰道:“我们现在出发,一定可以赶上,你不用太着急。”
末了,又埋怨似的嘀咕了句:“哥哥最近怎么了?”怎么总说扎人心窝的话,半点不像往日沉稳持重,进退有度的模样。
“我没事。”林春禾面色微白,强牵起嘴角扯出一抹笑。
白姝仍是不放心,说了许多安慰林春禾的话,连早点都没用多少。
林春禾看在眼中,心中难免有些触动,便反着劝她:“你快用些早点吧,等会冷了就不好入口了。”
白姝很是听劝,立马止了声,小口小口吃起早点。林春禾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便觉得食难下咽。
不想让白姝看出来,林春禾木着脸又往嘴里送了两口。
此后半月,林春禾随着兄妹二人一道同行去往京城,途中又遭逢三四次刺客的袭击。
不过,最后都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半月后,马车抵达京城。
林春禾刚要提出告辞,白姝下意识想阻止,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没将挽留的话说出口。
反倒是白朗开口相邀:“我在城中有处空置的屋舍,林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去小住几日。”
林春禾攥着包袱,干笑:“这怕是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的。”白朗声音柔和:“眼下是非常时期,林姑娘孤身来到京中,身上又带着他们觊觎的东西,若是独自离开,恐会麻烦不绝。”
见林春禾面上似有动摇之意,白朗又劝:“你是阿姝的恩人,又与我们一路患难,无论如何我与阿姝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险境。
所幸,白某在京中还算有些本事,林姑娘若肯信任在下,不妨给白某与阿姝一个报恩的机会。”
说着,他询问的目光不自觉投向白姝。白姝却是蹙了蹙眉,最终还是被白朗说动了心思。
同他一起劝:“春禾,不如就听我哥哥的吧。你一人离开我确实不放心。况且,当夜在客栈我既与你说定要帮你,定是不会食言。”
“好了,我答应就是。”眼看兄妹二人轮番上阵,林春禾连忙应下,略微无奈地摇头:“怕是要叨扰你们许久了。”
听她答应,白姝心头大喜,径直压下那点儿微妙的古怪,“哥哥,我们先去那处屋舍看看。”
白朗面色为难:“阿姝,我们要在今日午时前归府,现在时候快到了。”
闻言,白姝仰头望了眼天色,被正盛的日头刺着眼,忙收回视线,又满不在乎地摆手:“晚一些也没事的,我们先送春禾过去,顺便再看看那屋中需要添置些什么物件。”
发现白姝执意要跟去,白朗的声音明显焦急了许多:“阿姝听话,别忘了上次,你不过是犯了点小错,夫人便故意寻了由头罚你在烈日下跪满一个时辰,后面还因此……”大病一场。
最后四个字没说完就被白姝扬声打断:“我当然记得,但你都说了她是故意想罚我。即使我们真的按时回去,她难道不能再寻别的理由罚我?”
“可是……”
“哥哥。”白姝板起脸,认真道:“你方才都说了,春禾孤身一人难免危险,我没有亲眼见到她安置妥当实在放心不下。”
“况且,”她话语微顿,带了些嘲讽:“他们现在怕是舍不得罚我。毕竟,我差不多算个病秧子,这关头要是因病亡故,他们又要换谁去……为家族奉献。”
府上就她与夫人的亲闺女两个姑娘,夫人哪里舍得亲女儿去宫里吃苦头,到这时候她反而是那个最不希望她出事的人。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白朗惊得睁大双眼,忍不住开口:“阿姝,你……”
白姝苦涩一笑:“这些年来哥哥对我多加保护,可我并非是个眼盲心瞎的愚钝之人。”
“所以,你都知道?”白朗嗓音艰涩,面色瞬间沉冷,负于背后的手蓦地握紧了折扇,整个人像极了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准备随时扑杀看中的猎物。
林春禾听着兄妹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忽然察觉到一股不善的气势。垂眼,不动声色握紧了佩剑。
气氛莫名变得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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