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膳时候，三人去找燕识归一起用饭，晚饭不必铺张，简简单单吃点儿就好，房间外有他们的人守着，也不怕燕鸿云派人偷听，因此等饭菜准备好之后，曲**就去把燕识归请到了房间里。
屋里就他们四人，燕识归有些讶异，本以为给自己接风洗尘的会是本县县令，却没想到这位巡案御史和大理寺左少卿，像是另有打算。
不过能当上御前侍卫统领的人，脑子也极为聪明，他见此情景，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测，因而也没多言，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在桌边坐下了。
曲**给燕识归添了杯酒：“燕统领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三人略备了些薄酒，不知合不合燕统领的口味。”
“多谢曲少卿。”燕识归接过了那杯酒，既不热情也不疏离，分寸把握的刚刚好：“我与诸位一样都是替陛下办事，为天子分忧一二而已，谈不上辛苦。”
“燕统领说的是。”云海尘不打算绕弯子了：“您也瞧见了，今晚这顿饭是我们三人设宴，并未让本县县令前来，是因为下官有件事想请燕统领帮个忙。”
燕识归看着他：“说来听听。”
云海尘便细细道来：“实不相瞒，此事就与今日正在审的这桩案子有关。死者箫倚歌遭人威逼致死，现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嫌犯乃兴平县民金照古，金照古已经关押在牢中，如今下官既然要奉旨回京，这桩案子也要呈到京中复审，此案告状人一位、人证八位，皆愿随我等进京作证。”
“八位人证？”燕识归有点儿惊讶：“云大人是想让我帮忙，将这八位人证和告状人护送进京？”
“告状人由下官亲自护送，燕大人只需护送八位人证即可，除此之外，还有死者的尸身。”
“什么？”燕识归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事情：“死者的尸身也要送入京中去？”
云海尘郑重点头：“对，死者的尸身，是此案最关键的证据，必须要送入京中去。”
燕识归见此心中不免慨叹：这位巡案御史云大人，还真是语出惊人啊……
他心中有几点不解，便一个个的问出口：“这个忙我倒是可以帮，但人证并非一定要进京才行，只让他们写下证词也是一样的。”
曲**解释：“燕统领有所不知，若是在今日之前，她们却实不必受这趟奔波之苦，可今日之后，却非要进京不可了，因为今日去缉拿此案其中一名嫌犯的时候，回来的人禀报，说对方失踪了。”
“失踪了？”燕识归怎会想不到这其中关窍：“难不成是有人先你们之前将人掳走了？”
“现在还不确定，”云海尘沉声道：“但此事一出，继续让那八位人证留在此地就很危险了，所以她们必须随我们一同进京，这样也能保护她们的安全。”
燕识归颔首：“好，我明白了，可死者的尸身为何也要送入京中去？难道这兴平县没有仵作验尸么？”
“仵作也会随我们一同进京，”云海尘顿了顿，没有隐瞒：“至于那尸身……尸身上的一些痕迹，尚能证明嫌犯的罪行，而且留在这儿怕凶手的党羽会毁尸灭迹，倒时候这案子审理起来就更麻烦了，因此也要送入京中去。”
怕燕识归没听懂，曲**补充道：“是这样的，死者的尸身尚未下葬，尸身保存完好无损，但嫌犯几人并不知晓此事，将尸身送入京中，一是为了案情详实，在问拟的时候没有异议，二就是怕他们得知此事后毁尸灭迹。”
“没有下葬？”燕识归今日听到的这些事，一件比一件更骇人听闻：“那案子不是已经过去两年了？你们的意思是，两年了，尸身还如当初一样？”
“对。”云海尘解释：“此事确实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好吧。”云海尘和曲**不可能编出这样的话来骗自己，燕识归也就不再多问，反倒是好奇一点：“你既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为何要单独护送告状人进京，与我同路难道不是更稳妥？”
毕竟嫌犯党羽的胆子再大，也不敢雇凶刺杀天子的御前侍卫统领。
这一点云海尘其实也考量过，如果他的队伍与燕识归一同回京，那不管是对于箫人玉还是其他人证来说，都是最万无一失的，可云海尘顾忌一点：此次回京，金氏祖孙也要被押解着一同前往，如果他们与燕识归同路的话，金咏锐和金照古不可能不发现箫倚歌的尸身也在其中，如果回京后他们设法将这一消息传给李乘舟，那……难保不会生出什么波折，既然决意要把箫倚歌尸身尚存的消息瞒下来，那就要瞒到底，瞒到此案不得不重新验尸、以证明金照古罪行的那一日。
可是关于李乘舟和金照古之间的关系，云海尘现在不方便与燕识归细细言明，老师是金照古生父这件事，等云海尘回京后还要再验证一番，所以他只能含混其词的对燕识归道：“无妨，我此次出巡带了不少人马，还有曲**和归庭客，他二人身手极佳，不会有事的。更何况我若与燕统领一道回京，被朝中有心之人瞧见了，还不知会如何妄议。往年我查过不少案子，朝中一定有同僚对我心怀不满，若他们想借此事对我打压报复，在陛下面前弹劾我与燕统领结党营私，我倒是无所谓，可若平白无故的连累了燕统领，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云海尘这话说得有道理，虽然昭帝对燕识归极为信任，什么结党营私的话他不会听信，但有些麻烦事，尽量能少一桩是一桩，因此燕识归也没再继续追问：“好，就依云大人的安排吧。只不过等入京之后，人证要如何安置，还有，死者的尸身是送往大理寺还是刑部？”
