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斜斜穿过图书馆高大的窗户，为零星的散布在阅览区的自习学生带来合适的阅读自然光，偶尔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更衬得这片区域安静至极。
林小阳、沈默和江莹缩在图书馆最深处一个靠墙的角落。一张长条桌上，已经堆起了小山般的书籍——《三岳城志（民国卷）》、《三岳县第一中学百年校史》、《地方教育档案汇编》……大多封面陈旧，书脊磨损，显然少有人问津。
“暂时就这些了，我印象里跟学校早期建设沾边的都在这里了。” 江莹手指划过摊开的一本硬壳校史，“重点翻翻建校初期那几年，还有关于那栋废弃教学楼的记载。”
“明白！” 林小阳立刻站起身，动作麻利地开始分书，“这本归我，这本给沈默……这本厚的，也给你。” 他把几本最厚的、封面印着“内部资料”字样的册子推到沈默面前。沈默没说话，只是默默接过去，翻开扉页，目光沉静地扫过目录，指尖沿着条目向下移动，直接定位到“校舍建设”部分，开始了无声而高效的检索。他的侧脸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眼前的文字。
林小阳则翻开一本相对薄些的校史简编，哗啦啦地翻着，眼神快速掠过那些歌功颂德的文字和泛黄的照片。他耐性有限，翻了几页没看到“废弃楼”、“旧楼”之类的字眼，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起身去周围望起风来
江莹看着林小阳跑上跑下搬书的身影，又看看旁边沉浸书海、安静得几乎要融入背景的沈默，眼中闪过一丝探究。趁着林小阳又一次抱着一摞书回来，轻轻放在桌上时，她把林小阳拉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问：“哎，林小阳，你跟沈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她眼神瞟向沈默那边，带着好奇，“那天晚上，废弃楼那边，他怎么也出现在那儿？而且他为什么要帮忙做这些事？”
林小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看向沈默。沈默似乎完全没注意他们的对话，依旧专注于眼前的文献，只有灵活翻动纸张的手指偶尔在书页上停顿片刻，似乎在记录什么。林小阳收回目光，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压低声音：“其实……我们小时候就认识，算是……嗯，从小玩到大吧。” 他又想起那些模糊却温暖的记忆碎片，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怀念，“后来……我家出了点事，他也跟着他小叔去城里读初中，就分开了。他小叔好像就是懂这些……’门道’的，所以他也就学了点本事。” 他没具体说是什么事，也没说学了什么本事，但江莹显然理解了其中的分量。
江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了然和更深思虑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了？” 林小阳看她表情有异，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 江莹轻轻摇头，目光在沈默和林小阳之间又转了一圈，勾起一个带着点调侃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就是……有点意外。阿旺那家伙，平时只捉弄在树下腻歪的小情侣，或者举止特别亲密的人。我还以为……” 她没说完，只是笑了笑，意思不言而喻。
林小阳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尴尬得差点把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他赶紧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心里哀嚎这姐姐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简直强得离谱。
“咳，姐，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 他飞快地转移话题，想起之前江莹提过的话，“对了，你之前说你对阿旺有’感觉’？那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 他话说一半，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冒失，连忙打住，脸上带着歉意，“呃，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有点好奇。毕竟……人鬼殊途，而且感觉……挺危险的？”
出乎意料，江莹并没有生气或窘迫。她反而笑了笑，那笑容很坦然，甚至带着点看透后的豁达。“没关系，我懂你的意思。” 她看向窗外，语气平淡地说道，“一开始意识到自己这种感觉的时候，我也很困扰，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害怕过。” 她转回头，眼神清澈而认真，“后来，我看了很多书，也找了不少相关的电影故事看。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但最后，我反而想通了一点。”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也像是在强调接下来的话：“喜欢就是喜欢。它本身是很纯粹的一件事。它发生的时候，跟你是否了解对方的全部过去，是否要在一起，在一起之后会遇到多少麻烦和阻碍……其实都没太大关系。那些是后续的事情。喜欢，是故事的开头。至于这个故事会怎么写下去，是喜剧、悲剧、冒险剧还是悬疑剧……那是之后无数种可能性的展开。但那个开头，那份心动，它是真实存在的，这就够了。”
林小阳听着这番有些绕口却异常真挚的“大道理”，一时间有些怔忡。江莹的话好像触碰到了某些他自己也未曾清晰意识到的角落。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番话不仅仅是在说江莹和阿旺，也隐隐指向了他自己心中某些模糊的、尚未被点明的情愫。他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沈默，沈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对话恍若未闻。
“嗯……挺有道理的。” 林小阳含糊地应了一句，赶紧拿起一本新书，“干活干活！”
三人重新投入书海。时间在书页翻动中悄然流逝。桌上的书堆越来越高，有用的信息却如同沉入大海的针。直到午间休息的起床铃声响起，众人都没有得到足够的收获。
“查到了吗？” 江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合上手中最后一本《地方教育纪事》，里面多是些会议记录和经费批复，毫无价值。
