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回到樊楼,已是一日后。
她刚一进屋,就跌跌撞撞冲向床头的小柜,手上扯着脖颈挂着的吊坠,那吊坠上除了一块随着她一起被师父发现的石头,还有一把钥匙。她拼命晃着头,试图将涣散的眼神聚回一些,好看清锁孔的位置。
钥匙在锁孔周围胡乱地划着,终于是找准了自己的位置,锁舌转动,开了锁。
她伸手进去摸出一个小瓶,拔开盖子,倒出里面的药,是最后一粒药了。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犹豫着要不要吃下,就这一秒钟,头上的刺痛骤然来临,刺激得她无空再纠结,仰头吞了下去。
药效迅速发作,弥漫四肢,她总算找回全部的意识。
行至半路时,她其实就隐约的不舒服,当时只以为是连续奔波劳累所致,没有多管。等到脑中感到密密麻麻如针刺般的疼痛袭来,双腿使劲费力时,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老毛病发作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也摸不准这个病具体发作的时间。最初发现自己身上带有这个隐患是她刚刚突破第三层功法的时候,那时候剧烈的刺激让她身体一下垮了下去,当天就发了高烧。纪来照顾了她一个晚上才堪堪退下去,但吃治疗发烧和咳疾的药都不管用,还是服了有助修炼,提升内力的丹药才有用。
后来随着她武功修炼渐渐成熟,每每要有所突破的时候,她都要造这个罪,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反应大。但江浸月好胜,她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修炼会这么痛苦,她也执拗,不相信自己资质比别人差。她更不愿意因为自己这个毛病而影响师父的决定,从而让自己失去进修更精进招式的机会,所以她硬挨着每一次的痛。
但这些纪来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懂江浸月,所以他也守口如瓶。只会在她一次次忍着折磨时在她周围守着她,以防她出事。
其实江浸月后来也私下去找顾长老瞧过,但顾长老也没什么法子,这病很古怪。没有规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一开始他推测是与这修炼有关,体质的原因,身体经受不住洗礼,所以有如此的反应。但后来即使是正正常常地走在路上,这病也能突然找上门来。于是江浸月便不再去找顾长老了,她也生怕被诊出是自己的体质真的不适合习武。
她日复一日的练习,坐稳了幽荧这届弟子的第一,拥有了最具天赋的头衔,她不接受自己其实不能习武。她无法想象如果这是真的,自己在门派中会处于什么位置,每天去打杂吗?看着同届的兄弟姐妹去历练,去学习,自己只能做个废柴吗?甚至可能无法自保。她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胆战心惊的,却是更刻苦地继续一日一日练着。
突然有段时间,她不再会突然眩晕感到不适了,她的内力,她的武功招式依然持续进步,持续精进着。她感到奇怪,但也感到欣喜,她立马就跑去找纪年分享了这份喜悦。但好景不长,三日不到,她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场病,她的内力大乱,在经脉间像失控的马儿乱跑,她感觉浑身上下仿佛有无数只虫在爬行,啃噬。
饶是一向冷静的纪年,见了她这样,也乱了阵脚。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病。江浸月依然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纪年无法,死马当活马医,给她输了不少内力,用自己的力,去冲开她身上堵塞,被束缚住的力。两人折腾这一遭都吃了不少苦。
后来江浸月学会了在发病时用自己的内力去压制,纪年也给她做了一瓶药丸来辅助,但这药药性强且凶,他只建议江浸月实在使不上力时再用,毕竟只有学会与这股莫名其妙不知为何生出的怪力相处,她才能安稳的长久。
其实后面江浸月也没发过几次,这药瓶搁了许久没用。等到它开封时,纪年已经昏迷了。那时候江浸月一周甚至都会发作好几次,且每一次都和今天这般来势汹汹,别说调整内力来控制了,她连调整呼吸都困难,这瓶药很快就被消耗了。
江浸月不会制药,纪年也没写药方,当时门派乃至整个江湖也是摇摇欲坠,遭受重创,她没理由去让顾长老再平白多一份担心。
