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的破风声,落下瞬间与皮肉相触的沉闷声响,还有被压抑的痛呼。
哪怕没有亲眼看见,林春禾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画面,一个被困住的,浑身伤痕的人依然在承受鞭打与煎熬。
她闭了闭眼,无端感觉遍体生寒。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许是药效未过,林春禾闭着眼,竟就在这不绝于耳的声音中沉沉合眼,久久未动一下,看着像是睡了过去。
“她真睡着了?”
听见手下回禀的消息,白朗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问道。
手下再度点头,一脸认真。
白朗:“……”
原本打算把林春禾丢在不见天日的暗牢里面,晾她一两天,等她被饥饿折磨,被经久不绝的声音吓破胆,他再派人去审问。
结果,她就这么出人意料地睡着了?!
“公子,你看现在?”
白朗没有回答,震惊之后又不免怀疑:“是不是你们用料过量,药效未过?”
手下抬眼观察着他的面色,极小声开口:“药是阿玉放的,属下不曾见她手抖。”
白朗思忖过后,开口:“再去看看,若她尚未清醒,你就帮她一把。”言罢上前,用力拍了下手下的肩头。
“属下,明白。”
“哗啦……”一盆凉水兜头泼下。
林春禾幽幽转醒,爬上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监牢外模糊的身影。
一道不耐的声音响起:“啧,瞪什么,小心老子把你眼睛挖出来。”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林春禾这才看清那人的真面目。一身与此地格格不入的华美锦衣,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唯有通身气质瞧着与白朗有几分相似。
她眸色微滞,心中有片刻的惊慌,但很快又被她藏起,只平静地问:“你是何人?绑我过来所为何事?”
那人也不与她兜圈子,上来便直入正题:“听说你远去南边寻了些新奇玩意,本公子很是感兴趣。”
说着,上下扫视林春禾,目露鄙夷:“瞧你一身穷酸,本公子也不讹你,不如开个价,把东西全部卖给本公子。”
林春禾沉默不答。
暗牢本就昏暗,即使点燃了烛火,也不甚明亮。更别说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周围仅有零星几盏烛灯。
最多只能叫人瞧清楚面容,真想看见细微的神色那是不行的。
对面的人看不见林春禾的脸色,只能等待她的回答,可林春禾又没有开口的打算。
暗牢里陷入短暂的死寂。
少年越等,脸色越差,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林春禾才主动开口,平静的语调听在人耳中莫名多些嘲讽的意思:“草民愚昧,不知贵人口中的新奇玩意是指什么?”
“你少装蒜!”闻言,少年登时大怒,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真以为本公子不敢动你?”
见林春禾依旧平静。
少年勉强维持的矜贵傲气当即崩裂,被轻视的愤怒让他口不择言:“都沦为小爷的阶下囚了还嚣张,小爷告诉你们,就算你们死在这里,外面的人也不会知道。识相的乖乖奉上小爷要的东西,或许小爷心情好可以饶你们一命。”
“我们?”林春禾瞬间捕捉到关键。
少年面上有刹那的心虚,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又挺直了腰板,重新变得有恃无恐。
为发现了林春禾的破绽而开始沾沾自喜,扬起下颌:“对啊。”
料定林春禾会因此愤怒,他故意嘲讽:“莫非你没有认出她的声音?为了她你不远万里赶来京城,如今心心念念的人与你同在屋檐下,听了许久她的惨叫,好听吗?”
