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并未说谎,您错怪我了。”蒲良山下某间客栈上房内,栀鹞戏还没演完,她叹了一口气,杏眼眨巴眨巴便又挤出两滴眼泪,“您是不知道,那魔修在为人时,曾是...曾是我的丈夫。”
江离面无表情盘腿坐在凳子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是在我转为天君观弟子的前一世,他是修行人,家中富甲一方,他本是一心向道,却被家人认为是不务正业,生生断了他修行的缘分,逼着他娶亲,还给他灌了混着春药的酒,诱着他破了处子身,废了一身道行,而我便是那个嫁给他的无知妇人。后来他整日酗酒,酒后也对我又打又骂,终于一日他在外面吃醉了酒,那日下雨,他回家时一脚踏空落入了河里,因此送了性命。他因为修行根底,在意识朦胧之际被嗔心引诱,一念间便去了魔道。而我却因为跟着他耳濡目染,后来也渐渐学会求仙向道,多少攒下了善缘,再转世时便去了天君观修行,在飞升时,又有师兄弟为我驻念,终是没有走偏,好歹是飞升了,而他...”
“他是来断你修行的。”江离开口,直觉心烦,这人间情情爱爱攒下来了多少孽缘未了,飞升了还相互纠葛,真是讨厌至极,这所谓感情真就这么令人无法割舍吗?
“是了,他是来断我修行的,只怕是看我因着他的缘故,居然升了天。他本就恨我至极,自然是想杀了我一解心头之怨。”栀鹞说着低下头去,摸摸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在江离看不到的地方,眼底露出嫌恶的光。
这前世姻缘这其实不算什么完全的谎言,栀鹞在成仙前确实是如此与修行结下了缘分,只不过彼时的她才是那个受害的丈夫,而她也从未吃酒,从未死于非命,只是确实被家人逼着娶了亲,却还是一心向道,对人间感情不闻不问,倒是那个嫁给她的蠢妇,因着给他生了个儿子便整日惦记着如何弄死他继承家产。后来成仙,栀鹞本以为自己放下了一切,入魔后却还是难免回想起来,栀鹞顺着轮回的转盘,将当年算计她的亲人毫不留情的杀了个遍。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曾经算计她至极的愚妇投了猪胎,她一边讥笑着将她活活剐死,一边逮了她的魂魄,以凡人精魄喂养了伯螭。
栀鹞不动声色的蹙眉,入魔后的杀心越发重了,罢了,总归是糊弄小孩的谎言,而所谓谎言,半真半假才是最真实的。
江离了然,如此说来便合乎道理了,眼前的女子还在时不时的抽泣,她冷着脸心却难得的软了下来,怎么说也都是同登仙界的道友,更何况阿鹞的伤这么重,自己还沉着脸问东问西。江离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质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栀鹞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眼前有些尴尬的仙子,许是身体上的折磨难得的舒缓了下来。栀鹞揣着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好心情的观察起江离的长相——仙生啊!不同凡响,若是真想让栀鹞怎么形容她,栀鹞大概只能想到还为入魔时,常挂在天边的明月。“阿鹞实在是无处可去了,佘山不再安全了,我也才刚登仙,哎,走一步看一步吧。”真美啊,栀鹞避开眼,得想办法跟着她。
“好,那我们明日便回去了,”江离看她可怜,想起柏落曾说过,慈悲一切众生,无论是人是妖是仙,仁爱方为始终。她本想带上她一起,却又念及她的身世不是那么清白,虽看起来毫无破绽,但明显仍有隐瞒,她本就不是那些热心肠的闲散仙人,救她已算仁至义尽。她闭着眼像是横下心来,从凳子上起身转身欲走,“姑娘自便吧。”
“姐姐!”栀鹞叫住她的声音怯生生的,苍白的指尖紧紧抓着被角,江离回头时入眼的是栀鹞小鹿一样潮湿的双眼,可怜又可爱“我能和你回去吗?”说着露出被子外的脚趾局促的往里缩了缩。
“我实在是,无家可归了。”
“...”
一泽盯着面前的两人,怎么就问了个话的时间就莫名其妙多了个人同行,错觉,一定是错觉!
“你在看什么。”江离身为大师姐的严肃几乎是时时刻刻挂在脸上,她看着眼前的师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盯着眼前的阿鹞,忽觉师尊对他们的管教还是太松快,见到貌美的女子便要盯上几番,仙家脸面都要丢尽了。
不知是一泽的视线太过耿直或是客栈里的光太暗,江离忽而想起那怎么也解不开的腰带,围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上,勾勒出不同于她兔子般清纯面相的成熟与妩媚,绸缎似的肌肤莫名其妙让江离回忆起了柏落师尊摆在阁子里的白玉瓷瓶。
几千年来,她除了印象里母亲的身姿,对其他女子毫无印象,更何况后来母亲沉睡,她更是独自修行。虽然后来母亲还是醒了,却每日失魂落魄一般不言不语,除了偶尔的交流,江离再没见过之前那样好歹还会强颜欢笑一下的母亲。至于柏落终是男女有别,除了授课和教诲,其他的倒也不管什么,阿鹞真是如那插了几朵梅花的瓷瓶一般,只不过和瓷瓶的差距不过是一个束之高阁,一个...江离猛的发觉自己在想什么,绯红爬上耳际,迅速移开审视一泽的视线说道:“左右闲来无事,现在就回吧。”
一泽:“啊?”
