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灵钺打了个圈,锋芒将身后的东西逼退。凤行舟踏在已至脚踝的黄沙地上,弹风起阵,阵中青风分立八方,无一魔物敢近身。
如楼长渊所说,此阵阴阳逆位,山海颠倒,天地倾颓。但他有一事未看透,此阵是上界禁术书中大阵,何为禁术,便是湮灭人性,以阵中人血肉为祭。
此阵,是有心人布于殁神陵外用来牵制入陵者的大杀阵。她要快些寻到阵心幻石破阵,才能将他们都救下。
“九霄·天风索。”
凤行舟结印,青风出天地,化长索朝四面八方而去。此阵跟天地元灵有大渊源,她为天风之体、楼长渊为天魔,还有叶长安,对此阵之中阵心幻石应当都有感应。
破阵者就是外门也知需打破阵心幻石,这样一来,他们三人寻幻石就会快上许多。
“竟是九霄驭风诀。”
大阵之上琉璃殿内,女子伫立天地镜前,而天地镜内,正是在山海阵中寻阵心幻石的凤行舟。
“九霄驭风诀?”年轻男子一个翻身自高台上跃下来,一瞬不瞬看着天地镜中人的背影,“还真是九霄驭风诀。”
“废话。”女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才开始打量着镜中人,待看清镜中人样貌,她低笑,“你我守陵这般久,也终是再等来了她。”
男子捂着后脑勺,看清镜中青白身影后瞳孔一缩。
是她!
男子艰难地把视线从镜中人脸上挪开。哪怕只有七分相似,他也能断定她就是她,神魂残魄和九霄天风做不得假。
“你应当知晓,玄灵境是她亲手封印,就为了躲避当年那一场大浩劫。只可惜,那场浩劫是九霄天亲手降下。她曾说,总有一日,她要杀回九霄天。”
女子声音平稳,似是早就下定决心:“玄霄,如今五千载过去,沧海桑田,她已不再是她,你还会回到她身边吗?”
玄霄看着镜中人,那张脸孔与她只有七分像。
还会回到她身边吗?他也不知。
“我一直好奇,你对主人到底是何感情。”女子闲适地倚在天地镜边沿,看着镜中的凤行舟驭风破开天地,法宝呼啸着斩断拦路沙蛇。
玄霄脸色晦暗不明,伸手按在天地镜上,苍白的指尖一点点勾出镜中人的轮廓。五千年前在她身边时,他也只敢这样躲在暗处触碰着不属于他的人。
“玄霄,早做决定罢。”
女子化作遁光掠出琉璃殿,偌大的殿中就只余下的玄霄一人。
他弄丢了她五千年,那时候,她毅然决然斩断命契,他才得以生还。他再醒来时,玄灵境已被封印,她也消失在这天地间。
又又双双下落不明,她连一道灵息都没留给他。
他能如何?
他只能守在这座陵墓。
五千年,时移世易,她再没有了那时候的记忆。五千年,他闭关苦修,因玄灵境之故久困化神境。他以为,五千载过去,那一缕神魂残魄早已消逝殆尽,那他便也该死在玄灵境中,陪着她一起湮灭于世间。
可是她回来了,她是她,她也非她。
神魂残魄塑不成完整的人,她终究还是随着玄灵境里最后那一缕天风消逝,再不存于世间。
风神风兮,是世间最后一个神,死在九霄天手里。
她以身化阵,封神界通道,保六界太平。五千载啊……六界太平五千载,而今封印松动,七相灵珠一旦聚齐,便能重开通往九霄天的虚空通道。届时,六界大乱,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主人……风兮……”
他的声音消散在空寂大殿里,这座琉璃殿,是他留下的唯一与她有关的东西。
他们都走了,此地便会崩塌。
“打开玄灵境,重新杀回九霄天,若是你想要的,那我……”
九霄天,无极殿。
风兮没死,那她必会归位,九霄天就会杀回来,让这六界再入浩劫。到那时候,又该是何种景象?九霄天啊,他们在杀了最后一个神祇的时候,天地六界,就已残缺。
他们却还说着可笑的神祇是异端的鬼话。
神祇,神祇不是异端,而是凌驾于他们之上从上古蛮荒走来的创世神。
玄霄的手收紧,他眷恋地看了一眼琉璃殿最高处那抹青芒转身离去。
暗沉沉的夜色里,凤行舟独身前行,她走过黄沙道,看罢万里春,似在大阵之中走过千秋万载。
越走,越有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
黄沙已没至她小腿,在苍茫夜色里,她看到了一抹光亮。那一抹光亮惹眼,周遭升腾起万千金色光点。
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与她有七分像的人。
片刻便消散。
阵中太大,她感应着阵心幻石所在,却又像是陷入迷宫之中。这样的困杀之阵,是上古大能手笔,难怪玄灵境中人都想要来分一杯羹。
众神殁处,必有机缘。
