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周的休养,林小阳身上伤口的恢复总算有了些许起色。除了胸口那道伤口依旧需要小心呵护,换药时带着隐痛,手指和身上其他地方的擦伤淤青,已经褪去了狰狞,结上了深褐色的痂,终于可以摆脱层层叠叠的纱布束缚了。
周一清晨的空气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林小阳背上书包,向奶奶告别。
“放学早点回来,别又野得没影!” 奶奶站在门口,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和心疼,“伤还没好利索呢,别乱跑。”
“知道啦奶奶!” 林小阳连忙点头,实际上却还有点心虚。他之前编的借口——几个同学去废弃楼“探险”,结果从年久失修的楼梯上摔了下来——听起来就漏洞百出。能糊弄住奶奶,全靠老人家对他无条件的信任和那份不想深究的心疼。但学校和医院那边,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幸好,大壮那天晚上慌乱中,竟然还记得林小阳曾发在三人小群里的顾尘濛那张名片。那通关键时刻拨出去的电话,如同打开了一道隐秘的门。负责他们伤情的医生是连夜从外地调来的医生,问的问题也远超普通摔伤范畴,甚至还安排了一系列林小阳看不懂的精密检查。学校方面更是诡异,对他们几个深更半夜闯入明令禁止的废弃禁区,还闹出那么大动静(后来听说保安被惊动了,但被顾尘濛的人拦在了外面)的行为,竟然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连象征性的警告都没有。这一切无声的“善后”,都指向那个顾警官和他背后那个看不见的“有关部门”。
林小阳不是没尝试过撬开顾尘濛的嘴。每次去医院探望或者被“例行询问”,他都会拐弯抹角地试探。但顾尘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总是挂着公事公办的高傲,一句“涉及机密,无可奉告”就把他所有的问题都堵了回来。他甚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林小阳抛出过橄榄枝:“想知道?跟我走,加入我们,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林小阳只能摇头。奶奶还在这里,这个家还需要他。他不能跟着一个神秘莫测的部门消失在未知的漩涡里。他只能压下满腹的疑问,婉拒了这份带着巨大秘密的“招安”。
出院后,沈默那个邋遢的小叔厉清晏也来过家里一次。名义上的借口是“这件事也有他侄子一部分原因”,提着些水果补品,一副邻里长辈的关切模样。但林小阳感觉得到,厉清晏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视,手指状似无意地搭过他的脉门,一股如同清泉流过般的凉意探入体内。他是在检查,检查那晚的诅咒是否还在林小阳身上留下了印记。
“嗯,还算干净。” 厉清晏最终收回手,推了推眼镜,语气轻松了些,但话锋一转,又开始了旁敲侧击,“小子,你这体质,跟我学点东西防身?总比下次再被人当肉盾强。” 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发现璞玉般的、极具蛊惑性的笑容。
林小阳几乎是立刻想起了顾尘濛的警告:“你敢跟他走试试?我连他带他侄子一起铐回来!” 再加上经历了废弃楼那地狱般的夜晚,林小阳对“鬼怪”、“诅咒”、“能力”这些东西本能地产生了巨大的排斥。他只想回到普通人的生活轨道,离那些光怪陆离越远越好。
“不了,厉叔。” 林小阳客气但坚决地摇头,“我就想好好读书,考个大学,陪着我奶奶。”
厉清晏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惋惜,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耸耸肩:“行吧,人各有志。不过……既然你不想沾边,那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对你、对你奶奶,反而越好。小心好奇心害死猫噢。” 这同样堵死了林小阳想从他这里打听沈默状况和诅咒细节的路。
带着一肚子未解的谜团和隐隐作痛的胸口,林小阳终于踏进了久违的教室。
“阳哥!阳哥来了!” 猴子眼尖,第一个发现了他,夸张地大叫一声,和大壮一起像迎接重症患者似的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林小阳的胳膊。
“喂!我只是手和胸口伤了,腿又没断。” 林小阳哭笑不得,试图挣扎。
“那不行,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 两人不由分说,小心翼翼地把他“架”到座位上,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大壮则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还温热的豆浆和包子:“阳哥,快趁热吃,给你带的。”
林小阳看着这两个活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一边啃着包子,一边习惯性地望向那个靠窗的位置——空的。沈默的座位依旧空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揪心感悄然爬上心头。也是,那晚他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这么快恢复。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对上了前排江莹偷偷望过来的视线。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一种小心翼翼的不知所措。林小阳愣了一下,随即朝她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轻轻耸了耸肩,用口型无声地说:没事,都过去了。江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头,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
上午的课程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午休铃声一响,猴子和大壮立刻又围了上来。
“阳哥,走,去我们宿舍躺着。教室趴着多难受,你胸口还有伤。”“对对对,床铺给你腾好了!”
