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什么?凭那张会说的嘴吗?”丁朴指着黄誉,不忿的说道。
黄誉却不理会丁朴的恶言相向,只默默的站在原地。
唐煜冷笑一声,对着丁朴说道:“丁经承,你如今想当主簿,迟了!”
“诸位!诸位安静片刻!”吕大友站出来主持着现场的秩序。
大家对这个管着户房,会给他们发钱的经承,还是尊重的,四下静默了。
唐煜见公堂肃静后,开口大声宣布:“诸位月例一事,黄堂尊日夜都在为大家想办法。如今,你我皆是平川县的衙役,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最后的结果,定不会辜负每一个平川县的手足。”
经过唐煜的表态过后,大家表面上一致决定再等等,但暗中已经写好了《告首状》,由信得过马快交由巡抚衙门。
接下来的时日,所有人做事皆是无精打采。对半砍的月例,对于这些衙役来说,全然没有工作动力。
王惟清忙着收拾东西去书院,也没怎么去县衙。他要去的可是整个江苏,乃至整个江浙最好的甘泉书院。
这座位于扬州的书院,出了许多举子。书院的掌院不仅是当今国子监祭酒的好友,亦是当今礼部尚书的学生。无数人挤破头,花大价钱都不一定能去的书院,王惟清却因为府试考的极好,免除了学费。
王惟清今日从进县衙的门便发现了所有人都有些古怪,就连门房都一个个皱着眉头,在当班的时候窃窃私语。
王惟清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走到了户房。
才发现整个县衙的衙役已经将户房围得水泄不通。
王惟清好不容易挤到郑敬言身边,才听到周围人说的是什么。原来那日平川县主簿唐煜答应的解决问题,其实根本没有解决。
今日发月例就发的减半的月例。
一众人围着吕大友,吕大友则是无奈的表示,一切都是黄堂尊说了算。
如此没有结果,在长滩县也只是干耗着。众人商量许久后,决定一切去平川县要个说法。
吕大友,黄誉等人一听,连忙劝阻。
如今饶是黄誉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劝阻不了这些正在气头上的衙役。他们只得跟着一同前去,届时也好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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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平川县堂尊黄古安,终于被长滩县的衙役们逼得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整个长滩县的衙役都站在平川县公堂内,等着这个一直藏身暗处之人出来解决生计问题。
王惟清站在人群之中,首先看到的是所谓的平川县二爷——账房陈亮。只见他缓缓的走出屏风,那双只有半截的眉毛颇为吸引眼球,一双细小的眼睛,歪歪斜斜的分布在大胖圆脸之上。别看这双眼睛细小,可是眼中的精光却是肉眼可见。此刻他正被平川县那些衙役簇拥着,那神气的模样,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头精明的蠢猪。
不消片刻,平川县的县令黄古安终是从后堂踏着四方步而来。别的不说,黄古安长相很是正气,极少有三旬男子还能肤色白皙,一看便是许久未曾晒过太阳之故。也是,这般心机深沉之人,怎会体会老百姓面朝黄土被朝天的苦处。只是他头发稀少又油,不免让人想到那些常年在阴沟里的臭老鼠。如今再这般故作姿态,走着四方步就显得更是滑稽。藏身于大鄙后的硕鼠,此刻在王惟清心中具象化。
王惟清心中了然,为何平川县只是表面富贵,原是银子都进了这两个鬼怪的口袋。
“嗯!”黄古安坐在公堂之上,清了清嗓子。
原本有些嘈杂的公堂立刻安静了下来。
啪!黄古安用力的敲了敲公案上的惊堂木。
众人目光才齐齐落在黄古安身上。
“你等一众人,聚众闹事!堂尊还亲自来为你们主持公道,你等还不下跪!”站在黄古安旁边的陈亮的声音响起,原来他是破锣嗓,很是符合他的人设。
大家从未见过黄古安,皆想看看这平川县堂尊到底是何许人也,这才失了礼仪,反应过来后急忙跪了下去。
还立在人群之中的只有三人。曹仁义挺直了腰板,看也不看方才说话的陈亮,不急不慌的开口:“吾乃隆英二十一年秀才,崔浩然乃隆英三十三秀才,王惟清乃今年之秀才。吾等三人见官免跪!”