下山后的这几年这病又突然不发了,她一心忙着为纪年寻药,也没心思想到这个。今天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发作。
闭上眼忍受一阵阵像海浪席卷礁石般剧烈的痛苦时,江浸月想,虽然不想让师兄刚醒就为我担心,但下次回去还是不得不麻烦纪年再为自己做瓶药了。
——
待江浸月疼痛中缓过,刚要直起身子,门就被敲响。
是樊安的声音:“有新线索。”
江浸月连忙从地上站起,拉开门闩让樊安进来。
樊安依旧是一身墨绿旗袍,量身定做,布料严丝合缝得贴着她的每一处曲线,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今天的扇子上画的是翠竹。
樊安瞥了眼立着的江浸月,拉开椅子坐下:“你干什么了出这么多汗。”
江浸月抹了把脸颊,还真是。
她咽了咽口水,喉咙依然干涩地像被火熏过,她坐到樊安对面:“刚刚骑马赶回来太急了,没怎么歇。”
樊安闻言也没多问,掏出一张小纸递给她:“天麻。你听说明州最近的事了吗?那批药贩子当时也卖这个,现在手上可能还有存货。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去哪座山或者哪片林里去采,不过哪儿有,你得自己查。”
江浸月点了点头,接过纸,问道:“明州那个任务是谁接的?”她选择前一种。
“乔念笙。”樊安的视线从手上刚染的绛紫蔻丹上移开,看向了江浸月。
“我允许你这个月多离开几天。不过过几天有个大客户要来听曲,要听梅花诫。”
江浸月又点了点头:“我会到场。”
樊安得到她这句明白,也不再多寒暄,转身走了。她们二人相处向来如此,直接,简单,没有多余的话。江浸月不会过问樊安的私事,甚至不知她从何而来,樊楼如何建成。樊安知晓她的来处和目的,但从不管她具体要怎么做,使了何种方法。
樊楼立于人与事这杆天秤的中心点,她们身处楼中,也各有各的平衡处事之法。
木门关上发出吱呀响声,江浸月将手中的小纸揉皱又展开,指甲在折出的痕迹上游走,她想,明州,乔念笙,烛照......自己又要去一趟了呢。
——
第二天一早,江浸月收拾了一番行囊,就纵马去了烛照。有关纪年的事,她向来不拖延不耽搁。
到烛照时天光才刚大亮,已经有很多弟子在操练比试,她随手拉了个人问路,一路行至乔念笙所住的房前。没有多余的停顿,她敲开了门。
乔念笙刚醒不久,开门看见来人是江浸月,有些惊讶,确认了江浸月确实是来找她后,领她进了屋。
乔念笙给江浸月斟了杯茶,拿起柜子上随手摆放的簪子挽了个髻,问她前来是所为何事。
江浸月开口:“很抱歉一大早就打扰你,只是此事事关纪年,我有些急。”
乔念笙表示理解:“没关系。我也很希望纪年可以早日好起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能帮到的我都会尽力。”
“多谢你。是这样的,我最近查到一味药名叫天麻,或许对纪年的病有帮助。听说你在明州抓捕的那批药贩手中卖的就是这味药,所以我此次前来便是想向你打听有什么关于这药的信息。”
乔念笙眸中划过一抹怔色,但她很快垂下眼掩了过去。她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和江浸月说道:“其实那批贩子手上的药有两种,一种是面向大众的,坑钱用的劣等药,还有一种就是天麻。他们将天麻藏在劣等药的队伍中一起运输,最后分批送向不同的地方。这是这个任务的机密信息,我只告诉了你。”
“非常感谢你,我会守口如瓶。我可以多问一句,你们当时有克扣到他们运输的天麻吗?”
“没有。不,应该说,明州府衙没有。天麻是不允许私人运输的,也不允许在除了特定场所之外的地方存放。我们确实有抓到一批天麻,但是已经由专人接手护送走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是要送到京城的药监局。”
江浸月站起身向她行了一个礼:“这些信息对我很重要,真的很感谢你。若是你以后有我能帮到的,我也义不容辞。”
乔念笙被她严肃的样子笑到,也站起身拉过她的手:“我们是朋友,应该的。”
江浸月回她一个感激的微笑,正欲拜别。乔念笙却说道:“我今早要去向温掌门问早,你和我一起吧。她看到你应该会很开心,陆怀聿也会去。”
江浸月有些没反应过来,迟钝了一会后才应好。心里想着,去见一面温掌门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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