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还剩下四块,她砸吧着嘴,蹙着眉将剩下的馒头揣进兜。
墨色逐渐深浓,长街上的人也散得差不多,驴肉摊上那个五十来岁,身材肥硕的中年人正吃力的猫着身,用火铲铲起草木灰覆盖着已经燃尽的柴火,又抬着杆揭下被风吹得晃动的招牌,动作利索地擦起桌子。
余光时不时瞥向墙角。
这小子已经蹲在这里一个时辰,瞧他那样,该是和自己那儿子一般大,只是这身穿着......一看就是个没家的。
眼看着还有半个时辰暮钟便要响起,他擦着桌的手停了下来,粗声提醒道:“喂,小子,再过半个时辰可就要宵禁了。”
他声音不大,但还是惊到了正在愣神的人,李盼儿四下看着一眼,这才发现他口中的小子是自己。
倒也不怪他会看错人,自己这时候的模样,潦草得的确看不出是男是女。
中年人没往她的方向看,没听到她答应,他声音提高了些,“这宵禁之后还留在街上,可是要被笞四十,要是挨这几下,半条命可就没了。”
他故意吓唬着人。
李盼儿虽未出过村,但对于中年男口中的宵禁并不陌生,她曾在书籍中有看到过有关它的记载。
金国部分城镇为了更好的管控城民,会设立宵禁,除去特殊情况,更夫报时,暮钟响起便要归家,若还在街上逗留则会被笞罚。
这安宁城作为边南三城,有宵禁限制倒也实属正常。
可今夜该去哪里凑合一夜?
李盼儿腿整个麻了,扶着墙晃晃悠悠起身,走了几步,听到了身后地叹息,“诶呦,这咋还是个瘸子,日子可难了……”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借着月色,李盼儿最终还是回到了无生观,此处只有她一人,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着又遇到先前那群人。
经过昨日的折腾,今夜的她倒是少了些拘束和谨慎,铺好帷幔后就独自蹲坐在庙阶前,望着眼前的枫树,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月辉洒下犹如覆上了一层薄霜,李盼儿沐浴在这月光之下,一直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回想起这些时日的遭遇,心口处有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脖颈处似乎又流淌着那腥气、黏腻、湿热的液体。
她下意识攥着胸前的纹云钰,如今的她只剩下它了。
静默少顷,她终是忍不住啜泣出声,“顾爷爷,如今的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我的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李盼儿带着湿意的声音在寂静庭院响起,无人回应,唯有指缝中透出的光。
翌日一早,还未等东方鱼肚翻白,她便出了门,只是这次她并未向着石阶而下,而是绕过院墙,向着无生观背后那片深林走去。
那片深林,她初来时便注意到,只是那时她并未下想过要进入。
在迷雾林走了一遭,李盼儿倒是又学到了不少,每深入几丈便在树上做下记号,以防止迷路。
经过昨日的碰壁,她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不会寻到什么活计,既然这样,倒不如利用自身所学,进山寻找草药然后卖给城中医馆。
像自己这样的采药人,只要不与人发生争执引来衙役,一般是不会有人多问,左不过一手交钱,一手交药。
当然,进入树林之前,李盼儿心中也没底,她没觉得这安宁城内的树林还会剩下多少草药能给自己采,早该是连个根都不剩才对。
李盼儿手拿木棍,一路劈砍着吊在树上的藤蔓和脚下的杂草,一边向着深处走去。
这一寻便是数个时辰。
直到烈阳高悬天际,李盼儿这才一瘸一拐从树林中走出。
她发上沾着土,混着汗水贴在脖颈出处,腰间挎着个用树藤编织的篓子,手上拿着根修长的竹子。
篓子里几乎塞满了草药。
李盼儿也没想到这片林子里生长着如此多的草药,虽然这之中都是些常见的草药,但与她而言,填饱肚子应该是不成问题。
只要……能有医馆愿意收购这些药材。
李盼儿背着满篓草药回到无生观,借着前两日屋檐下接留的雨水,认真搓洗着草药上的泥,又整理自身一番,这才挎着藤篓向着城中赶去。
