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苍夜独自立于观星台上。玄色衣袍与渐沉的夜色融为一体。他指尖反复摩挲着海鸟族传讯玉简,刚刚收到的消息让周遭空气都凝滞如冰。
倏然转身,衣袂在夜风中猎猎翻飞,声音穿透浓重夜幕:“河法!”
话音未落,河法已如鬼魅般现身于台阶之下,单膝跪地:“尊上!”
“传本尊令,”苍夜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八大护法即刻归位,星夜兼程,明日拂晓前,齐府密室议事!”
翌日,天光未醒。齐府深处那间罕有人至的密室内,八大护法齐聚。河法、木法、云法、红法,及镇守四方的东、西、南、北四大护法肃立两侧,神色凝重,让整个大殿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苍夜高踞玄黑王座之上,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他并未看向台下任何人,只是垂眸把玩着两枚黑色琉璃珠,指节在狼首扶手上轻轻敲击:“都说说吧。”
“尊上,”河法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惯有的谄媚与谨慎,“依属下之见,当暂避东海锋芒,不宜正面冲突。当务之急是藏好青绵姑娘,护其周全,绝不能让东海那群泥鳅寻到踪迹。”
“那绝非可任人拿捏的泥鳅,”东法语气更为凝重,“巴昂身中噬心咒,形销骨立,几近疯狂。近日龙宫谣传青绵姑娘的心头血可解此咒——每日一滴,连服三千八百日即可根除。”他面向王座,“巴昂如获救命稻草,已遣东海精兵在齐府周围设伏。一旦青绵姑娘离开结界,恐怕……”
“尊上,”云法上前一步,眉宇间凝着忧色,“属下已遵令遣三千精锐化作齐府院墙门扉,如今府邸固若金汤。只是……”他话锋一转,“属下担忧巴昂狗急跳墙,若强攻齐府,难免波及无辜百姓。”
云法世世守护青绵,早已潜移默化受其纯善心性影响,即便执行命令,亦难掩对苍生的怜悯。
“巴昂神通终究局限于东海,”西法沉稳上前,声音洪亮,“一旦踏上人间土地,爪牙难施全力。天地法则所限,纵使他倾东海之兵而来,在此地亦无法与尊上抗衡。属下以为,尊上不必过分忧心。”
“西法所言极是,”南法附和,“巴昂身负噬心咒,绝非尊上对手。至于哪些虾兵蟹将,离了东海,不过土鸡瓦狗,不足为惧。”
苍夜端坐王座,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上狰狞的狼首雕刻。西法与南法的话在他心中激起涟漪。为蕴养灵珠与百日媚兰,他已消耗大量灵力。此刻与东海正面冲突……他比谁都清楚,未必有十足胜算。
“尊上,为求万全,”红法上前一步,“不如暂退幽冥洞。那里距东海万里之遥,更是我等经营多年的根本之地。阵法森严,地利尽在掌握,纵使巴昂有通天之能,也绝难在洞内掀起风浪。”
苍夜静默不语,玄玉扳指在指间无声转动,眼中深处暗流汹涌。退回幽冥洞,依托万年经营之地利,确是稳妥之策。莫说一个巴昂,便是四海龙王齐至,他也无所畏惧。
他负手而立,下颌微抬,双目缓缓扫过殿前垂首的众护法,维持着不可侵犯的威严。然而在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心湖早已被懊悔的巨石击起千层浪。
一念之差,满盘皆输。
当初若非那小绵羊泪眼婆娑、以死相抵,他岂会容东离生离?如今这祸根潜行暗处,步步为营,竟将东海祸水精准引至他的门前!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个隔岸观火!
如今局势,进则必战。他苍夜何曾畏战?可术法无眼,烽火一旦燃于人间疆土,万千生灵涂炭,血染山河的罪业,纵使身为万兽之尊,又该如何背负?那萦绕不散的诅咒尚未解除,林府小少爷命悬一线,婵儿的命运与他死死纠缠……若因他一己退避,致使林小少爷身死且永不轮回,解咒良机错失,此心何安?
为今之计,唯有尽快蕴养完成灵珠,前往林府救人,最后带着青绵退回幽冥洞……
苍夜眸中厉色一闪,指间玄玉扳指几乎嵌入骨血。
“都退下。”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密室外等候,无令不得入内!”
八大护法神色一凛,齐声应诺,身影迅速消散于殿外阴影中。沉重的密室门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天光隔绝。
殿内瞬间被幽暗笼罩,唯有王座周围亮起一圈暗金色符文,在地面流转不息。他不再犹豫,双手结出一个古老复杂的手印,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而磅礴。
低沉的嗡鸣自丹田响起,两颗原本缓慢旋转的灵珠被秘法强行催动,转速骤然提升数倍!浩瀚的灵力如决堤洪流,不计代价地涌入灵珠。他额角青筋隐现,唇角抿成冷硬的直线,显然承受着巨大负荷。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不知是一瞬还是几个时辰。
两颗灵珠终于光华内敛,圆融剔透,已然大成。
成了!苍夜缓缓收势,强压下胸腔翻涌的气血与阵阵虚弱。
“云法。”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传音而出。
话音未落,云法身影已现于密室:“尊上!”