忽然,她驻足。
楼长渊出现在她前面不远处,但与他相对的还有一人,那是一个女子,与她七分相似。楼长渊没有动,静静地立在那里。
她又看到了莫崖,莫崖站在女子身边,光风霁月,是神君扮相。
仅百步之遥,楼长渊并未发现她的存在。她看到楼长渊痛苦地捂住头,一阵又一阵的痛楚从她心口传来。
“嗯?”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似惊奇又似惋惜,“是他啊,他竟也还活着,只可惜神魂俱损,再成不了那时天魔。”
女子每说一句,楼长渊便痛一分,像是被剥皮拆骨。凤行舟这时明白,阵中之人厌恶天魔,可她脚下却挪不动分毫,在绝对的境界和大阵压制下,她抬手都难。
她眼睁睁看着楼长渊控制不住地生出龙角,经脉被寸寸碾碎,痛极。
“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女子又说。
凤行舟淡淡摇头:“与我无关。”
女子似笑:“不,与你有关。”
没有等凤行舟点头,就被卷进沙尘中。
沙尘化去时,一面琉璃镜出现在面前。
琉璃镜里,是与她七分相似的女子,青衣长裙,携天风而至。女子纵世间风,用着与她一样的天风灵息。
不,比她的天风灵息更强。
那时候的莫崖,非仙非人,身着繁复飘逸的锦绣长袍,腰缠玉带,头饰仙冠。他看着镜中女子的眼神,是爱慕。
“苍琰神君,是爱主人的。”方才那个声音响起。
凤行舟玩味地勾起唇角:“那又如何呢?他们是谁我没有兴趣,你不会觉得我与莫崖有一份情吧?”
她话说得毫不客气,眼尾微撩:“前辈若是玩儿够了,就收手罢。”
“五千年前,她镇压天魔,将天魔钉入魔渊,驱天下邪魔,是你亲手杀了他,还怕他会再死一次吗?”女子声音缓缓,话锋一转,怅然道,“可那之后,九霄天说,神祇为异端。”
神祇?凤行舟眯起眼。
“山海天风,天神风兮。”女子的声音慢慢消散,一道金光入凤行舟眉心。
凤行舟听到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弱:“不管你还是不是她,我都会履行山魈一族那时承诺。大丘山魈乌澈,献魂……”
澎湃的灵力瞬间将她包裹,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看到了五千年前,九霄天欲统六界,在风兮杀了天魔后,九霄天出手诛杀最后的神祇风兮。风兮以身化术,封闭九霄天,六界界门也随之闭合。
苍琰神君莫崖随风兮消失,三千年前以凡人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带她入道寻机缘。而天魔……是风兮亲手钉入魔渊将其杀死,那是楼长渊,五千年前的楼长渊。
上古时,山魈一族就与风兮做了个交易,世代为风兮奴仆,而风兮护他们一族太平。山魈乌澈,是六界之中,最后一只山魈,她在玄灵境与风兮的命契玄霄等了五千载。
琉璃殿顷刻崩塌,琉璃镜崩裂,又坠入无光无月的暗夜里。
楼长渊身影尤在,而莫崖风兮已消失不见。
凤行舟看到他慢慢从地上爬起,回头。
百步之遥,纵无光无月,她也看得清楚。
血水顺着楼长渊的指尖滴落,很快浸进沙尘。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朝她走来,越来越近。
十步、三步、一步……
他终于走到面前,低下头将她紧紧抱住。
她这时才嗅到血腥味儿。
“我看到许多事。”楼长渊说。
“他们说你是五千年前杀了我的人。”他没有怨也没有怒,只是控诉,“他们好吵。”
凤行舟一时无言,轻轻抱住他。
楼长渊还觉不够,将额头抵上她的,轻碰鼻尖:“莫崖,他们说你跟莫崖……”
她跟莫崖?
凤行舟一怔,散去脑海里五千年前的种种景象。她放在楼长渊脊背的手收紧,扯住他衣衫,低声笑问:“他们说我跟莫崖如何?”
风兮跟苍琰神君,是两情相悦。乌澈给她的记忆里,有太多太多他们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像是有无数只手拉住她,他们不断地在她耳边说,你是风兮。
天神风兮。
楼长渊抿唇,冷了神色:“你不是她。”
流沙化海,有一条黑金相间的巨龙浮沉,它化作一个面容英朗的男子落在她面前,开口唤了句——
“风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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