城中医馆一般都会有相熟的采药人,他们会根据日常诊治需求提前整理收购清单,向采药人订购草药,当然,在数量不够的情况下,也会在医馆门口张贴收购信息。
李盼儿眼下要做的便是寻找符合出售自己身上这些草药的医馆。
安宁城人口众多,四街上商铺林立,单是医馆,大大小小加起来就不下二三十家,这对于她而言,无疑是有利的。
李盼儿手护着药篓,跟随着人群,在挤挤攘攘的人流中往前走着,最终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医馆门口停下了脚步。
医馆木门敞开着,人不是很多,门的左右两侧像是对联似的挂着一串晒干的药草,是艾草、菖蒲之类的,药草下还摆着两盆绿植,瞧着颇为雅致。
“悬壶济世,”李盼儿看了一眼牌匾,目光这才移了回来了,捋了捋头发,走进店内。
煮沸的药味扑面而来,苦涩浓郁,是熟悉的药味,与顾爷爷竹林那间专门用来制药的小房间一样,有种安心的感觉。
“柳大夫,您上次开的方子,我回去给娘子喝了,她已经能下地了。”不远处,医案上感激的声音传出。
“那就好,这样,我再给你开上两副,就同之前一样,早晚煎服,去取药吧。”
“好!真是多谢您了,柳大夫。”
青年男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去,在转身瞬间,一个没注意,手臂狠狠撞到了站在身后的人的肩上。
“诶,你没事吧?”青年男神色一惊。
李盼儿简直是怀疑这人是故意想将自己撞死,自己这都已经站在角落了,还往自己身上撞。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扶着肩,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方才正打量着此处设施,背对着那人,没成想被人撞倒在地,好在倒下时眼疾手快护住了药篓,才不至于伤了药草。
“我没——”李盼儿才开口,没想到上方的人这时已经变了语气,恼怒道:“哪来的乞丐,你可别想讹我!”
他嘀嘀咕咕道:“真是不知道这眼睛长哪了,不知道让着人?我衣服都给弄脏了,晦气。”随后拍了拍衣袖,大步从她身旁跨过。
看人下菜碟!李盼儿强压着心中火气,咬着牙,右手搂紧怀中药篓,使着力撑起身。
身后椅子挪动的‘吱呀’声随着她的动作响起。
“诶?柳大夫——”后面有人出声喊着。
“你还好吗?”闻声瞬间,青蓝色裙摆一角出现在李盼儿眼前,携着淡淡的药香,“你这腿?”那声音迟钝了一瞬,随后温柔道:“我扶你起来。”
她清瘦有力的手搭上李盼儿手臂,稳稳地将人扶起。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还好,”李盼儿站稳后,轻声道了声谢,这才抬头看向这将自己扶起的人。
眼前人眉眼柔和,容貌秀丽,一头乌发用木簪半挽着,身穿着青蓝色麻裙,腰间系着个蓝色花纹的针囊。
是刚才那位正在开药方的大夫。
李盼儿进门时便留意到,此间的大夫是一位女子,而且瞧着很是年轻。
“你无事便好,抱歉,方才撞到你的那人是我一位患者的儿子,他应是急着替母亲取药,这才不小心冲撞了你,我这里代他向你赔个不是。”青衣女子不似先前那人一般轻蔑,言语间真诚有礼。
这位大夫瞧着是个好说话的人,或许因着这事,她会愿意收下我手上的草药。李盼儿没有接话,但心下已经开始快速思索起该如何开口。
青衣女子见她不答,只是紧紧搂着药篓,也是猜到了她的来意。
“你是来出售药材的?”她问道。
李盼儿听她这么问,急忙应道:“是!大夫,这是我爷爷昨夜刚从山上采的草药,”她神色紧张翻着药篓,“您看,这里边有血藤、田七、五指毛桃、白花蛇舌......都是品相好的,我看您这里挂了收购牌,您可以看看您这里有没有需要的?”
她寻了这一路,就这一家医馆挂着收购牌,进门前她特意看过,收购牌上要的药材,篓中还正好有几样。
当然,这收购草药不单要看年份、品相,还得看收购人的意思,稍有不称心,买卖就黄了。
李盼儿手微微发抖,虽然眼前这柳大夫看着是个好说话的,但她也拿不准她一定会收自己的草药,眼下已是黄昏,要是这次卖不出去,又得等明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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