林小阳摆摆手:“真不用,我在家睡饱了。你们俩赶紧去忙社团节的事吧,不是还有一堆物料没清点吗?别管我了。” 他在两人怀疑的目光中,又补充道:“正好趁着中午清净,我看看这几天落下的课。对了,你们俩的笔记借我抄抄?”
空气瞬间安静了。
猴子和大壮像看外星人一样瞪着他,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猴子甚至伸出手,夸张地摸了摸林小阳的额头:“阳哥?你……你没事吧?是不是那晚摔坏脑子了?怎么突然……爱学习了?”
“滚蛋!” 林小阳没好气地拍开猴子的手,“老子就不能奋发图强一回?赶紧的,笔记拿来,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加威胁地把两个活宝赶走,教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午后的阳光正正好,林小阳翻开借来的笔记,认真地看了起来。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突如其来的“用功”,并非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只是……只是想离沈默再近一点。那个沉默寡言、背负着沉重秘密、成绩却永远名列前茅的沈默。也许从学业开始了解他,或许能和他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或许这样,才能真的明白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重新像小时候那样,毫无保留地靠近自己。
然而,当你下定决心认真做一件事时,总有些“幺蛾子”会不请自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小阳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来。屏幕上跳出的发信人名字——沈默!
信息内容很简单:[叫上江莹,废弃楼后空地。]
林小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立刻起身,走到前排,轻轻拍了拍趴在桌上睡着的江莹的肩膀。
“江莹,醒醒。沈默找我们,在废弃楼后面。”
江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是林小阳,眼神先是茫然,随即注意到他手上结痂的伤口,目光瞬间黯淡下去,头也垂得更低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午后的校园很安静,一路上,江莹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林小阳的手。
“林小阳,” 她终于鼓起勇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天晚上都怪我,是我看到一个影子,以为那是阿旺在叫我,我就……我就鬼迷心窍地跟过去了,没想到是周凯他故意引我上去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哽咽。
林小阳停下脚步,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叹了口气:“没事了,别自责了。你看,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没出大事就是万幸。我这点伤,算啥呀?以前跟人打架,比这重的多了去了。” 他故作轻松地晃了晃受伤的手。
江莹抬起头,眼圈红红的,眉宇间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接下来的路,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走向废弃楼那片荒凉的后院空地。
沈默果然等在那里。
他背对着他们,站在一片枯黄的杂草丛中。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背影。一只手臂打着厚厚的白色石膏,用绷带吊在胸前。露出的侧脸上贴着几块纱布,额角也缠着一圈,脸色依旧苍白。仅仅是看到这个背影,林小阳就觉得胸口那处伤疤下的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听到脚步声,沈默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江莹身上,带着一种林小阳熟悉的、近乎公式化的平静,然后才看向林小阳,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阿旺的超度仪式,上午做完了。”
江莹的身体止不住地一颤,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默。
沈默没有停顿,目光直视着江莹:“之前答应过你,给你一个最后道别的机会。现在他还在。”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等你们说完,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执念,也就散了。”
林小阳忍不住插话:“他不是一直在等一个人吗?他等到了吗?”
话音刚落,沈默身后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浮现。阿旺依旧穿着那身老式衣服,身影比上次见到时更加厚实了一些,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消散的虚弱感。他站在废弃楼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脸上带着一种释然的平静,目光温和地看向林小阳。
“想起来了。” 阿旺的声音很轻,如同风吹过树叶,“我要等的人……应该早就去世了。” 他苦涩又豁达地笑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虽然……我和某个人的赌约输了,但我想……那个人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
江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的耳朵也微微动了动,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捕捉到阿旺的声音。她张了张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试探,第一次对着那个存在,喊出了那个在她心底默念了千百遍的名字:“阿……阿旺?”
