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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表演

天刚蒙蒙亮,安逸揣着昨夜收拾好的几件换洗衣物,和嫂子并肩站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

电梯在三楼停下。或许是因为太早,医院的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老人,正扶着墙缓慢行走,像是进行某种恢复训练。父亲的病房是307,安逸轻轻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靠窗的那张病床。

安国兴半靠在床头,背后垫着医院的蓝白枕头,头发比上次见时又白了不少,脸色是久病之人才有的灰黄,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他正垂着眼望向床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被子的边缘。

“爸。”安逸和王秀走到跟前,王秀轻声喊道。

安国兴缓缓抬眼望来,目光先是涣散,几秒后才凝聚在安逸脸上,没有预料中的笑容,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你回来了,你哥呢?”

“爸,东子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呢。”王秀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拧开盖子的瞬间,蒸汽腾起,带出小米粥淡淡的香气。“您想啊,总不能一家子都耗在医院。他在上海上班,一个月工资顶我三个月。我呢,俩孩子还在上学,早上送完老大送老二,厂里这阵又赶工,请假也扣钱。只能让小逸回来搭把手。”

她说得又快又实在,像是生怕安国兴多想,又像在给自己找理由。安逸站在一旁,没有作声。他知道这是实话,哥哥安东从前是家里的体面,在上海的金融公司做主管,后来公司倒闭,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当会计。而他自己,高中没毕业,在县城的汽修厂打过工,又去邻市的工地干过几年,没成家,也没孩子。

安国兴听完,慢慢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王秀把粥盛进小碗递过去:“爸,趁热喝点,我放了点南瓜,软和。”安国兴没接,只说了句不饿,王秀也不劝,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又从包里掏出个塑料垫和一床薄被,塞给安逸:“这垫子你晚上坐椅子上能躺躺,被子薄,但医院空调足,别着凉。我得赶紧走了,大的今天考试,得送她去学校。”

安逸接过塑料垫,他点点头:“嫂子你路上慢点。”

王秀应了一声,又望了一眼床上的安国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转身快步离开。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两人,顷刻间安静下来。安逸把垫子放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却不知该看什么,界面划来划去,最后停在空荡的主屏幕。安国兴也拿出手机,是台旧款智能机,眯着眼刷短视频,音量调得很低,隐约能听见戏曲的调子。

没有人说话。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礼拜。每天清晨,安逸去食堂打饭。医院的粥总是温吞的,馒头有点硬,但菜还算清淡,有煮得烂软的白菜,偶尔有炖豆腐,荤菜则是小块的红烧肉,肥的多瘦的少。白天大部分时间,两人就各自靠在床和椅子上看手机。偶尔安国兴要喝水,安逸就递过杯子;要上厕所,他便扶着他慢慢走。走廊里其他病房热热闹闹,有家属陪着聊天,有儿女给老人放电影看。只有307病房,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这天上午,主治医生拿着病历本进来。他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整齐。他给安国兴听了肺音,翻了翻眼睑,问了句:“昨晚睡得怎么样?”父亲答:“还行。”医生点点头,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

等医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安逸赶忙站起来,跟到病房门口,轻轻带上门。

“医生,我有件事想问您。”他习惯性地微笑着说。

医生转过身,扶了扶眼镜:“你说。”

“医生,我爸这病……到底怎么样?”

医生叹了口气:“你是他儿子吧?”见安逸点头,他往走廊尽头走了两步,避开其他病房的人,才压低声音:“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胰腺癌,晚期。”

“胰腺癌是什么?”他没听过这个病,但“晚期”两个字他听得明白。愣了几秒,他才追着问:“那能手术吗?手术成功率怎么样?”