其实在场还有一个隆英二十年的秀才,只是他早早便跪了下去,那便是原本长滩县吏房管事,现在平川县的主簿黄誉。
陈亮本就是贱籍,无法科考亦无法升官。曹仁义顶了他一句后,面色难看,心中很不了然。
黄古安则圆滑许多,他对身边的长随挥了挥手:“给秀才们赐座。”
黄誉此时跪着人群之中,不知心中会不会后悔?
待曹仁义等人入座之后,黄古安便正经的开了口。“说起秀才,鄙人也是正经通过乡试的举人。想当年,我参加乡试之时,现在内阁的高大人与我还是同乡······”
黄古安一直在对自己的过去侃侃而谈,不说重点,就这般说了半个时辰。王惟清是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就出。
没人愿意听一个罪恶昭彰之人标榜自己。
许是见众人都无意听他的光辉事迹,黄古安也没了兴致,他的话语立马变得冷冽:“我今日所说甚多,不是为了夸自己。我是想告诉县衙的手足们,我黄古安不是靠关系才坐到这个位置的,我是堂堂正正有政绩才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
下面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嗤笑,是的,他黄古安不是谁的亲戚,他是知府的亲儿子。
黄古安并未停下:“长滩县的手足们,你们承不承认我管辖平川县后,平川县衙役的月俸是越来越好?”
底下曹仁义心中腹诽,当然是平川县越来越好,拿着我们的救济银发给他们,自然是越来越好。
“我现在是平川县的父母官,咱们平川县是一个大家庭。这大家庭自然就有老大老二之分。不管你们承不承认,平川县县衙就是老大,长滩县只能是老二。”
黄古安这话一说,公堂内立刻一片哗然。
黄古安却是不怕这些衙役的交头接耳,他大声说道:“我能坐这个位置,自然就有自己的关系网。你们看看这可是你们写给中丞大人的信?可笑!你们这封信连宝安府都出不了,还妄想送到中丞大人手中。简直是痴心妄想!这次我仁慈,不与你们追究。下次若再出这等事来,吾便叫有良家身份之人,轮为贱籍,终身不得科考;本身为贱籍的衙役,后代永无翻身之日。”
黄古安说完,平静的将王惟清等人写好的《告首状》放在烛火之上。
王惟清看到一众人好不容易团结起来写下的《告首状》慢慢在黄古安手中化为灰烬,心中愤慨难平。他正欲起身,却被曹仁义拉下。“且听他说完。反正咱们还有两份《告首状》。”
“我一向是个公私分明之人,你们这些带头闹事之人,不要被我找到错处,否则定叫你们好看!”黄古安一脸自信的看着王惟清:“王师爷你说是与不是?”
王惟清愤然起身:“既然标榜自己公私分明,又为何全是威胁之语?”
黄古安却是不回答王惟清的话,起身朝着内堂走去。那个背影好似在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曹仁义立马起身高声问道:“咱们经制衙役是朝廷下了文书,长滩县是朝廷榜上有名的贫困县,朝廷拨款比例也比以往平川县高。堂尊可知为何现在长滩县与平川县毫无差别?”
黄古安停下来脚步,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哦?还有这等事?怎么没人同我讲过两县还有这等差别?待我下去仔细查验一番。”
不知是不是黄古安意识到了现场的经制衙役是朝廷任命的,有的甚至还认识京城的达官贵人。比如眼前这个曹仁义,便是大理寺打了招呼要关照的人。他脸上堆起了笑容,缓缓的走到曹仁义身边:“仁义,你莫生气。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答复,也会给这班手足兄弟们一个答复。各位天色不早了,莫要错过回长滩县的时辰。”他说完这句后,便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一直侍奉左右的陈亮亦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
独留长滩县的一众衙役在正堂瞠目结舌。这些人好不容易如此团结,如此就被黄古安三言两语搪塞了过去,心中难免觉得有些恍惚。
崔浩然拍了拍王惟清的背,递给王惟清了然的眼神。这个眼神仿佛在说:你看,这就是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低层人们终其一生的努力,于这些官僚子弟来说,不过是抬一抬手而已。
王惟清看着这些眼神迷茫的衙役,自己终究是见识了何为只手遮天。这宝安府便是黄卫国父子的天下,可笑自己还企图冲破这道阶级壁垒,简直是痴人说梦。
“各位手足,今日大家能来此已是十分不易。不管结果如何,大家都为此努力过了,咱们不悔亦无畏。”王惟清安慰着大家。
曹仁义亦是整理心情后,宽慰着长滩县的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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