林小阳震惊地看着江莹:“你……你能看见他了?” 之前江莹虽然能感觉到阿旺,但似乎从未真正清晰地“看见”过。
“嗯。” 沈默替江莹回答了,他的目光扫过江莹,“经历了上周那场‘洗礼’,她的清宁之体已经被彻底打破了。从今往后,她和我们一样,能看见、能感知,甚至更容易被那些东西注意到。” 他转向江莹,语气严肃,“江莹,记住,以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保持冷静,不要轻易回应,更不要主动靠近。这很危险。”
江莹点点头,眼神里既有对未知的恐惧,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的激动和专注。她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阿旺身上移开。
沈默不再多言,伸手拉住还有些发懵的林小阳的胳膊,将他从这片空地上带离,留下江莹和阿旺,在那片废弃楼投下的阴影里,进行最后的道别。
林小阳被沈默拉着,绕到了废弃楼的侧面。这里背阴,阳光被高大的楼体遮挡,显得有些清冷。两人靠着布满斑驳痕迹的墙壁,慢慢蹲坐了下来。午后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地上的枯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林小阳有无数个问题堵在喉咙口:那晚失控是怎么回事?那把剑是什么?诅咒怎么样了?你小叔和顾警官到底什么来头?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每一个问题都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然而,只要一闭上眼,那晚沈默血眼金瞳、如同地狱魔神般收割亡魂的恐怖画面就会清晰地浮现,那双眼睛里纯粹的毁灭意志,死死地扼住了他所有开口的勇气。他害怕,害怕问出的答案,会彻底撕裂他们之间好不容易重新连接起来的、脆弱的纽带。
沈默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小阳内心汹涌的挣扎和那份欲言又止的恐惧。他抱着那只没受伤的膝盖,下巴搁在上面,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上爬过的几只蚂蚁。过了很久,久到林小阳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一个沙哑的、带着疲惫和痛苦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对不起。”
林小阳抬头,看向沈默。对方却依旧低着头,肩膀颤抖了几下。
“那天晚上……我差点……就杀了你。”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后怕和无法言喻的自责,“也许……你说的对……那个死亡的预言……指的不是诅咒……而是……我会亲手……”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在喉咙里。
林小阳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疼得他瞬间忘记了所有恐惧和顾虑。为什么都要对他说对不起?奶奶觉得没照顾好他,江莹觉得连累了他,现在连沈默也觉得差点害死他。明明……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选择靠近沈默,是他选择踏入废弃楼,是他选择挡在阿旺面前,这条路,是他心甘情愿、甚至奋不顾身地和沈默一起踏入的深渊。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大声告诉沈默这些。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像被无形的巨石堵住。看着沈默蜷缩成一团、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背影,看着他低垂着头露出的、脆弱的后颈,林小阳只觉得喉咙发紧,鼻尖发酸。最终,所有汹涌的情绪,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动作。
他抬起左手,小心翼翼地、虔诚地,轻轻搭在了沈默微微颤抖的背上。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他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绷和那份无比自责的愧疚。
“不是你的错。” 林小阳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认得出,我知道那晚控制你的,不是你。”
这个动作,这句简单的话,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默苦苦维持的堤防。
“那不是借口,” 沈默低下了头,声音里全是崩溃般的绝望和自我厌弃。他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像一个被遗弃在冰冷雨夜的孩子,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之间,肩膀耸动起来。“我总是这样……总是……做着和最初想法背道而驰的事情……我明明……”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埋着的臂弯里泄露出来。透明的液体,一滴、两滴……无声地砸落在干燥的水泥地面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林小阳完全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默。
那个永远冰冷、漠然、仿佛用钢铁铸就了心防的沈默;那个无论面对何种恐怖都能保持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坚韧的沈默……此刻,所有的坚硬外壳都片片剥落,只剩下**裸的、无处遁形的脆弱和痛苦。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着林小阳。他咬紧牙关,忍着胸口伤口被牵扯的锐痛,用那只受伤的手撑住墙壁,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动作带起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压抑的:
“嘶——”
但他顾不上了。
他踉跄一步,直接跪在了蜷缩的沈默面前。伸出双手,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无比轻柔的力道,硬生生地掰开了沈默紧紧环抱着自己的手臂,然后,托起沈默低垂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映入林小阳眼帘的景象,瞬间将他所有的思绪都炸得粉碎。
那张总是清冷精致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水划过的痕迹。眼尾和鼻尖都哭得通红,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连在一起,微微颤动着。平日里总是紧抿着、透出疏离和倔强的薄唇,此刻微微张开,带着无助的喘息。那双平时深不见底、透露这冷漠的眼眸,此刻被泪水彻底洗刷,湿漉漉的,清晰地映着林小阳惊愕的脸庞。所有的冰冷、漠然、坚韧……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惊心动魄的、毫无防备的破碎感。
此时的沈默,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却又美得令人窒息。那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言语的美,带着一种纯粹的、直击灵魂的冲击力。仿佛雨后初霁的天空,被泪水洗净,露出最澄澈、最让人心尖发颤的底色。
林小阳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直冲头顶,烧得他脸颊发烫,口干舌燥。一个荒谬又无比真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好美……美得让人只想把他揉进怀里好好疼惜……美得让人……忍不住想……
想亲吻那片被泪水浸润的、微微颤抖的嘴。
“啪!啪!” 林小阳在心底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深井冰!想什么呢?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眼神和思绪的跑偏,脸更是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他强迫自己聚焦在沈默的痛苦上,双手抓住沈默的肩膀。
“沈默!你听着,我林小阳现在就他妈活蹦乱跳地站在你面前好好的,一个零件都没少。” 他语速飞快,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宣泄积压已久的情绪,“站在这里,是我的选择,是我林小阳自己选的路,就算你他妈的现在又想玩失踪;又想人间蒸发;杳无音讯个三年五载。我告诉你,没门。老子就是块狗皮膏药,这辈子就他妈死死地贴在你沈默身上了,你甩都甩不掉!你听懂了吗?!”
