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禹楼?宋禹楼!”
叶韶怒不可遏,从香蒲地一把捞起倒地不起,宛若轻羽飞絮的宋禹楼,带着他拼命往回赶。
该死。
要不是没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恐怕他真要死在这无人知晓之时了。
叶韶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她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忧心惹来宅子里的其他人,叶韶直接将宋禹楼安置到了后院的空房间内。
这一夜,一如既往,以损耗自身真气为代价,为他调息运气,疏通经络,填补亏虚。
整套流程下来,宋禹楼呼吸逐渐平稳,脉象回归正常。
叶韶却累得差点瘫倒。
她很想就此离去,再不要管宋禹楼,但习惯成自然,总想给他再喂一粒聚灵还魄丹作收尾。
虽然,大约并没有什么作用。
叶韶眉间微蹙。
最后那两粒聚灵还魄丹她并没有随身带走,而是全都留在了宋禹楼房间。
宋禹楼尚在昏迷,将他放倒横卧好后,叶韶轻声出了门。
待取来聚灵还魄丹再回来,推开门,却见宋禹楼已然转醒,正满眼茫然地坐在榻上。
听到声响,宋禹楼转头看来。
叶韶眼睁睁看着他那一片死寂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起光芒。
“阿韶……”
一时间,叶韶怒气上涌,快步上前揪住宋禹楼前襟,抡起拳头想揍他来着。念他刚“活过来”,虚弱得很,拳头悬在空中半晌,终究没动手。
宋禹楼静静地望着她,恬淡地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
叶韶厉色顿显,烦厌地松开手,宋禹楼猝然失重,几欲栽倒。
他伸手抵住床塌,艰难地支撑起身体。
“阿韶……”
“宋禹楼你听着。”叶韶深呼一口气。“我不在意生死,但也见不得能活却不惜命。何况,你这条命可是我救的,你就这样随意糟蹋了?”
“对不起,阿韶。”宋禹楼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是我离开了,你这就要死?宋禹楼,你不至于。”
“阿韶,我并非刻意求死,大概,是出于本能。”
宋禹楼平静得像一块冬日新凝的薄冰,柔和的目光淡淡地循着叶韶愠意十足的眉眼而去。
“就是本能。因为失去你,我的心脏,肺腑,经脉,血液,我所有的一切,全都乱了套。”
他话语郑重,带着些微决绝,强烈震动着叶韶的大脑和心脏。
“阿韶,我的身体比我自己更清楚我爱你。”他说。
“阿韶,我远比你想的,还要更爱你。”他说。
“荒谬。”
叶韶避之不及,有些难以接受。
她匆匆给宋禹楼喂去一粒聚灵还魄丹,正色道:“记着,你如今欠我一百一十七万三千两。”
“嗯。”
宋禹楼乖顺地吞下药丸,趁叶韶不备,牢牢地箍住她的腰,将自己埋进她的怀抱,附耳去听她的心跳。
她的心跳很乱。
“为什么?”
长久的静立后,叶韶的叹息自宋禹楼的头顶响起。
他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
“大抵是因为,我还能称得上‘聪明’。我可以很快地明晰自己每一个情绪的出现是在意味着什么,表示着什么。”
“对你的心意那样激烈,足够轻易感知,完全无法忽视,更没办法藏起来。不由自主地注意你,不由自主地想起你,看见你会欣喜,见不到你会失落。”
“我可以清楚地认识自己的心,迅速作出反应,就那样认准了自己对你的心意。所以在很早之前,我便知道我爱你。”
“因为阿韶是阿韶,所以我爱你。”
饶是被坐在榻上的宋禹楼环抱着,有稳固的支点,叶韶还是因腿软而身体一颤。
“阿韶,你总是很抗拒听我表白心迹,这一次,我终于能任性,一遍一遍地告诉你,我爱你。”
“我知道,我无法以此来向你求取什么。能够了却遗憾,已经足够,是我之幸。”
他说。
直到周遭鸡鸣声渐密,东边的天色渐亮,叶韶还是长久说不出话来。
“宋禹楼。”
“嗯。”
“说这些没用。总之,你可小心点,别再有下次。”
叶韶挣脱出宋禹楼双臂的桎梏,一面警告,一面收好最后那颗聚灵还魄丹。
“嗯。阿韶这便要动身了吗?”
“我要去中州。”
“嗯。”
叶韶有些烦躁,她盯着宋禹楼的眼睛,认真地告诉他道:“我说,我要去中州。”
宋禹楼疑惑地望向她,不明所以。
“宋禹楼,你跟不跟我走?”她问。
闻言,宋禹楼只觉整颗心轻盈而澎湃地升起,面上那一抹不易察觉的为难神色转瞬即逝,他抓住叶韶的手,连忙说:“我同阿韶一起。”
“怎么,不找师父了?”叶韶笑笑。
“阿韶不是知道吗?”宋禹楼有些不好意思。“‘找师父’为的不过是还有事可以做。”
“或许,于我而言,能不能找到师父,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找到师父’这件事还未完成,便不再无所适从。”
叶韶抚过宋禹楼的脸,轻轻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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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叶韶去到一早同小猛约定好的地方时,已然天光大亮。
炽热灼人的阳光下,小猛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吃过早饭没有,别饿着了。”叶韶讪讪开口。
“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
声音不辨喜怒。
叶韶知道,此刻,小猛早已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对不起。”她抿了抿唇。
“对不起?”小猛咬牙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一个晚上吗?我没有一气之下暴走,是想等着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气急败坏,很像只炸了毛的猫。
“对不起。”
除了道歉,叶韶难言其他。
“抱歉,小猛兄弟,阿韶并非存心爽约,此事是我不好。”
宋禹楼并不知晓小猛的脾性,这一开口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小猛并不分给宋禹楼任何眼神,只吼道:“谁是你兄弟!轮得到你来道歉?”