这话无异于往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泼入大桶油,顷刻换得林春禾怒目而望。
她双拳紧握,瞪着少年的目光像是恨不得要把人生吞活剥。
少年本能后退两步,意识到自己露了怯,羞恼之下愈发想看林春禾痛苦。
“你还不知道吧,你姐姐那个不老实的东西半路想偷跑,结果慌不择路掉下悬崖。”
欣赏着林春禾的剧烈挣扎,少年勾起唇角:“我们的人好不容易下到崖底,只看见一堆被恶狼啃食剩下的血肉和碎布条。”
“你撒谎!”林春禾忽地厉喝,紧接着口中不住呢喃:“怎么可能?你撒谎!你一定是在骗我,姐姐怎么可能丢下阿娘独自逃生。”
少年满意地看着她奔溃的模样,忽然觉得把真相告诉她也没什么。毕竟,一只卑贱的蝼蚁罢了,再有蛮力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你还算有点脑子,但猜到了,又能如何呢。”极近嘲讽的口吻如有实质般把林春禾的心口刺得鲜血淋漓。
“如果你那顽固不化的老娘愿意松口,你与她何至于生死永隔。现在,她只剩你了。你说她是会松口答应?还是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话音落,林春禾就见远处有人被架着远远拖行过来。
待到近前,林春禾对上了那双熟悉至极的眼睛,眼眶一热,不由哑声轻唤:“娘。”
许娘子刚受过刑,伤口处依旧淌着血,痛得钻心。看见林春禾,仍是朝她宽慰一笑。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脑袋无力垂下。
凌乱的发随之散下,堪堪遮住她大半面容,如此被人半托半拽,看着像是失去生机。
“阿娘!”林春禾大惊失色,焦急喊道。
一直得意的少年也变了脸色,忙令人去探许娘子的鼻息,发现她只是昏了过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本想让你们二人叙叙旧,看来今日是没有机会了。”少年声音满是惋惜,眼珠一转,忽又看向林春禾:“想不想让本公子替她寻大夫?”
光听开头,林春禾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果不其然......
只听他道:“她的腿要是及时看大夫还能救,要是再拖下去,以后怕是要躺一辈子了。”
少年露出虎牙,瞧着很是无害,说出的话绵里藏针:“你若答应交出东西,再劝令堂帮忙,本公子立刻命人去请大夫。”
他笑意盈盈,仿佛已经看到林春禾会为之妥协。
“东西不在我手上。”
林春禾的话令他笑容一僵,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维持不住半点笑意。
“你们不是把我的东西翻过两三遍了,东西真要在我身上,不早让你们偷偷拿走了。”
林春禾才不顾少年垮下的脸,侧首对着拐角暗处扬声,直白道:“白公子既然来了,不出来跟你们白府的救命恩人叙叙旧?”她刻意咬重了“救命恩人”四个字,此时此地尽显讽刺。
拐角的暗影中,一道身影动了动,缓缓走到暗牢前,正是白朗。
对于林春禾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并不像旁人一样惊诧,但不免好奇:“姑娘是何时发现的?”
林春禾冷冷斜他一眼,十分随意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白朗不怒反笑:“某果然没有看错,姑娘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倒让某起了惜才之心。”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狼狈的母女二人,用施舍的口吻道:“姑娘若能劝说令堂为某效力,事成之后某定能护姑娘无恙。”
林春禾差点没忍住冲他翻白眼,审视的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人。
那人落后他一两步,看似衣着普通,身影微微佝偻,行止间却不露丝毫卑怯,加之刻意收敛的气场,使他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偏偏,看见二人的瞬间,林春禾下意识被他吸引了注意。凭直觉,他比白朗更难对付。
而从他的衣着与年岁,林春禾大胆猜测他不是白朗的手下,更像是家中长辈派来白朗身边督促看护的。
可见,他自己尚是深陷争斗,未得决定之权的幼兽,口中之诺何以为真?
“公子当真可以做主?”林春禾不信任地试探。
“自然。”
“所以,对我阿娘下手也是你的吩咐?”林春禾幽幽问。
白朗停顿片刻才道:“此事是我失察,未曾料到手下竟敢动用私刑。”
“何况,某知道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对你二人最有益。”
明晃晃地威逼利诱。这些人先是拿阿姐威胁阿娘,又是对阿娘动刑,试图恐吓她。
眼下,又以阿娘双腿上的伤来逼她妥协,真当她毫无准备就敢上门来?
“若我不答应呢?”
白朗还未开口,先前的少年已是蛮横道:“那就让她彻底站不起来,不光她,就连你也落不得什么好。”
“是吗。没了阿娘,你们短期内还能找到第二个会螺钿工艺的人?”
原是有的,可谁让先前那位大师的下场过于凄惨,凡是听过点风声的人早就各使手段,拖家带口地藏匿起来,深怕卷入他们的斗争里丢了性命。
就算再出世,至少也会等到风头完全过去。
只除了毫不知情的她们一家……
白朗等人听到林春禾笃定的问话,惊觉她知道的竟比他们预料得更多。
既然能知道这个,那么对于他们的意图估计也能猜出大概。
此人定是留不得了。
杀心起,剑锋扬。
倒下的却不是林春禾,而是除她之外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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