这一番话吼出来,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莽撞和炽热,如同惊雷般坠落在沈默耳边。
沈默完全愣住了,泪水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脸红脖子粗、眼神却亮得惊人的林小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林小阳话语里那份蛮不讲理的执着和滚烫的赤诚,像一道灼热的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可是……” 沈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不再压抑,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哭喊出来,“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死掉啊!”
看着沈默完全抛开所有伪装、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模样,听着他话语里那份**裸的恐惧和珍视,林小阳只觉得心尖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了。酸涩、心疼、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交织在一起。
鬼使神差地,林小阳松开了抓着沈默肩膀的手,转而捧起了他那张沾满泪水的脸。皮肤细腻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他像小时候安抚做噩梦的沈默那样,用拇指指腹,本能地轻轻揉了揉沈默哭得通红的眼角,擦去温热的泪水。
手感……还是这么好。林小阳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情绪淹没。
“看着我,” 林小阳的声音低了下来,拿出他最为认真的态度盯着眼前人,“在‘给身边人带来霉运’这一点上,你还比不上我……”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随即又更加坚定,“所以,别跟我扯什么狗屁命运,老子不信那个邪,老子就信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眼神灼灼地盯着沈默,“我的只遵从它想干什么,那就是,死也要死在你沈默的身边!明白了吗?!”
这一番话,比刚才的吼叫更加直白,更加滚烫,也更加……羞耻。说完最后一个字,林小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告白”,他的脸、脖子、耳朵,全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巨大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是说……那个……就是……” 他慌乱地想要解释,眼神飘忽,语无伦次,舌头像是打了结。
然而,沈默没有给他这个支支吾吾、越描越黑的机会。
就在林小阳因为羞耻而方寸大乱、手足无措的瞬间,沈默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盛满泪水、此刻却亮得惊人的眼睛,直直地锁定了林小阳因慌乱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下一秒,一股带着泪水的咸涩气息骤然靠近,沈默用一只手臂缠上了林小阳的脖颈,用力将他拉向自己,然后,在午后的微风里,在废弃楼冰冷的阴影下,在两人剧烈的心跳声中,沈默微微仰起头,将自己狠狠地、精准地印上了林小阳毫无防备的唇。
“唔——”
林小阳的脑子彻底宕机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唇瓣相贴时那清晰到震耳欲聋的触感,温热、柔软、带着泪水的湿咸和一种独属于沈默的清冽气息……
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要推开——这太突然了,太不合常理了。然而,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悸动让他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软化、沉沦。沈默的吻是一种生涩的、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却又有着一种林小阳无法拒绝的纯粹。林小阳的呼吸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甜美到令人晕眩的亲密。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直到胸腔里传来窒息般的抗议,两人才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猛地分开了纠缠的唇瓣。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角落响起。林小阳瞪圆了眼睛,像一只被吓傻了的小鸡仔,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默。沈默的嘴因为刚才的亲吻而显得更加红润,微微有些肿。他的脸颊依旧带着未褪尽的红晕,眼神却带着一种得逞后的、难以掩饰的羞涩和开心。
“你……你干嘛?!” 林小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控诉。
沈默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林小阳灼灼的视线,抿了抿嘴。但林小阳清晰地看到,他紧抿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
“没什么,” 沈默这人明显就是在得意,还强装镇定,“就是看你一直叭叭叭叭说个不停,烦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耳根却红得更加明显,“索性……就把那天晚上的初吻,还给你了。”
初吻?还?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那晚在槐树下,因为误会,在不经意间的、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再看看眼前沈默这副强词夺理、却又掩不住羞涩和欢喜的模样……
靠!这哪是还?这分明就是……就是被做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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