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细密的雨。
燥热的京城,难得有如此湿润舒适的体感。
走出国子监后,白知砚就被各种赞扬客套的话语包围,云里雾里的回到了家。
她径直朝着母亲杜素问的院子走去。
杜素问此时正在挑拣药材,每到她紧张不安的时候,全身投入到药材中,才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才能让内心有片刻的安宁。
白知砚乖巧地伸出手,帮着杜素问将竹筛里的地龙摆放整齐。
“母亲,知砚考进国子监了。”白知砚眼含笑意。
杜素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眼泪不自觉的装满眼眶,她的女儿一定吃了许多苦。
泪水掉落到秤盘上,打湿了秤盘里晒干的地龙。
杜素问将秤规整的放在木桌上,手轻轻拉起白知砚的手,不停的抚摸着。
“傻孩子。”她也不知为何,此刻居然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母亲,知砚永远都是你的傻孩子。”白知砚将头依靠在杜素问的肩膀上。
“嗯。”
“若是遇到不平,不要自己受着,一定要告诉我。”杜素问一想到国子监几乎全是男子,再者规矩极为严苛,她担心白知砚会受委屈。
白知砚点头如捣蒜,语调轻快:“好的,母亲。”
“从明日起,打扮最好朴素些,那些俏丽的衣裳,都不要穿,珠宝首饰也都不要戴。”杜素问又想起男子普遍好色,怕白知砚被欺负。
“为何啊?”白知砚不解。她早已了解过,国子监的另外两位女博士,平日都是穿的自己喜爱的衣服。只有上课的时候才穿上国子监的统一服饰。
“你还小,不懂。总之,你听我的。”杜素问看着白知砚单纯的模样,不想说的太透。
白知砚此时却领会了杜素问的意思,她离开杜素问的肩膀。
母女二人默契的挑拣着地龙。
“母亲,男子有可能会因为女子光鲜亮丽的外表起歹心,但这不是根本原因。女子靓丽的外表,只是他们为了心安理得的做坏事的托词。男子起歹心,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坏人。”白知砚一面给地龙皮翻身,一面说道。
杜素问没想到白知砚会如此说,心中一阵刺痛,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才能有这样的想法?
她心中满是遗憾,这些年她缺失了太多与女儿的时间。
白知砚见杜素问脸色不好,便将整理好的地龙放到杜素问面前的盒子里。
“母亲,你的担心知砚明白。全天下,也就只有母亲会如此待我了。知砚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母亲再难过。”白知砚拉着杜素问的手臂,撒娇道。
话音刚落,白知月就快步跑到白知砚的面前。
站定后,白知月规矩的向着杜素问行礼:“母亲,安好。”
“你们姐妹二人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吧。晚上记得过来一起吃晚饭。”
“是,母亲。”白知砚与白知月异口同声道。
白知月激动的拉着白知砚的手,往外走。
她温柔娴静,一成不变的生活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英雄。
原来人生的选择不只是选夫婿。
原来也有人可以不似自己的娘亲那般,余生就困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在白知砚身上看到了曙光。
从此光阴不再虚度,她也会去追寻自己的目标,去寻自己的路。
“姐姐,其实我原本是不看好你的。”白知月坐在康宁苑的一株桂花树下。
康宁苑有三株桂花树,树下放着一张石桌,两把椅子。
“这本就是一件很难的事。”白知砚回答。
白知砚眉毛微挑,将手中切好的毛桃块,递给白知月。
白知月接过毛桃,正是时令的毛桃,脆甜可口。
“但是你真的成功了!姐姐,你成功了!”白知月眼睛里闪着微光。
“我从小受父亲的严苛教导,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个好郎君,结婚生子。以往我一直觉得是对的,但今天,我不这么认为了。”白知月继续说着。
“这是好事。”白知砚鼓励着自己的妹妹。
白知月一手托腮,思绪飘远:“从小到大,我心中只动过一次妄念,他藏在我心底,我以为会永远藏下去。”
白知砚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书生模样的背影,地点是在百花山的牡丹山庄。
“姐姐,你给了我勇气。如今,我也要去寻自己的梦!”白知月拉着白知砚的手,目光坚定。
“从你除夕夜给我送爆竹,我就知道,这宅院关不住你。”白知砚望着白知月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是少女独有的清亮。
“姐姐,我想与平襄侯一起去开疆拓土。”白知月没有犹豫,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的秘密。
“什么?”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知砚听到此处,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白知砚只想到会与平襄侯陈土有关,不过是小女孩皆有的情爱心思,没想到白知月却是想上战场。
到底是自己的思想狭隘了。
“姐姐也觉得很难吗?是不是比考国子监还难啊?”白知月松开白知砚的手,语气软了下来。
“是有些困难,且不说平襄侯这个人。单论军营的生活,你不会武功,就很难。”白知砚理智的分析着,“我是你姐姐,自然要考虑到你的生命安全。”
白知月将头埋了下去,好似一朵蔫了的牡丹花。
方才还活力四射,充满希望的少女,就被白知砚两句话,抽走了生命力。
不该的。
白知砚有些后悔说了那些话,打击了白知月的积极性。
“不过现在开始练武,应该来得及。平襄侯怕是还要在国子监读两年书,他姐姐才会让他去军营。”白知砚找补道。
陈雪里以往与白知砚聊过这个话题。
如今的陈家军是陈雪里二叔执掌,但她二叔军事才干远不如她父亲。这三年,陈家军整体能力已有衰退的迹象。
陈雪里说过,陈家军迟早要回到她们姐弟手中。
“你先将底子打好,再与父亲说。父亲虽然严厉,但不会阻挠我们的。你现在需要做的是积累。”白知砚轻轻拍了拍白知砚的肩膀。
“真的吗?”白知月此时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疑问。
“厚积薄发,过程或许艰难,但总比嫁人好。”白知砚劝道。
白知月摇了摇头:“可是姐姐,我要嫁人的。”
白知砚没想到白知月的思想如此跳跃,疑惑道:“嫁给平襄侯?”
