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过来吧，”青衣女子向着药柜走去，对着还在取药，身材圆润的小子唤道：“阿圆，将收药的戥秤拿出来。”
“哦，好，阿姐，”阿圆说着了一眼自家姐姐身后“小子”一眼，便弯下腰去柜里找戥秤去了。
“你篓中的草药都留下吧，我全收了。”
李盼儿眼神瞬间亮了几分，急忙拿下药篓，小心将清洗过的草药一样样放在药台上，“柳大夫，这些......您全都要么？”
眼前女子眼含笑意，扫了一眼药台上的草药，点了点头，“这些药材品相很好，称好之后，我会以时价支给你文钱，”她拿起其中一根褐色藤支仔细瞧了瞧，“这十年生的血藤，你若是还能寻到，可再拿过来。”
李盼儿出医馆时，还觉得是在梦中。
这可真是遇到了个好人！
街上行人已经散了大半，柳大夫不只付了她文钱，还送了她一个灰色的钱袋。
李盼儿又路过昨夜那驴肉摊子，摊子依旧肉香飘逸，零零散散坐着三五人。
她寻了一个桌坐下，这一次，她不再是就着味啃干馒头，而是吃上一碗热热的驴肉汤。
医馆这边，李盼儿走后不久，便关上门了。
“阿姐，你刚才收的药材，有一大半我们的存货都堆积了，你怎么还收了？”阿圆收着院里挂晒的草药，闷声道：“到时要是用不完，药效可要打个对折了。”
青衣女子道：“无事，两月后的北门义诊用到的大多是这些。”
“这义诊用倒是用得到，但眼下馆里的药材好像也还是够的，阿姐......你是不是见到他，想起了从前卖草药的日子？”
“就你知道！”
“那丫头的草药品相的确比平日里收到的要好上不少，不算吃亏。况且你也知道，这其他家都有相熟的采药人，我这里要是不收，那丫头怕是一时半会卖不出去，再过不久便要入冬了。”
“丫头？她是女的？”阿园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转瞬后，恍然道：“难怪了，我说她怎么穿得像个小子，长得又......”
柳圆说这话时，那双乌黑明亮的双眼似乎又在眼前忽闪着。
“人家要是下次，你可得客气一些，这世道讨活很难，况且她还是个女孩子，处境只会更难。”
“她不还有个爷爷，又不是一个人，”阿圆嘟嘟喃喃。
“嗯？”青衣女子轻扫了他一眼。
“哈哈......我知道了阿姐，进屋吧，快下雨了，”他说着，故作慌忙抬着晒架，晃晃悠悠进了屋。
自那日后，李盼儿每日天还未明，便动身进山寻药，只是她并未像那日那般，什么药材都采，也没有每日下山出售，而是特意挑了需要晾晒的药材，清洗好晾晒在院中，每隔两三日才会去往城中售卖。
本来按照后山药植的分布，她的药篓子每日都能装得满满当当，但要是每日都有得拿去卖，次数多了总会惹人怀疑，只能是每隔上几日去医馆一次。
还不能去得太早，以免让人发觉自己住在城中，而非城外。
李盼儿这些天去探过城内其他树林，基本没几种草药，就只有自己这处那片林子有，除了这处，要想寻到药草，那就得往城外寻。
李盼儿去了几次回春堂之后，逐渐与青衣女子还有她那‘伙计’变得熟络起来，她也在医馆患者口中得知了她们的来历。
柳大夫名唤柳月，弟弟柳圆。
柳月自小生活在宁安城外一村庄上，跟随父亲治病救人，十年前安宁城周边发生时疫，她父亲为救村民染疫而亡，母亲则是在更早些年难产而死，留下幼弟。
自此之后，她家中只有她与幼弟二人，六年前她带着弟弟，来到了这城中，几番波折，开了这家医馆——回春堂。
李盼儿站在门口处，静静看着医馆内俩人忙碌的身影，眼眶微红，这些时日，只要是她带着草药来此，无论是何种草药，有多少，她们都是全部收下。
李盼儿能感受得到她们的善意，对她而言，难得的善意。
所以，她每次也都是挑了品相好的，走时也会特意留意收购牌，以免送来一些她们不需要的。
对于小医馆而言，要真是什么药材都收了，哪能顶得住。
“小妹，你怎么呆站在门口？快进来，”柳月朝着她挥着手，她这正好送人出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女。
柳月很早之前问过李盼儿名字，但她不说，她又年长她一轮，于是也就只能喊她小妹。
柳圆比李盼儿年长两岁，听着他姐这般喊，也跟着她一样喊着。
“你昨日不是说今日不过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柳月目光看向眼前人，隐隐透着担忧。
“月姐姐，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李盼儿眉眼弯弯，小心从怀中拿出一个用红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眼前人，“这里边是我爷爷昨夜挖到的野山参，爷爷他老人家嘱咐我要一早带来给您。”
柳月手中用庙中帷幔一角仔细包裹着的东西，是她今早挖到的野山参，相较于之前寻到的草药而言，这根野山参的价值可不一般。
