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姳视线在他脸上游移,想捕捉每个细节,辨别真假。
“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重要法?”她问。
祝寻声线沉闷:“我病了,只有你能治,所以你不能离开。”
南姳被这句有歧义但没感情的话噎了下。
闭眼深吸口气吐出来,尽量心平气和:“小孩儿,你骗人上瘾是吧?”
“我没骗你,是真的。”祝寻说,“另外,我不是小孩儿。”
“我管你真的假的,我不是医生,治不了。”
说完,南姳斜睨一眼,转身进屋。
见她没关门,祝寻即刻把小宝赶进去,伸开长臂带上门。
“我真病了,这里有就诊记录。”
祝寻打开医院小程序,翻到就诊记录给她看。
南姳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黑屏电视里映出来的影子,丝毫没有看他手机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拿假病例来骗我。”
祝寻弯下腰,将手机丢到玻璃茶几上,说:“早在几年前,我就开始看你直播了。”
“嘁,还几年前,你那时候恐怕都没成年吧?”
“对啊,你的直播未成年不能看吗?”
南姳被他的话堵住,没吭声。
祝寻接着说:“你们直播间原来有只猫,叫平安,是你在车祸边上捡的,特别贪吃,前年因为肠胃问题被肥姐带回家养了,对吧?”
平安的来历,她只在几年前刚当主播的时候讲过。
如果不是真的看过,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南姳惊讶看向他:“你真看过?”
祝寻耸肩:“我说了,我没骗你。”
这么说,他从工作到生活,几乎无死角了解自己的情况。
南姳不寒而栗。
她扭回头,眼睛瞄向他的手机屏幕。
2020年4月18日,就诊精神科专家王兴,临床诊断为进食障碍症。
他一个这么注重吃饭的人,居然有进食障碍?
南姳第一反应是不信。
不过转念想,他作为体育生,过度控制身材的话,是比常人更有可能患上这种病。
再则,他的确很瘦。
南姳将信将疑打量他:“你生病和看我直播有什么关系?”
“你的直播能下饭,而且……助眠。”
祝寻表情坦然,不像说谎。
不过是一个卖猫粮的直播间,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南姳的疑虑没被打消,再次看向电视,语速极快:“你弯弯绕绕这么多,究竟想干嘛?”
“我就想……”祝寻打住后面的话,迈开步子走到电视前,让她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我就希望你别走,南姳,我真的需要你。”
这话,对于当下的南姳来说,就像沼泽旁的一根稻草。
能不能救命两说,但只要在那里,就代表有希望。
她心里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地方,倏尔有了裂隙。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自身难保。”她黯然道。
“你需要什么,我给你。”他穷追不舍。
小宝和他站在同一阵营,面朝她微笑着。
呵,你俩倒像一家的。
南姳腹诽。
祝寻觑她脸色,见缝插针:“反正这房子你已经退了,不如就搬到我那儿去吧。”
南姳双手绞在一起,低头说:“那你家人……”
祝寻遽然单膝蹲下,口气坚决:“别的都不用考虑,只要你同意就好。”
此刻,她平视那张高傲的脸。
那股熟悉的熏香阵阵袭来。
好似在蛊惑人心。
她鬼使神差答应了:“行……行吧。”
祝寻浓眉高挑,眼里闪过一丝喜色:“那,走吧?”
“等等。”南姳看向他,“房租,你说个数,我按季度交给你。”
“不用。”祝寻站起来,恢复由高俯低的姿态,“我会从你工资里扣的。”
也对,还要给他做饭。
南姳无奈点头:“行。”
……
带南姳和小宝回家的路上,祝寻紧握行李箱拉手,手心冒出一层汗。
他不知道,自己情急下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也无法预料,是否会对她再次造成伤害。
进了家门,祝寻直接把行李箱拉去次卧,出来时差点撞上南姳。
“你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她问。
“没什么。”他眨眨眼,刻意摆出冷脸,“你以后就住这间,非必要,不要在公共区域瞎晃悠,更不要去书房。”
话音没落,他越过她往外走,不小心撞到她肩膀。
南姳瞬间沉了脸,把包扔床上追出来。
“祝寻你什么意思?”她拦在他面前。
他打马虎眼:“什么什么意思?”
“你刚刚求我来,可不是这样的。”
“……”
他灵机一动,说:“你先收拾东西吧,家门密码我微信发你,我得回学校上课了。”
“哎——”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调转脚步,迅速溜出家门。
乘电梯到负一楼,开辆黑色奔驰大G上山去了。
到达半山腰,车停在路旁的空草地上,循着羊肠小道进山,来到间茅草院。
祝寻大步流星走过石板路,往主屋里去,找一个满头白发的瞎老头。
“元德先生?”他刚掀开竹门帘便喊。
“是祝寻吗?”老头扶住床尾的木头围栏站起来。
“是我。”
他扶老头坐到一把破旧的木椅上,自己坐去对面,中间隔了张石桌,上面放着透明茶壶和若干水杯。
老头伸出爬满皱纹的手,颤巍巍从石桌上翻过来只杯子,为他倒水。
“你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
老头将快要溢出水的杯子递给他。
祝寻双手接过,颔首感谢:“谢谢。”
“还是因为那个女主播,之前跟您提过的。”他说。
元德缓缓点头:“你想好怎么面对她了?”