林小阳瘫在椅子上，一脸挫败：“没有，全是些官样文章。什么‘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什么‘百年树人，功在千秋’……连那栋旧楼提都没提！好像它从来不存在一样。”
沈默也合上了他面前那本厚重的内部资料汇编。他面前的笔记本上，只简洁地记录了几条时间节点和地点变更。他抬起头，和面前两人说道：“校史记录，青阳中学前身是省城一所私立中学的分校。抗战时期，省城沦陷，分校师生携带部分校产，辗转多地，一时落寞，最后于一九九二年选定此处，由几位著名校友出资联合建造，正式建校，沿用至今。”
“对，就这些。” 林小阳摊手，“中间那段搬迁过程，写得跟旅游日记似的，重点突出师生如何克服艰难险阻，对于具体落脚点怎么选的，建筑怎么来的，一个字没提。”
江莹觉得理所当然：“这很正常啊。建校过程，那是工程队或者校董会该记录的细节。学校档案馆收藏的，主要是办学成果、师生名录、重大事件这些。谁会把施工图纸或者购地合同放进来？”
沈默的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最后落在江莹脸上，平静地问：“那么，假设这些关于建设过程、甚至可能包括那栋旧楼来历的记录，确实存在过，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公开示人，它们会被保存在哪里？”
林小阳脑子里立刻蹦出“密室”、“秘密档案室”之类小说里的情节，刚想开口，江莹却比他更快一步，语气笃定：“校长室。”
沈默点了下头：“是。”
林小阳张了张嘴，把“密室”两个字咽了回去，心里嘀咕：好吧，是我想多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还是最显眼的地方最容易被忽略？看来现实比小说朴实多了。
很快就又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林小阳毫无疑问地又被抓住了两次睡大觉，反倒是中午真正动了脑的沈默和江莹不仅认真听了课，还利用下课时间把作业写完了。
江莹站起身，利落地开始整理桌上的书和笔记本，收拾完后她走到林小阳旁边说：“就按照计划，我去值班室给沈默’请假’，就说他下午吃坏了肚子，晚自习回宿舍休息。你们俩……” 她看向沈默，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参与冒险的兴奋，“知道该怎么做吧？避开监控，动作要快。校长一般晚自习会在教学楼巡视一圈，然后回办公室锁门走人，大概有半小时左右的空档。”
“明白！”林小阳立刻精神起来，看了看周围，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好在猴子和大壮今天也有社团活动，应该是为了不久后的社团节做准备。不然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自己还在调查这些灵异事件，一定会觉得害怕的同时又觉得阳哥冷落了他们。
沈默也站起身，将笔记本收好：“走吧，先去吃饭。”
夜幕低垂，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水泥路面上投下团团昏黄的光晕。教学楼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还未完全消亡的虫鸣声。林小阳和沈默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借着建筑物和绿化带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校长办公室。
沈默对路线的熟悉程度让林小阳暗暗咋舌。他似乎很清楚哪个转角有监控探头，哪个楼道间的声控灯反应迟钝。两人几乎没有停顿，步伐轻捷，动作间带着一种奇异的默契。林小阳一边紧张地留意四周，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我说沈默，你这业务范围也太广了点吧？驱邪捉鬼还不够，连潜入侦查都这么熟练？你小叔到底教了你多少东西？”
沈默脚步未停，只在经过一个黑暗的拐角时，侧头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闭嘴，专心”。林小阳只能无奈地翻个白眼然后默默跟上。
校长办公室的门锁是普通的弹子锁。林小阳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细长的金属片，在锁孔里极轻微地拨弄了几下，伴随着一声“咔哒”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林师傅，你这门路也不窄啊。” 沈默一边推开门，一边不忘回击林小阳。
林小阳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带上门，望着居然学会嘲讽自己的沈默回怼道：“开玩笑，技多不压身，懂不懂？”
沈默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林小阳，露出林小阳看不懂的微笑，为了缓解尴尬，林小阳只得催促沈默快点行动，校长很快就会回来。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皮革家具的味道。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灯光和楼下路灯的光，勉强勾勒出室内家具的轮廓：宽大的办公桌，靠墙的书柜，会客的沙发茶几。一切井然有序，透着一股权威场所特有的肃穆感。
“分头找。” 沈默背着林小阳指示着，人已经走向靠墙的那排深色木质文件柜。
林小阳则把目标锁定在宽大的办公桌。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尽量不发出声音。抽屉里大多是些文件、印章、办公用品，摆放整齐。他快速地翻看着文件标签：年度预算、教师考评、会议纪要……都是些常规内容。他又弯腰检查桌子下方，甚至敲了敲侧板，看看是否有暗格，一无所获。
另一边，沈默的动作则显得更有章法。他没有盲目翻找，而是沿着文件柜的柜门一扇扇检查过去，指尖在柜门边缘和锁孔附近轻轻滑过，似乎在感知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柜子里的文件夹脊，大部分是近年的文件，按年份和部门归类得清清楚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小阳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办公桌区域已经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毫无收获。他直起身，有些焦躁地看向沈默那边。
