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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幽蓝的光晕无声地流淌,将大街小巷勾勒成扭曲的剪影。惨白的薄雾贴着地面蛇行,散发着刺骨的阴寒。漆黑的天际如同沉重的棺盖,压得林小阳几乎喘不过气。他背靠着一堵冰冷、布满苔藓的砖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刚才被混混拳打脚踢留下的钝痛,更牵扯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小阳的大脑一片混乱。前一秒还在现实世界的巷子里挨揍,下一秒就坠入了这鬼气森森、时间错乱的幽蓝地狱!他不敢停留,靠着对这片老城区巷弄残存的熟悉记忆,像只受惊的兔子,在蓝光笼罩的墙壁间跌跌撞撞地穿行、躲藏。每一次拐角,每一次阴影的晃动,都让他头皮发麻,冷汗浸透了后背。一方面,他害怕得要命,另一方面他又好奇这次是什么情况。

好奇心?去他妈的好奇心!他现在只想找到一条出去的路。然而,这片区域仿佛被无形的壁垒封锁,范围大得惊人,而且处处透着不祥。他试图寻找之前进来的巷口,却发现原本熟悉的路径变得面目全非,被坍塌的砖石或凭空出现的断墙阻隔。

就在他屏住呼吸,缩在一处半塌的矮墙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试图辨认方向时——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穿透了死寂的薄雾,由远及近。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是整齐划一的、带着某种沉重韵律的……队列行进声。

林小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幽蓝的光线下,他看到一队身影从前方一栋半塌楼房的墙壁里……毫无阻碍地穿了出来!

那一瞬间,林小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一队穿着藏青色民国时期的、样式陈旧的军装的士兵,他们戴着同样藏青色的、帽檐破损的军帽,肩上挎着老旧的步枪。但最让林小阳魂飞魄散的是他们的状态。

他们绝不是活人!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干瘪枯槁,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幽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红色鬼火!他们的动作僵硬而同步,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迈着沉重的步伐,无声地踏在惨白的薄雾上,没有发出丝毫脚步声——刚才听到的脚步声仿佛只是林小阳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

僵尸?!阴兵?!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林小阳的全身!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尖叫!他缩回矮墙后,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连牙齿都在打颤。

队列无声地行进,朝着林小阳藏身的方向而来。林小阳绝望地闭上眼睛,祈祷他们只是路过。然而,就在队列即将经过他藏身的矮墙时——

队列最后一名士兵,脚步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和怪异的姿态,将那颗如同风化枯木般的头颅……一百八十度地扭转了过来!

那张青灰色的脸上,左眼的位置是一个黑洞洞、深不见底的窟窿,而右眼窝里,那点暗红色的鬼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精准地锁定了矮墙缝隙后林小阳惊恐的双眼!

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般的滔天敌意和刺骨杀意,如同无数根冰针,瞬间刺穿了林小阳的感知!那独眼僵尸士兵的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嗬……”

一声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哑低吼,从那僵尸士兵的喉咙深处挤出。

下一秒。

“噗!噗!噗!噗!”

如同气泡破裂的诡异声响接连响起!那队原本在矮墙前方行进的民国士兵,竟毫无征兆地、如同幻影般,直接从林小阳背靠的那堵矮墙的砖石里……穿透了出来!

冰冷的、带着浓烈泥土腥气和尸体腐朽恶臭的气息,瞬间将林小阳包裹,一张张青灰色、布满尸斑、眼窝燃烧着暗红鬼火的恐怖面孔,几乎与他脸贴脸!

“啊——!!!”

林小阳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极度的惊骇瞬间转化为求生的本能!他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手脚并用地从矮墙后滚了出来。也顾不上什么方向,什么疼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离这些鬼东西越远越好!

他连滚爬爬地冲向旁边一条更狭窄的巷道,肺叶火烧火燎地疼,耳边是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身后,那无声的、带着浓烈尸臭的压迫感如影随形!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如同枯枝般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后颈!

恐惧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就在他即将冲出这条狭窄巷道,以为能暂时摆脱时——

“砰!”

他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冰冷坚硬的障碍物。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眼冒金星,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尾椎骨传来钻心的痛。

他惊恐地抬头望去。

幽蓝的光线下,另一队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堵死了巷道的出口。

他们身披着残破不堪、布满暗红色锈迹的古代甲胄!样式古朴,带着厚重的历史感,却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暗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头盔下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只能看到两点同样幽暗、却更加冰冷死寂的鬼火在头盔的缝隙中燃烧。他们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长戈或断剑,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蛮荒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瘫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咚……咚……咚……”

一阵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战鼓闷响,若有若无地穿透死寂的空气,敲打在林小阳的心弦上!