医生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这病很棘手。胰腺位置特殊,周围血管多,手术难度极大,成功率很低。”

“那去上海,北京呢?”安逸打断他,“那边大医院是不是好点?成功率能高些吗?医生,我不是不信您,我就是,就是想问个清楚。”

医生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同情:“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得说实话。胰腺癌恶性程度太高,进展又快,从临床上看,就算去北京协和、上海瑞金,成功的案例也屈指可数。不是技术不行,是这病本身太凶险。”

安逸站在原地,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走廊里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他发冷。

“那要是做手术,得多少钱?”

医生沉默片刻,才开口:“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最少得20万。这还只是起步,治疗的药,营养针,很多都是进口的,价格贵,真要治下来,50万都打不住。”

安逸怔住了,20万起步,50万不止。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医生,我建议你们别治了,虽然对医院来说,我是欢迎你们花钱的。”医生说完这句近乎黑色的笑话,转身离开了。

安逸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有人推着轮椅经过,轮子碾过地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单调声响。

回到病房,父亲问他:“干嘛去了?”安逸犹豫了一下。

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为什么不告诉你父亲?有可能他也同意不治呢?二十万已经很多了,医生很明确地说,二十万远远不止。”

而等他告知父亲后,安国兴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虽然并不清楚胰腺癌具体是什么,但他知道癌症,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父亲的表情骤然扭曲,声音很大“为什么不治?你就是想我死是吧?老子还不想死!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能享点福,结果就得了癌症?老子不甘心!老子要治!”

安逸试图劝说:“爸,这病太严重了,而且花钱太多。与其把这些钱扔进去,不如吃点好的,或者我们去旅游,到处看看玩玩,这不更好吗?”

安国兴根本听不进去。他将安逸的话理解为儿子不愿花钱、不孝顺。

“滚!老子不想死,老子要治病!你这个不孝子,不想给你老子花钱治病?老子白养你了!我辛苦养大你和你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吗?你们倒好,尽想着我死!”

从这一天起,安逸在父亲眼中成了一个满怀恶意的仇敌。他端来的饭,安国兴不吃,他递来的水,安国兴不喝,这种沉默的对抗,比直接的咒骂更令人窒息。

安逸给哥哥安东打了电话,他复述了医生的话,也描述了父亲那充满恨意的反应。

“唉,医生都这么说了……爸他,唉,老糊涂了,想不开。”电话那头的安东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我等下给他打电话,你说话太直接了。这样,你先辛苦点,在医院再待一阵,我跟村里人都说了,咱爸在城里大医院做检查,等专家会诊呢。时间太短了不像话。”

他继续道:“你找医生,一定要开个书面的东西,就写病情危重,手术风险极高,建议保守治疗之类的。白纸黑字,到时候拿回来堵那些碎嘴子的嘴。”

安逸握着电话,听着哥哥那套天衣无缝的剧本,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明白哥哥的意思,用几万块钱,演一场我们尽力了,但无力回天”的大戏,堵住悠悠众口,而那筹来的二十万,最终会填进房贷的窟窿。

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深刻的洞察:“这不仅仅是做戏,是在利用父亲的绝症和公众的同情心,进行一场有预谋的表演。用救命钱的名义借钱,最终却挪作他用。即使他会还,但本质上也是一种欺诈,利用了信息差和道德绑架。”

安逸对着电话低声道:“哥,这样算不算骗?”

电话那头的安东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声音拔高,带着被质疑的恼怒:“骗?安逸你脑子进水了?这怎么是骗?钱我会还的,一分不少!就是暂时周转一下,等房子贷款压力小了,我砸锅卖铁也还上!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底线,你哥这辈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顶多拖欠,但绝不会赖账!这跟骗有半毛钱关系?我跟那些诈骗犯罪能一样吗?”

哥哥的声音斩钉截铁,安逸无言以对,因为哥哥确实一直如此,再困难,借的钱最终都会还上,只是过程可能漫长。这或许是他身上唯一还能称之为亮点的东西,也是他在熟人社会立足的最后一点信用。

挂断电话,安逸感到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不仅要忍受父亲的冷暴力,还要成为哥哥剧本中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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