沈默已经检查到最后一个文件柜。这个柜子位于墙角，位置相对隐蔽。前面的柜子都是普通的文件柜，而眼前这个，柜门看起来更厚重些，锁孔也显得更旧式。沈默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柜门底部的缝隙，又用手指在锁孔周围摸索了片刻。他喊来林小阳帮忙，这次他又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件小工具——看起来像一根带弯钩的细铁丝。
林小阳弯下身，胸前的吊坠从领口掉了出来，沈默看着这熟悉的物件，忍不住开口问：“从小就带着，这么多年一直没舍得摘？”
“那咋了？有意见？” 林小阳机警地回怼着沈默。
沈默笑着甩了甩手，“没有，就是觉得挺好看的，想着我也要不要买一个。”
林小阳一边想着这玩意想买还买不到呢，一边就被柜子底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吸引住了目光。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凸出了一点，不像是柜子本身的构造。他蹲过去，伸手探入那狭窄的缝隙。
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被灰尘包裹的角落。他用力往外一抽——
一个厚厚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牛皮纸档案袋被他拖了出来。袋子表面落满了灰尘，颜色灰扑扑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只在侧边用细麻绳草草地捆了几道。
“是这个吗？” 林小阳心头一喜，压低声音喊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顾不上满手的灰，立刻动手去解那粗糙的麻绳。
沈默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声地靠了过来，目光紧紧锁住那个档案袋。
就在这时——
“咔哒。”
办公室门锁的位置，清晰地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紧接着是锁舌被转动弹开的金属摩擦声。
林小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来一样。完了！要被发现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开除？记大过？连累沈默？不行！念头电光火石间闪过，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个箭步跨前，将沈默挡在了自己身后，同时把那个刚抽出来的档案袋死死藏在身后。他挺直脊背，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混合着慌乱和强作镇定的表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甚至想好了说辞——就说自己一个人溜进来的，沈默只是好奇跟了过来。
门，被推开了。
走廊的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不是预想中威严的校长，也不是凶神恶煞的保安。
江莹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后的狡黠和得意。她迅速闪身进来，反手又把门轻轻关上锁好，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赶在校长巡视回来之前把钥匙放回去了！” 她指的是值班室的钥匙，显然她不仅请了假，还“借”到了校长室的备用钥匙。
林小阳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在地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冷汗都浸湿了衣服。刚才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简直堪比直面阿旺那会。他瞪着江莹，想骂两句，又觉得劫后余生，只剩下哭笑不得。
沈默也轻轻地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条放松了些。他越过惊魂未定的林小阳，目光再次落回那个沾满灰尘的档案袋上。
“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江莹顾不上解释细节，急切地催促，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
林小阳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死死攥着那个宝贵的袋子。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因为紧张和刚才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重新去解那几道捆扎的麻绳。麻绳系得很紧，又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朽化，他费了点劲才解开。
档案袋口被撑得鼓鼓囊囊。林小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一开始，摞在上方的还是正常的工程建设图，手写的古早财务报表以及账单，至少让他们知道自己找对了东西。可渐渐地，越往下翻，事情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首先初期规划图和现在的学校样貌大相径庭，原本废弃楼的位置应该是坐落在现在古槐树的地方，却改建到了操场的另一边。
接着是清一色的赔偿，保险，事故处理单。林小阳三人仔细翻阅了全部事故的经过，虽然说在施工过程中出现事故的概率很高，但是这在一个项目过程中出现的事也太多了。从工地坠楼死亡到在睡梦中猝死，甚至还有个半夜起夜上厕所，最后被发现溺死在自己尿坑里的。
一切都在文件夹里的最后一份文件中得到了解释，原来在挖掘地基的过程当中，在现在废弃楼的楼下挖出了一个小型编钟，甚至还吸引来了考古学家的调查，一度还推延了工程的进度，而调查后发现是没有铃舌头的青铜铃。而挖出青铜铃的日期，就是第一起意外的发生时间，可几人无论怎么翻找都找不到最后是如何处理那个青铜铃的。
直到江莹拿起一个文件，里面掉落出一张老旧照片，江莹惊呼：“快看！”
沈默捡起照片，仔细端详起来，上面似乎记录了当时的考古学家，老校长以及工程队队长，背后写着三人的姓名以及职位。而看到姓名时，沈默的瞳孔突然震动了一下。他将照片递给林小阳，照片背面最上面写的是他们的老校长，这个林小阳有记忆，接着是工程队队长，而最下面一栏赫然写着：考古调查小队队长——林茂祥教授，林小阳的爷爷。
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准备就这样撞破了一桩尘封已久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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