“野山参啊，”柳圆看到她手上的东西，跨着大步从药台走出，越过柳月，接过她手中之物，打开瞧了瞧，惊喜道：“还真是野山参，这可是不多见，爷爷运气可以啊，你手上这株少说也有五六两。”
他说完，转身走向药台，认真拨着戥秤，片刻后开口道：“五两二铢，嗯，按如今的时价，应该是......六两银子。”
“六两......阿姐......”柳圆面露为难，对于她们这种小医馆而言，一下拿出这么多，还真是有些吃力。
柳月倒是没什么变化，温声道:“阿圆，这山参收了，你去拿银两。”
李盼儿见他要动身，急忙喊道：“阿圆哥，你等等，这山参我不卖。”
“你不卖？”柳圆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要留着自己吃？这可有些奢侈了。
不过，他上下扫了一眼李盼儿，心中嘀咕道：她这小身板，倒是真该补一补。
“这是爷爷托我给你们的谢礼，要不是这几日你们收了我们的草药，我们已经吃不上粮食了，这是他的一点心意，还请你们不要推却。”
“啊？”柳圆大吃一惊，这可是整整六两银子，她得卖多少草药才能赚到，就这么给别人了？
“这可不行，这药不能白收，而且我们收你的药，你收我们的银钱，正常买卖，哪来的感激一说。”
“阿弟说的对，这山参难寻，那六两银子你就收了，别让我姐弟二人为难。”
“你们这样推却，才是让我为难，回头我该被训斥了，而且，你这正缺味‘镇店之宝’，所以你们就收下吧，这野山参往后还能寻到，到那时我可就真是来出售了。”
“嗯......”
“好，小妹，还请你替我转告爷爷，多谢他的心意。”柳月神色郑重，转头嘱咐道：“阿圆，小心收好。”
“好，阿姐。”
柳月道:“前一次我忘了约你，你今日来的正好，我正想约你同我们一道前往福至观祈福呢。”柳月拉着李盼儿的手，“我有东西给你，你跟我来。”
“阿弟，你关门后到院里寻我们。”
李盼儿一头雾水被她牵着走进房中，随后看到她从柜子中拿出一套藕荷色衣裳，递给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你喜何种颜色，便按我的喜好定了，你看看喜不喜欢。”柳月柔声说着。
“这是......”李盼儿没想到竟会收到衣物，上一次收到，还是在......
“我今早刚从成衣铺取回来的，这身衣裳我特意要求过她们改制过，穿着虽宽松舒适，但用料扎实，采药的时候也可以穿，这尺寸应当是合你身。”
“月姐姐，我和你无亲无故，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李盼儿眼眶泪水打着转。
她前几日便想这么问了，自己于她们而言不过是陌生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可图谋的，她们为什么还会对自己这么好。
柳月望着眼前人，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傻妹妹，我待你好，是因为你本身便很好，你值得我如此待你。”
“好了，我在门外等你，你换上这身衣裳，我们一道去祈福。”柳月说完，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梳妆台上的铜镜了里映着一抹藕荷，李盼儿摩挲着身上新衣，抬着头强忍着眨巴着眼。
安宁城平素便是热闹非常，但比较今日，简直是群山见孤山，像是有什么举全城之力的大喜事，街道各处红绸满挂，道路正中，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手持红杖，舞着飞龙的队伍浩浩荡荡走着，所到之处炮仗齐鸣。
早前，去往回春堂时，她几乎就是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她平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只在书中随意翻到过，这贵族世家成婚时便是十里红妆，锣鼓喧天，还以为是城中哪两家结亲呢。
李盼儿的腿本就留下了疾，被人撞了一下，几乎是差点摔了，她攥得眼前人衣袖更紧了些，仰头问道：“月姐姐，今日这城里是哪两家结亲？这也太热闹了。”
飞龙自几人头顶游过，地上无数炮仗碎屑，李盼儿甚至吃到了一片碎屑。
“这并非是成亲的队伍，这是祈祝仪仗队，今日是祈祝日，城中各家皆会在这一日前往庙观祈福，祈求家族兴旺、健康顺遂，所以这长街才聚集了如此多的人。”
柳月吃力回答着，要不是长得高，她也要顶不住这人流，“小妹，再过去些，人便会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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