接着,他厉声质问叶韶道:“什么意思,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反正就这样了。我有我的安排。”叶韶实在头疼,她捏了捏眉心,无可奈何地阖上了眼睛。“我们明日出发。”
叶韶这样定了,小猛哪能再说什么,再窝火,也只得扁着嘴自行调解。
好死不死,或为快速拉近关系,宋禹楼毫无眼色,真诚地跟小猛套起近乎来。
“小猛兄弟可有住处?不若,同我们住一起,彼此也有照应。千万不必见外,客房都是备好的。”
果然,小猛气极反笑。
“呵,你还招呼起来了?谁要去你那儿住!”
叶韶一个眼刀削向宋禹楼,继而安抚小猛道:“好了小猛,别生气了,少主也是好意。”
“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小猛越发激动起来。
“我……”叶韶无法,转头批评宋禹楼道:“好了少主,你少说两句,别再刺激小猛了。”
“我知道了。”宋禹楼轻声细语,乖顺地点了点头。
这下,小猛更窝火了。他横眉倒竖,指着宋禹楼,冲叶韶喊道:“你看他!”
“天尊啊……”叶韶有些崩溃。“先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如此,顺着小猛一通折腾,接连换过七八家酒楼饭馆,好半天才令他消气。
然后,叶韶瞧见了气鼓鼓的洛云珠。
她闯进酒楼,咋咋呼呼道:“好啊!你们又出去玩不带我!不带我就算了,居然带着那个没礼貌的家伙!”
正吃着烧鹅腿的小猛眉毛一挑,漫不经心地吐出一截骨头,轻蔑道:“手下败将。”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一时间,叶韶真的很想叫救命。
“阿韶,这家店的乳酪很甜,多吃一点。你要是喜欢,我们便再打包一份作宵夜。”
四人中,大约只有宋禹楼一人心情舒畅,兀自爽朗着。
于他而言,今日那些白费功夫多走的路程似乎算作郊游,小猛闹脾气,倒叫他得以“沾光”,每至一处,各家美食皆有兴趣一一尝鲜,显然胃口不错。
“是少主喜欢吧。”叶韶无力地笑了笑。
那厢,小猛和洛云珠正吵得不可开交,这厢,宋禹楼突然敛容正色。
“阿韶你看,信号烟。”
话音刚落,叶韶转头看向酒楼外边的街道。
只见层叠的楼房外,有一线青黑色的烟气笔直地冲入长空。
叶韶和宋禹楼对视一眼,行至视野更为开阔的窗边,确见那烟是从旧宅方向燃起的。
“常风?”叶韶问。
“嗯。”宋禹楼点了点头。
“小猛,郡主,现在不是拌嘴吵闹的时候,宅子那边出事了。”
说罢,叶韶带着宋禹楼窜出酒楼,踏上对街屋顶,迅速往旧宅赶去。
“常风很少放过这般等级的信号烟。”
“先别急,回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嗯。”
宋禹楼一心顾念着常风,将体面抛到脑后,顾不得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借了叶韶的势才得以“健步如飞”,两人甫一落地,便见原守在鸣空处的长奕门中人亦一一赶回。
从外边看起来,宅子并没有什么异样,众人心有疑虑,沉着脸走了进去。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刚一踏上外廊,便听见正厅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带着颤音的女声。
叶韶和宋禹楼走在前头,快步赶去,其余人等紧随其后。
正厅的门是开着的,常风赫然处其间,似乎正在好言宽慰一名女子。
那女子背对着门,身体小幅度地颤抖不停。
“怎么回事?”宋禹楼问常风。
常风瞄了一眼叶韶,说道:“实在不巧,今日宅子无人,这姑娘只身纵马而来,拍了许久的门,手掌都磨破了。我也是刚回来,见她面熟,这才贸然将她带了进来。”
“面熟?”叶韶眉间微蹙。
“对,找你的。”常风打了个呵欠。“剩下的,你还是听她自己说吧。”
任叶韶如何努力都想不出这姑娘会是谁,正欲发问,姑娘听见她的声音,已然仓惶转过身来。
脸色惨白,美目漆黑。
竟然是胭胭!
得见叶韶,胭胭急切地向她走去。许是惊魂未定,不当心崴了脚,猝然扑倒在叶韶怀中。
她哑着嗓子开口道:“叶姑娘!叶姑娘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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