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白姝轻轻颔首：“那日我去给父亲请安，无意间听见了你们的争吵。”
原来……
白朗紧绷的肩背陡然松下力道，无声地呼出一口气。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旋即消散。
对此，白姝一无所觉，只是关切地劝他：“往后哥哥还是莫要再同父亲置气。”
“不是置气。”白朗策马行至车旁，望向白姝的眼神柔和宠溺：“我一定会护住你。”不惜一切。
“哥……”白姝忧心不减，仍想再劝两句。
“好了，先过去看屋子吧。”白朗截断话头，将话引回正题上：“不是说要添置东西，你过去了正好先瞧一瞧，也更方便同林姑娘商量。缺了什么只管让人去买。”最后一句自然是望着林春禾说的。
马车边上，林春禾正安静地待在角落，毫无存在感地听着二人的对话，试图从中获取到有用的线索。
冷不丁听到白朗把话引到她身上，纷乱的思绪一时没有完全理清，她也只是牵起嘴角客气笑笑。
由白朗引路，一行人改道去往他口中的屋舍。林春禾刚出马车，下意识环顾一圈。屋子大致位于一条偏僻狭窄的小巷中，巷口前后只能容许两人并排通行，马车根本进不去。
白朗翻身下马，来到车前，边伸出胳膊给白姝借力，边柔和地对林春禾道：“这处地方偏僻了些，你们小心点。”
林春禾回以浅笑，并未多言，只是攥着包袱的手不自觉用力。
偏僻的巷子，深藏于茫茫人海中，旁人不便从中寻人，自然住在里面的人想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下正是雪季，小道上隔夜的雪水化开，浸湿了整条路，又因来往行人过客繁多，地上本就不算平整，所以不少地方都留有大块大块泥泞的泥土。
倘若不慎一脚踩到，弄污了鞋袜衣摆都是难免的。
林春禾仔细看着脚下，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等到了屋舍前，一双鞋面仍是沾满黄褐色的泥土，显得脏污不堪，更有雪水浸透鞋面，打湿了鞋袜。
她都如此，旁人的情况自然也是大差不差。
白朗的随从先一步到达屋舍。
待林春禾她们来时，屋舍房门已然大开，门外的人一眼就能看清屋内情景。
白姝扶住白朗的胳膊借力站着，走了一路不曾开口抱怨一句，可等看清屋内破旧的物件，忍不住眉头直蹙，抱怨了句：“这地方也太……”
话虽未说完，可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她慌忙抬眼看向林春禾：“要不还是让春禾去住客栈吧。哥哥多给她几个护卫？”
“没事，我一会简单收拾下就可以住了。”林春禾坦然应对，没有半分勉强的意思。她本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行走江湖时住处更是随意，有个容身之所就行，破旧一点根本不算什么。
白姝左看看，右看看。见二人坚持，也不再反对，干脆指挥起随行的人帮忙一起收拾屋子。
又逐一记下屋中缺少的物件，不客气地叫人稍后全给林春禾安排上。分明是给林春禾的暂居之处，她比林春禾更为上心。林春禾受着她的关怀，久违地感到心暖。
忙活了大半日，直到夕阳落山，屋舍才变得焕然一新。白姝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才在白朗的催促下满意离开。
林春禾送她到门口，白姝不放心地叮嘱：“春禾你且安心住下，若是忧心计家来人，稍后我让哥哥多派两个护卫来。”
“还有，你家人的事哥哥已经遣人去打听，晚些应该就会有消息，你莫急……”
直到坐进马车，白姝才歇了叮嘱的话。马车徐徐而动，未走远时，她又掀开帘子去看外头的林春禾。
马车渐行渐远，热闹了半日的小巷重新恢复寂静。
林春禾折返回了屋，手中仍提着包袱。
白朗留在屋里的姑娘上前，询问的视线落在她的随身包袱上：“公子临走前特意命人为姑娘备了晚膳，姑娘可要先用膳？”
林春禾正立于檐下，闻言回首：“有劳了。”
……
夜如浓墨，明月高悬。
许是连日奔波过于劳累，林春禾躺在陌生的屋子里，原以为又是一夜无眠。可闻着被子上若有似无的清甜香味竟是不知不觉合眼，沉沉睡去。
一室幽静，唯余绵长的呼吸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房门轻轻响了声，自外向内打开一条缝隙，朦胧的月光顺着门缝落入屋内。
又过去片刻，见林春禾好像没有苏醒，一道蒙面的人影蹑手蹑脚进了屋，简单看了眼沉睡的林春禾，然后直奔床头的包袱去。
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袱，从里到外翻找一通，始终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手中拿着林春禾的衣裳，又不死心地把包袱掏了个空，连外头的布都翻过来抖了抖。
结果，当然是没有。
许是被意料之外的变化气到，那人的呼吸有片刻的粗重，但很快又被她调整好，阴沉沉的视线落在林春禾身上。