“嗯,但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祝寻看向元德,眼中除了迷惘,还有求助的意味。
元德两只耳朵动了动,问:“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她想在A市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可以帮她实现,但……”
祝寻欲言又止,目光垂在杯里的水面上,有白色微小的东西飘在上面。
“但是什么?”元德问。
“我担心,我靠近她,会给她带来不好的事情。”他不再看水,彻底低下了脑袋。
前天晚上,他走到大门口又拐回家,担心跟在她身后被发现。
结果一念之差,反倒让她碰上恶心事。
无论是汪卓知还是变态,说到底,都是因他而起。
元德双眼紧闭,松弛的眼皮随着眼球转动微微颤动,声音沙哑:“凡事自有其发展,别人可以顺其自然,但你不行。”
祝寻半抬眼帘,眉间沟壑深长:“您的意思是……”
“你和她早在几年前就有了羁绊,我劝你绕过去,你不听,顺其自然到现在,恐怕一定会经历那个果了。”
他幽思片刻,谨微问道:“那个果,具体会怎样?”
元德摸着白须沉默一会儿,莫名叹了口气。
“是……是和我父母一样吗?”祝寻的眼睛里,绝望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元德喝口水,再张嘴时暗含悲悯:“孩子,命克六亲的宿命你是知道的。”
元德说过,六亲包括父、母、兄、弟、妻、子。
如今父母已不在,和姐姐祝昕断绝了关系,接下来便是妻。
祝寻怔了怔,眼里只剩绝望,没吭声。
元德说:“不要怪我多嘴,你和她一旦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他耷着眼,淡淡说:“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祝寻下山去了学校,晚上八点,回到602,客厅没人,次卧房门紧闭。
祝寻轻手轻脚去厨房拿水,喝完一口再看向那扇门。
南姳打开房门,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他咕咚咽下汽水,佯装淡定:“你吃饭了吗?”
“关你什么事?”
南姳蔑他一眼,扭脸去了卫生间。
关上门,她抬头看向镜子。
歪在胸前的麻花辫没了光泽,毛毛躁躁。
两颊的胶原蛋白早消失了,有往里凹陷的倾向。
二十七岁了,竟活成这副鬼样子。
汪卓知只是寄来一封威胁信,便叫她无处可去。
不仅被外面的小孩儿骗得团团转,还得住在这里,看他脸色。
就连她亲手养大的狗,也莫名其妙跟他亲得不行。
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
南姳心绪翻涌,洗完手狠狠将水甩到镜子上,让星星点点的水滴模糊掉可怜兮兮的脸。
发泄完,又抽张面巾纸,一点一点擦去水渍,擦得比之前还干净。
没办法,这就是窝囊老实人的自我修养。
她开门出来,祝寻坐在沙发上,抱着小宝玩。
“小宝!”她高声喊道,“回屋去!”
小宝闻声过来找她,昂头露出无邪的笑。
南姳深呼吸平复情绪,说:“快,回屋去吧,我们不能在这儿。”
祝寻迈开长腿过来,双手插袋,说话不大客气:“我没说它不能在外面。”
南姳径自蹲下,不自觉刻薄起来:“我是它的主人,我想让它在哪,它就得在哪。”
祝寻垂目在她瘦窄的背上,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她腾地起身,霎时眼前发黑,趔趔趄趄直打晃。
祝寻眼疾手快伸手拉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另只手扶住她肩膀,弯下脖子问:“没事吧?”
南姳努力站稳,闭眼缓了十几秒,睁眼前先挣开他的手。
“不用你管。”她冷冷道。
祝寻看见她苍白的唇色,不禁攒眉蹙额:“你是不是又没吃饭?”
南姳抬头,梗着细长的脖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说了不用你管。”
祝寻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去厨房摁坐在岛台边。
等南姳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开冰箱门,取了西红柿和鸡蛋出来。
“你……”
“坐着别动。”
他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是哗哗的水流声,一会儿是切菜声,最后是抽油烟机和锅铲碰撞的声音。
祝寻在南姳心里彻底成了谜。
在她的注视下,祝寻将一盘冒着热气的西红柿炒蛋端到她面前,顺带放好筷子。
“吃吧。”
祝寻拉开椅子坐下,眼睛没离开过她。
“你会做饭啊。”她说。
祝寻瞟了眼菜,旋即看回她:“快吃。”
南姳瘪下嘴,拿起筷子吃起来。
待她吃掉三分之一,祝寻开口:“你对自己有够差的。”
南姳讪笑:“我倒是想对自己好点,也得有那个资本。”
祝寻声线慵懒却在气势上压她一头:“按时吃饭,强身健体,需要什么资本?”
“我……”南姳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是啊,对自己好点需要什么资本?
“从明天起,我中午和晚上在家吃。一三五老样子,二四六日你自己看着做。”祝寻说。
南姳回:“嗯,知道了。”
她停下筷子,时不时瞄祝寻,低低说:“我刚刚不是故意要跟你呛,是你自己阴晴不定。”
祝寻一只手支着脸,不咸不淡:“我这人就这样,你习惯就好。”
啧。
还是这么装。
南姳舔了下唇,挺起腰杆,努出气势:“我这人也这样,别人对我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
祝寻轻笑:“最好是。”
她诧然看向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虽然厌恶,但也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似乎习惯以傲慢无礼为皮,掩盖真实的自己。
崇尚科学,反对迷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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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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