燕识归刚问出口，云海尘和曲**就异口同声：“不可！”
燕识归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心道这两人的反应也太古怪了些。
他二人的反应之所以这么强烈是有原因的，李乘舟在朝为官多年，其势力盘根错节，朝中有不少人都与其交好，哪怕是刑部，两人也放心不下，万一……万一箫倚歌的尸身再遭不测，且不说这案子少了最关键的证据，他们又要如何向箫人玉交代？
因此云海尘收敛了情绪，对燕识归道：“让燕统领见笑了，只是此案详情复杂，有些事现在不方便与燕统领言明，等回京后这案子开始复审了，燕统领慢慢也就明白了。死者的尸身，确实不能安置在朝廷的官署里。”
燕识归心思通透，闻言只问道：“那尸身要安置在何处？”
这个问题让云海尘有点儿头疼，箫倚歌的尸身一定要放在一个没人能想到的地方才行，这样才能保证绝对安全，可……京中有什么地方是老师的手触不到的呢？
“要不……”云海尘也不知这是不是个办法：“安置在我府上吧。”
“府上？”归庭客皱了皱眉，倒不是觉得此举晦气，而是审案的官员将案件死者的尸身安置在自己府上，这件事怎么听都容易给人留下话柄：“不是我想拦你啊，而是这样做有失稳妥吧？日后若被人知道了，万一胡乱猜测你和死者的关系，你要如何解释？”
“对啊，”曲**也觉得这法子不太周全：“你要想继续审这桩案子，就不能被人抓住一点儿把柄，此事我劝你再考虑考虑。”
“那……”云海尘叹了口气：“那要如何安置？若是个活生生的人倒好说，我租一处宅子也就成了，可……”可偏偏是一具尸体，任谁都不会乐意自己家中或酒楼存放着一具尸体的。
“要不……”曲**想了想：“要不安置在我府上吧，这案子不是由我主审，就算被人抓住了话柄也没什么大碍。”
云海尘却不同意：“不行，你府上还有伯父伯母同住，这事儿就算两位老人家同意，也得顾忌民间的一些鬼神之说，以免冲撞了老人家。”
“那怎么办？”曲**愁眉苦脸的，不光是他，云海尘和归庭客也是一脸愁色，将箫倚歌的尸身送到京中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可现在如何安置又成了一件难事，实在让三人头疼的很。
燕识归见他三个如此模样，不禁心思一动，斟酌着开口：“云大人和曲少卿若是信得过在下，可以将死者的尸身安置在京中一处名为山横晚的酒楼中，还有人证也可以一并安置在那里。”
山横晚？这名字云海尘听着耳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可曲**常去，因此顿时感到惊讶：“山横晚？我二人自然信得过燕统领，可山横晚的掌柜如何会答应此事？”
燕识归道：“山横晚的掌柜与我关系甚好，我若去说一说，想来他会帮这个忙的。”
当年天子还不是储君的时候，曾带着燕识归和另一位如今的锦衣卫统领去晟京为质，他们就是在那段日子里结识了山横晚的掌柜，这么多年了，几人的关系好的像一个宗族的兄弟似的，但燕识归没有细说这些往事，只问云海尘和曲**乐不乐意。
云海尘自然是愿意的，可难免有些忧虑：“若是山横晚的掌柜肯答应，自是再好不过，可……可那里毕竟是个酒楼，安全么？”
云海尘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不清楚山横晚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偌大个昭京，若要说何处是李乘舟也奈何不了的地方，就是山横晚了。
“云大人放心，”燕识归一脸正色的说：“做这件事，没有比山横晚更安全的地方了。只不过……”
这三个字让云海尘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只不过什么？”
燕识归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开口：“只不过山横晚的客房，价格可不算便宜，此次进京住的时间应当不会太短，云大人是否要问问几位人证的意见，看他们愿不愿意住？”
燕识归不知道云海尘已经答应了众人，会负责她们离开兴平县后的所有花销，他这么提醒一句是好心，却莫名让云海尘有点儿警惕：“呃……在山横晚住一夜很……贵么？”
怎么说呢……燕识归尽量公道的开口：“若是以云大人的薪俸来说，住上一夜肯定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那几位人证是否舍得花这个银钱啊。”
“噢，那没事儿，”云海尘放心了：“她们舍得。”毕竟是花自己的钱，她们为何不舍得。
“呃……”燕识归有点儿怔：“云大人这么笃定？”
“啊，对。”云海尘没多解释，点头道：“有劳燕统领回京后，将她们带去山横晚安置，她们会愿意的。”
“……好。”云海尘既然这么说了，燕识归也就不再多言，几人吃着饭商定好了这几件事，只待三日内启程回京。
燕识归比云海尘提早一日动身，时酿春等人也要跟着一起前往。
当日曲**和归庭客挨家挨户与她们解释的时候，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却没料到这几位姑娘实在义气的很，即便对云海尘当日交出供词的举动心生不满，却也没就此打消为此案伸张正义的念头，当她们从衙门回到各自的住处后，就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当然，两人还是免不了要遭些白眼，褚横霜是个性情中人，审案当日见云海尘轻轻松松的就把供词给了京里来的贵人，还以为他屈服于李乘舟的权势了，因此对曲**和归庭客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爱搭不理的。