“锵啷……锵啷……”

伴随着鼓声,是金属甲片相互摩擦、碰撞发出的金戈之声。

这些阴兵……是有实体的!刚才那一撞,冰冷坚硬的触感无比真实。

林小阳的瞳孔因恐惧而扩散。他顾不上屁股的剧痛,手脚并用,像一条濒死的蠕虫,拼命地向后挪动、爬行,只想离这两队来自不同时代的恐怖士兵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旁边一个堆满废弃木箱和破油布的角落,将自己深深埋进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杂物堆里,只露出一双因极度恐惧而圆睁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幽蓝的巷道。

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凄厉的、充满恐惧的男生尖叫,是刚才袭击他的那三个混混,他们也陷进来了。而且显然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但此刻的林小阳,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他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似乎是因为自己咬破了嘴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身体抖得像筛糠。这片幽蓝的鬼蜮范围太大了,出口在哪里?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蚂蚁,根本不可能在躲避这些索命阴兵的情况下,找到逃生的缝隙。怎么办?怎么办?林小阳的脑子飞速运转,却一片空白。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蒙蔽了他的思维。

就在他绞尽脑汁,试图从绝望的泥潭中抓住一丝稻草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滴落在朽木上的声音,在他藏身的角落上方响起。

林小阳浑身一僵!心脏骤然错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头顶,除了幽蓝光晕勾勒出的破败屋顶梁架和蛛网,似乎……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他稍微放松一丝警惕的瞬间——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不偏不倚地……滴落在他仰起的额头上。

林小阳的身体瞬间僵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从头顶瞬间蔓延至脚底!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一点点地……将目光向上移动……

幽蓝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屋顶横梁的阴影处。

那里……

倒吊着一具腐朽的尸体!

尸体穿着破烂的、看不出年代和身份的深色衣物。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如同被巨力强行拧转。头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垂向下方,长长的、沾满污垢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透过发丝的缝隙,林小阳清晰地看到了一只眼睛!

一只暴凸到极限、布满血丝、瞳孔涣散、死死圆睁着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临死前的极致恐惧……俯视着他!

“唔——!”林小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剧烈的疼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几乎晕厥。胃里翻江倒海,他拼命压制着呕吐的冲动。他不敢再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身体,试图悄无声息地爬出这个被死亡凝视的角落。

终于,他的身体大部分挪出了杂物堆的遮蔽,视野稍微开阔了一些。

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刚刚升起的一丝逃出生天的希望,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被包围了。

左边幽蓝光影笼罩的巷道口,是那队散发着浓烈尸臭、眼窝燃烧暗红鬼火的民国僵尸士兵,他们无声地伫立着。

右边,则是那队身披残破甲胄、散发着古老杀伐之气、头盔缝隙中幽暗鬼火闪烁的古代阴兵,锈迹斑斑的戈矛斜指地面。

而他的后方……正是那个倒吊着扭曲尸体、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恐怖角落。

林小阳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被三股来自不同方向、却同样致命的恐怖气息死死锁定!幽蓝的光线将他绝望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射在布满苔藓的地面上。这绝境之下,竟透出一种荒诞到令人窒息的黑色幽默感。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了,脑袋已经被滔天的恐惧给捣成了浆糊。

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林小阳缓缓闭上了眼睛。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力的绝望。他仿佛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一世英名?呵,他林小阳哪有什么英名,不过是个差点走上歪路、又一头撞进鬼门关的倒霉蛋罢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准备迎接最终的毁灭时——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浓墨黑夜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决绝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林小阳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身影挺拔如松,背对着林小阳,直面那两队索命的阴兵和后方恐怖的尸骸!

幽蓝冰冷的光线落在那人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到惊心动魄的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如刀削,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周身散发着一股比这幽蓝鬼蜮更冷的寒气,手里拿着一柄林小阳似曾相识的佩剑。

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道仿佛从天而降的身影!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绝望、疼痛,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极致震撼的景象冲得七零八落!

是沈默!

在平常状态下本就冷峻得令人不敢逼视的他,此刻置身于这片诡谲幽蓝的光影之中,竟被衬托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非尘世的美!他的皮肤在蓝光下显得更加冷白剔透,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如同寒潭的墨色眼眸,此刻在幽蓝的映衬下,竟折射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又璀璨的光华。他整个人,就像一座由万年玄冰精心雕琢而成的神像,俊美无俦,凛然不可侵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林小阳忘记了身处险境,忘记了不久前对沈默的怨怼,甚至忘记了呼吸。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身影,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心脏!

不等林小阳从这极致的视觉冲击和大脑宕机的状态中恢复——

沈默微微侧过头。

冰冷的视线并未落在林小阳身上,而是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逼近的阴兵。但他那清冷得如同冰泉碰撞的声音,却清晰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穿透了死寂的空气,直接灌入了林小阳的耳中,也狠狠撞进了他的心里:

“别害怕。”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抚平灵魂颤栗的力量。 “有我在。”

简单的六个字,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股前所未有的、炙热又青涩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别害怕……有我在……

这句话,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恐惧阴云,直达林小阳因为恐惧,悲伤,愤懑而绝望的心灵深处。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委屈、不解、孤独,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安心、悸动、委屈和巨大依赖感的复杂情绪,如同海藻般疯狂滋生,瞬间充盈填满了他的整个心脏!

他呆呆地看着沈默挺拔如山的背影,只觉自己的脸颊一阵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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