呆站了会儿，那人才一点点把东西重新装进包袱里，努力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看了两眼林春禾的背影，那人转身朝屋门去，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
一切被尽力复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春禾一觉睡到天明。睁眼时瞧见晃眼的天光还有些诧异。坐起身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目光无意触及到不远处的包袱，猛地顿住。
混乱的脑子逐渐清醒。
她掀开被子，三两步站到桌旁，直直垂眼看着桌面上的包袱。
不等她仔细查看，门外恰巧传来清脆的喊声：“姑娘可是起了？让奴婢来伺候你洗漱吧。”
“进来吧。”林春禾道。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
昨日看见的姑娘端着洗漱物件从门口进来，径直摆好就要来上手伺候林春禾。
林春禾自是不习惯，连忙拒绝：“我自己来。”
见状，她也没有勉强，朝林春禾甜甜一笑，退到边上：“姑娘不用同我客气，大小姐离开前可是再三叮嘱，要奴婢伺候好您。”
林春禾正浸湿了巾帕，闻言手上动作微顿，问：“大小姐？”
阿玉歪了歪脑袋，“姑娘不知道吗？就是昨日与公子一道来的小姐。”
林春禾略微垂眼，似是无意般：“哦，是她呀。你是她的人？”
阿玉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回答却是滴水不漏：“奴婢是白府的奴才，那二位自然都是奴婢的主子。”
听了她的回答，林春禾没再问话，自顾自洗漱，而后放下巾帕，“用膳吧。”
阿玉答应一声，忙去准备。不多时就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见她要走，林春禾连忙开口：“坐下与我一起用些，往常在家都有阿娘阿姐陪我，而今独我一人实在孤单。”
“这，怕是不妥。”阿玉纠结道。
“没什么不妥的。”林春禾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径直替她拉开身边的凳子，示意她来。
见她坚持，阿玉便顺从地过去坐好。二人在屋中简单用罢早膳。林春禾提出想去京城里面逛一逛，阿玉忙提醒：“姑娘，京城最近不太平，您……要不还是待在这儿吧，安全些。”
“京城最近有什么大事？”林春禾疑惑。
阿玉满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做贼一样小声说：“姑娘有所不知，半年多前宫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原本与贵妃一般得宠的淑妃因私□□物被陛下惩戒，还牵连了家族。”
“那段日子京城里面可是人心惶惶，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哪怕现在，过去了半年多，依然有人对当初那次大变动心有余悸。”说着，阿玉拍了拍心口。
林春禾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阿玉，直把阿玉看得心慌：“姑娘？”她试探地轻唤。
林春禾这才回神，冲她笑笑：“我知道了，不过待在院中真的很无趣，不若你再给我讲讲京城中的事。”
见她松口，阿玉也松了口气，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就这样，为了不让林春禾出去瞎逛，阿玉耐心陪她坐了一整日，与她说起京城中的各种事。
是夜，林春禾送走阿玉，梳理起白日得到的消息。可惜，从阿玉口中得知的消息并不多，无非就是京中的势力分布那些众所周知的东西。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真真假假未必全然可信。
“看来还是要找个机会出去一趟。”她低声呢喃。
一想到至今没有探得半分亲人的消息，心中不免急躁，偏又不能表现出来说予旁人听。唯有在深夜，独自一人的时候心焦难以入眠，无奈睁眼到天明。
不过，心急的远远不止她一个。
宫中淑妃失势，皇后又不得圣心，眼下在后宫里贵妃可算是一人独大。说直白些就是皇后有些时候都要碍于面子功夫暂时避一避她的锋芒。
而后宫与前朝的关系向来是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如今正逢变动之际，各家无一不在暗中密切关注着宫里的动向。
表面上尽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安宁，可那份平静下，翻涌奔腾的暗流正像是逐渐苏醒的凶兽，欲亮出利爪，狠狠撕碎各方勉强粉饰出来的太平。
……
月色下，府邸深深。
一身锦袍的男子大步前行，忽而顿步问身侧的随从：“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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