“嗯。”白知月的脸颊瞬间绯红,少女的娇羞是最好的染色剂。
“我与他是在牡丹山庄相识的。”白知月不知不觉将面前的毛桃吃了干净。
白知砚长大了嘴巴,不会吧?
初见是在牡丹山庄,到今日也不过几月,就值得白知月下如此大的决心?
“三年前,他父亲的棺椁回京,经过牡丹山庄时,我送了他一株白牡丹。后来他种在了老平襄侯的墓前。”白知月回忆着过往。
白知砚惊叹,原来二人早已认识。
难怪那日在牡丹山庄,她感觉到了恋爱的气息。
“我与他时常在牡丹山庄料理花圃。”白知月说话时嘴角不自觉扬起。
“那他可有给过你承诺?”
“我还未表明心迹。”白知月微微抿着唇。
她应该是爱惨了平襄侯陈土。
白知砚看在眼里,但白知砚又要泼她冷水了。
“知月,要去军营建功立业我不拦你。还是那句话,你需得锻炼好自己的体魄,有保护自己的那个能力。但是,我觉得你现在更重要的是要理清楚,你是因为爱平襄侯这个人,而去改变自己,随他去军营。还是因为你本身就愿意去军营,喜爱那样的生活,才喜欢平襄侯的。这很重要。”白知砚语重心长地说道。
“姐姐,有区别吗?”白知月看来是被白知砚绕晕了。
“我建议你最近花点时间,好好理清楚。想明白过后,就付出行动。”白知砚理了理白知月被风吹乱的头发。
白知砚只是怕白知月会因此受伤。
————
雨后起了大风,天空没有积云。
朗朗月色下,白知砚与章行云坐在假山顶上。
“恭喜你,砚砚。”章行云端起旁边的酒杯,敬白知砚。
“多谢!”白知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惟清,你有没有觉得我此刻正是在走原小说的剧情?”白知砚问。
“没有。”章行云依旧还是对白知砚考国子监持反对态度。
当然,他的反对,无效。
“或许,我们都在主线任务上。”白知砚才不理他语气中的反抗。
“或许,我能在国子监的书里找到回家的方法。”白知砚越说越激动。
“或许,你现在已经陷入危险当中了!”章行云斩钉截铁地说。
“我知道。”
“你知道?”
“今日站在我左边的考生是二皇子景王的人,右边是大皇子衡王的人,对吧?”白知砚将脸凑近章行云,似要得到夸奖。
看我多聪明!
“皇上既然要在殿前测算考教我们,自然是希望我们能说出来账册的问题。我若是瞻前顾后,就进不了国子监。”白知砚语调平稳。
“那你不怕衡王私下报复你吗?”章行云问。
“这不是有你吗?襄王殿下!”白知砚打趣道,得到的却是章行云的一记白眼。
“我不是在衡王手下,救了两次那个女孩吗?他同样不会放过我的。得罪衡王,还是入国子监,我当然选后者。”
“你放心,我在你身边安排有暗卫。当然,我也知道,咱们白小姐武艺高强,不一定用得上我的暗卫。”章行云揶揄道。
“多谢襄王殿下了!”白知砚挪动身体,坐的里章行云近了些。
夜空中,一轮圆月发散着悠悠的白光。
月亮旁边的流云飞快的游走,风有些大了。
“长滩县可有消息传来?”白知砚问道。
现下江南正是雨季,端午已过。平江陂应该已经渡过第一次大雨的检验,算着日子,应该要传来消息了。
“再过几日,应该就有消息了。”章行云望着头顶的月亮,思绪回到了小渔村。
“希望平江陂成功!”
“嗯!”
“我看着月亮,就想起才穿越来的时候。那时原主跌落山崖,我穿越过来,就在床上躺了半月。后来,大表哥为了我的身体,逼着我练武。每晚我都扎马步,月光洒在我身上,只觉得漫长、寒冷。如今想来,倒是希望那时的时间过得再慢些,那样冷白的月光照在身上,其实很温暖。”白知砚亦望着月亮,想着与大表哥杜百蕊在扬州的过往。
“惟清,你呢?你在想什么?”白知砚缓缓转过头,看着还在望月的章行云。
“我在想与王爹王婶在月光下搓草绳,编草鞋的日子。”章行云回答。
他目光柔和,棱角分明的侧脸,还带着少年意气,生机勃勃。
良久,二人都陷入自己的回忆,直到风吹得白知砚打了个喷嚏。
她今日经历太多,有些累了。
“你看,时光缓过,我们心中的月亮已经不是同一个了。”白知砚佯装生气道。
章行云用手轻柔白知砚的脸颊:“但我们的目标,是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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