说起来所谓仙界,也分了三六九等,仙君苍卺曾是一方大修,手掌一翻便能调度人间四季,定下苍生存亡,更有上古神兽烛九阴为坐骑,掌管仙界万年,成仙万年,本有实力再飞升一层,却仍像是放不下这光阴天的一切一般,只是放权给了各大上仙,自己动不动便是闭关修行。
而这天上各位虽为仙,但终是人修或妖修晋升而来,有的或是重贪欲,有的或是傲慢,有的更是好淫,但所谓好淫也只是找了道友,以同修为主,偶尔神识翻覆一遍,如竹玉那样与紫兰的仙体结合简直闻所未闻,实乃奇耻大辱,因此几百年来,仙人们找道侣的频率都下降了,断了的姻缘像是无形的线,将整个仙界缠绕一起,看起来古井无波其实暗潮汹涌。
掌权者代代更迭,少不了玩弄权术。而这权术也分高低贵贱,柏落便是药君峰第一上仙,主掌人仙灵物奇药,更有传世宝剑镇山,多少也算名震一方。而竹玉与紫兰在还未出事前均属尘荷庐,其师持明真人炼得一手好丹。而江离的二师爷无尘真君则属**殿,在过往无始劫来的日夜里翻弄权术,最终代替仙君管理仙界,但为仙,便要修行,要么更上一层,要么五衰相现,落入人间,忘记一切重新轮回。无尘盯着镜子里眉间将闭未闭的天眼与忽而现出的倦怠——五衰相现,他一掌拍碎了面前的铜镜,惊得在一旁打坐的毕方急急收了气。
“真君?何故如此。”毕方从大红的袖袍里伸出似鸟爪却分出五指的手,掐了个诀便修补好面前碎落一地的铜镜。
“我为上仙少说也有八千年,未至万岁,便已五衰相现。毕方,为师若是还是落入了轮回,你会如何?”白胡颤抖,无尘真君向来愿意以老者形象示众,像是要展示他那不可颠覆的权威。
毕方还未等无尘说完便下摆一撩,直直跪在地上,染着红脂的丹凤眼里满是担心与虔诚。“真君若是走了,那毕方也没了要在这仙界待下去的理由。弟子愿为了师尊入郢都,找那十殿阎罗,送弟子入人间陪着师尊,助您修行,等您再度归来。”
无尘满意的捋了捋直至胸口的胡子,“好!为师果然没看错你。”从高耸的法殿上走下来,亲手扶起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妖修,接着说到“紫兰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师尊,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魔女栀鹞下的手,徒儿赶到的时候,上仙她魂魄已散尽,已经无法聚神审问了。只是现在不确定,魔女下如此狠手是不是那魔尊的意思。”毕方如实回答,“那栀鹞极其狡猾,她知道自己无法进入仙界,便蹲守在南山下,只等着紫兰上仙入尘赴宴。徒儿发现,南山结界处又有明显的化神散痕迹,明显是蓄谋已久的谋杀,紫兰上仙又大病初愈,中了那魔女奸计。”
“哼,魔女,若不是当初老夫还未习得如今境界,怎会放她逃去魔界。”无尘的胡子贴在胸前一抖一抖,又突然怒极反笑一般说到:“那紫兰也是活该,竟与竹玉通奸,还有胆量生下江离那个孽种,真是丢尽仙家脸面!她命本该如此,当初就该听我的,直接断了命数,落轮回看她自己造化,若不是仙君...”不知怎的,提到仙君的无尘面色突然像是吃了什么怪物一般狰狞,五官拧成一团,突然就闭了嘴。“罢了。接着说,还有吗?”无尘背过身去。
毕方低头垂手站在殿下,看不清表情。“回师尊,还有一事,徒儿不知当讲不当讲。”竹玉真君的突然消失,惹的阎罗王亲自上了南天门,带着黑白无常,讲述忘川畔那一河飘散的星辰。
“但说无妨。”
“有关竹玉真君。”
“竹玉?他又怎么了。”
“真君他,神陨,魂飞魄散。”话音未落,笔洗便直直砸来。
江离:我行得正,坐的端,我没瞎想。
栀鹞:只要微笑就好了。
一泽:今天师姐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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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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