曲**自然明白她这副模样是为什么，只能干笑着问：“褚掌柜，你们早就知道金照古的生父是大理寺卿对不对？你们是从何处知晓的此事？闻鹤鸣告诉你们的？”
褚横霜连个眼风都不扫他一下：“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现在你和云大人也知道了，与其追究这件事，还不如想法子应对你们那位老师。”她甚至连李乘舟是二人老师这件事都清楚。
曲**被这句话噎了一下：“……自然，我和海尘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放心随我们一同回京就是。”
“嗯，”褚横霜轻飘飘的应了声：“知道，但提前说好啊，我们进京可不是因为多相信你和云大人，而是见不得金照古那等畜生继续猖狂下去，箫掌柜和时姑娘这两年过得实在是苦，若此次进京还不能讨回公道的话，那可真是你二人无能了。”
有什么话当面儿说出来比藏着掖着要好，褚横霜这么直爽，反倒让曲**和归庭客宽了心，归庭客呲着牙一笑：“不会，我们云大人都答应诸位，要负责你们离开兴平县的所有花销了，他敢这么说，定然是有所准备，否则也不能白白搭进去这么多银钱不是么。”
“嗯，希望吧。”褚横霜终于肯瞥他二人一眼：“哎呀行啦，两位官爷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兰玉秋和解轻舟正在收拾行李，你们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另外几家问问，看看她们有没有改主意的。”
曲**和归庭客这才算放下心来，又陆续去了其她几人家中，好在众人没有一个反悔的，因此当燕识归启程返京的时候，她们便也跟着坐上了进京的马车。
一起跟着上路的，还有箫倚歌的尸身。
为了不被人发现，时酿春和箫倚歌共乘一辆马车，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兴平县，时酿春坐在马车里，对着箫倚歌的尸体自言自语：“倚歌，咱们就要进京了，此去前路未知，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你也不必挂念阿箫，他现在也挺好的，我看那位云大人真心待他，想来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时酿春轻抚着箫倚歌的一只手，一边轻笑一边看着亡故之人的容颜，马车的车轮正在转动，马蹄哒哒的驶过官道，将几人的命轨，一同迁往了遥远的昭京。
箫人玉戴着幕篱站在城墙上，直到一行人的队伍望不见了，才转身回月听窗去。
云海尘就跟在他身边，明日就要返京了，云海尘怕箫人玉在这个节点上作妖，因此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至于行李么，由归庭客帮着收拾。
箫人玉要带的东西不多，几件衣裳、银票、一两卷书就是他全部的行李了，收拾好后也不过两个包袱而已，云海尘见他带了不少的银票，皱了皱眉道：“你不必操心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有我在，哪能让你掏钱。”
箫人玉却不这么想：“怎么能总让你破费，这案子复审怎么也得小半年的时间，那么多人呢，能让你省一些是一些。”
这话云海尘不爱听：“这叫什么话，省也不能省在你身上，再说了，我好歹在朝廷为官多年，怎么会连这点儿赀产都没有，你的钱你愿意拿就拿着，但说好了，你只管自己留着，不许拿出来用，知道么？”
箫人玉觉得有意思，好笑道：“好，云大人好威风，草民记住了。”
云海尘又贱嗖嗖的凑上前嘟囔：“别喊我云大人，怪生分的，喊我云海尘也行，或者你要是乐意，喊我一声官人也行，就是别在私下里喊我云大人。”
还官人，箫人玉心道你想得美：“行行行，云海尘，行了吧，你没有行李可收拾么？”
“我最要紧的行李就是你了！”云海尘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同他商议一件事儿：“明儿就要启程了，此去距离昭京有段路程要赶，囚车里要押解金照古和金咏锐，你可千万不能赏给他什么好脸色，省的他又生出淫心，知道么？”
箫人玉忍俊不禁：“你当我多稀罕他呢，我不趁夜将他祖孙二人捅个对穿就算是守规矩了，更遑论什么好脸色。”
“你……”云海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支吾了半天，终归是没忍住：“你以后说话不要这么……这么刀光剑影的，怎么一言不合就要灭他人的口，或者捅死别人呢。这样是不对的！”
“好好好，”箫人玉从善如流：“听你的，以后不这么说了。”
云海尘这才露出一丝欣慰模样：“这才对，我们家小人鱼好乖。”
2025.8.10于晋江首发，已保存视频和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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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燕识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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