“传令:明日青绵前往林府,了结救人解咒之事。另,命兽界诸王即刻调动精锐,将齐府外围至林府周遭的所有暗哨,尽数清理干净。”
他语气倏沉,眸中锐光乍现:“东海那群乌合之众,嗅觉远不及我兽族灵敏,难以凭气息识人。届时,我们将小绵羊改换形貌,悄然送入林府。”
“尊上此计甚妙!”云法眼中一亮,“如此他们嗅不出绵儿独特气息,便难以识破真身。外围有兽界精锐清扫障碍,加之尊上与八大护法亲自护送——三重屏障环环相扣,当可保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苍夜眸光骤冷,如寒冰乍裂,“你想得过于简单了。”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嘲弄,“我们受诅咒束缚,无法踏足林府半步,但东海杂碎……却毫无此限。只怕他们早已在府内布下天罗地网,静候青绵自投罗网。”
云法神色一紧:“可即便他们得手,只要携绵儿踏出林府门槛一步,我们仍可在外以逸待劳,瓮中捉鳖!”
“他们在暗处蛰伏,我们在明处行动。”苍夜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纵使谋划再周全,此番行动亦须如履薄冰——记住,一切务必慎之又慎。”
“尊上放心,”云法单膝点地,抱拳应道,声音沉凝如铁,“属下定当万死不辞,周密行事。”
苍夜微微颔首,眼底金芒流转,终化作一句凝练决断:“既如此,你即刻前往青绵处,将明日之事的来龙去脉与她分说明白。”
“是!”云法肃然应声,袍袖翻卷如云,转瞬已化作流光消失在殿外深沉的夜色中。
下一刻,云法现身于青绵所居的偏院外。
院中,青绵正对着一件待洗衣物出神,闻声蓦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哥哥!”
云法神色凝重,布下一道隔音结界笼罩小院。“绵儿!”他声音低沉严肃,“事态紧急,尊上命我告知你明日之行动,你需仔细听好,一字不漏。”
青绵见他如此阵仗,心知必有大事,连忙端正神色:“哥哥请讲,绵儿定当谨记。”
“明日,你将前往林府,救治林小少爷,并尝试解除尊上与婵儿小姐身上的诅咒。”云法开门见山,接下来的话却让青绵的心瞬间揪紧,“然而,此行绝非简单的救人解咒。东海龙族,已在林府内布下天罗地网,他们的目标——是你。”
“我?”青绵愕然,下意识后退半步。
“不错。”云法目光锐利,将她瞬间的慌乱尽收眼底,“东海龙王巴昂身中万年噬心咒,痛苦不堪。不知何处传出消息,说你的心头血是化解此咒的唯一药引。他们此番兴师动众,便是要擒你回去,每日取血,连取三千八百日!”
青绵脸色霎时苍白,指尖冰凉。每日取心头血……连取十年有余?这简直是抽筋剥髓、缓慢致死的酷刑!
“此事背后,是东离暗中推动。”云法继续道,声音更沉,字字扎心,“巴昂是东离不共戴天的仇人,此计一石二鸟,既能借东海之手控制你这‘变数’,三年后引动尊上体内戾气,伺机掌控尊上身躯;又能让尊上与巴昂对立,从而削弱双方的势力!”
“东离……?”青绵喃喃重复这个名字,脸颊血色一点点褪去,最终只剩苍白。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当初在苍夜面前,自己是如何不顾一切地为东离求情,那般坚信他并非恶徒,甚至……甚至因他那份与众不同的温柔和关怀,而在心底生出过一丝超越友谊的悸动。
云法将苍夜的安排和盘托出:“为保你平安潜入林府,尊上已命兽界精锐清理外围,并会亲自与八大护法护送你至林府门外。届时,你将改换形貌,隐藏气息,东海的人应该无法靠嗅觉辨识你。”
云法上前一步,与青绵平视,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但是,绵儿,你需明白,纵有万全准备,林府之内于我等仍是盲区。尊上与我等受咒力所限,无法踏入。你一旦进去,便是孤身入局。东海之人不受此限,他们极可能已在府内设下重重埋伏。你务必记住,进入林府后,无论见到何种情形,听到何种声音,都需保持绝对警惕,不可轻信任何人,万事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他顿了顿,看着青绵因消化这巨大信息量而微微颤抖的眼睫,语气放缓却更加深沉:“尊上为此,已不惜耗费本源提前蕴养灵珠,更调动了族中底蕴,甚至……可能付出更大代价。所以绵儿,你身系甚重,不仅关乎林府公子与婵儿小姐的生机,更关乎尊上安危与全局胜负。明日之行,务必小心,再小心!”
青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云法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嘱托与担忧,一股混杂着恐惧、责任与某种决然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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